40 偶遇-44 灭口

目录:绵忆(还珠同人)| 作者:花间意| 类别:都市言情

    (去看看小说网 www.7kankan.com)    偶遇

    第二日,阿玛去宫里给皇玛法请安,我则来到福家,传达皇玛法的意思。去看看小说网 www.7kaNKan.com

    福家门前,一派清冷,大门紧闭。记得阿玛小燕子他们刚来京时,门庭若市,冠盖如云,与现在自不是一般光景。门房传报后,福尔康亲自迎了出来。

    以前的福尔康,虽近中年,体型略显发福,但由于经年习武,保养得当,也算得上玉树临风,循循儒雅,不然,怎么能够引得紫薇和采荷一片痴心。而现在的他,若是贸然站在大街上,我几乎认不出来了。身形陡然消瘦了一大圈,往年的衣服穿在身上,竟显得有些空荡荡的。平日里干净爽利,现在胡子邋遢,神色颓废,不复往常的意气风发。尤其是驻了个拐杖,行走蹒跚。不到四十的年纪,看起来竟如同年过半百。

    尔康看到我,自嘲道:“绵忆,你居然能来看我们。现在,记得我们的人已经不多了???”便引我进门。

    我客气道:“姑父,你随便派个下人引我进去就可以了,怎么还亲自接出来?”

    “好容易有人来了,何况,还是自家亲戚。”

    自家人?你现在还在给我拉关系?我暗自嗤笑。姑父,对不起,我可从来没把你当自家人。阿玛以前和你称兄道弟,现在已是敬而远之,心有芥蒂。而我,你现在这个样子好像与我也脱不了关系。

    来了客人,尔康好像精神了不少,准备将我引到正厅,我忙道:“姑姑在哪里?其实我今天来,一是看望一下你和姑姑,二也是代为传达皇玛法的关心。”

    “皇上还记得我们?”尔康人蹭地挺立了不少,黯淡的双眼从25瓦小灯泡一下子换成100瓦日光灯,“绵忆,你是说皇上还记得我们?”若不是他行走不便,说不定又要上前猛摇我的肩膀。

    我看了他这副惊喜的样子居然有些心酸,为了皇玛法虚无缥缈的恩宠,值得这样失去自我吗?整个人的喜怒哀乐似乎全系在别人身上。“姑父,其实再怎么说你们也是皇玛法的女儿女婿,不关心自家人,还能关心谁呢?”

    “说的是啊,皇上怎么会忘了紫薇,忘记我们的过去呢?”尔康重新燃起了希望,饶是拄着拐杖,步伐也轻快了不少,一溜把我带到小佛堂。

    “紫薇,你看谁来了?”

    屋内燃着淡淡的檀木香,紫薇正端坐案前,面前放着一沓厚厚的佛经,一笔一画抄得很是恬淡安详。听到声音,抬头看了一眼,淡淡道:“绵忆,你来了。”又低下头自顾自的抄写。

    与你年轻时的美丽相比,我更爱你现在饱经风霜的容颜。

    我突然想起这句话。以前的紫薇,端庄有之,秀雅有之,娇美有之,天真有之,如同一个不喑世事的少妇,对未来对家庭充满美好的憧憬和幻想,良善又不切实际。现在的她,则经历了家庭巨变,世事变迁,亲人背叛,心境大变,一点一点收入眼中,刻在不复年轻娇嫩的脸庞,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10岁。整个人脱去了年轻的幼稚和憧憬,只剩下希望泯灭后的万籁俱寂。

    尔康怕我受到冷落,又补道:“紫薇,绵忆是代皇上来看你了!”

    紫薇终于抬起头来,眼珠微动,泪水慢慢盈出:“皇阿玛???”这时候的她,爱情友情的背叛,只剩下这一丝亲情温润她干涸的心。

    “姑姑,皇玛法一直记挂着你。既然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你也不要太伤心。你们毕竟也是几十年的夫妻,日子还是要过下去,这样下去也不是长久之法,让他老人家看了也是心疼的很。”我不会安慰人,只能把皇玛法的话照样说过来。

    “对啊,紫薇,你就听皇上的吧。”尔康一激动,要赶上前,被紫薇清冷的眼神止住了。

    “绵忆,”紫薇慢慢开口,含泪强笑道:“你回去告诉皇阿玛:女儿不孝,一直以来只顾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之中,没有侍奉他左右,倒让他忧心。女儿已经尽力想忘记这一段惨痛的回忆,可实在办不到。即使女儿逼迫自己与尔康能做到表面的相敬如宾,可女儿管不住自己的心。一看到尔康,就想起另一个女人,唯有在这青灯古佛下才能找到一点点心安。皇阿玛对女儿的关心,女儿记在心里,只愿天天在这里为皇阿玛祈福,女儿能做到的也只有这些了。”

    看着她痛心到极点又强自忍住泪水的模样,倔强又楚楚可怜,相信若是皇玛法在这里,必定要心疼地上前搂住,抱头安慰。可惜这里只有一个不顶用的尔康,想上前又诺诺嗦嗦的样子,紫薇看也不看他一眼。

    “姑姑,你打算就这样过下去吗?”

    “我以前以为,能和心爱的人一起看星星,看月亮,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是最幸福的一生。现在才发现,只有这一卷卷佛经才是人的心安之地。从此,我不愿再看星星,看月亮,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只想在这里让自己的心一点一点遗忘那星星,那月亮,那诗词歌赋和人生哲学,忘记过去所有的痛楚和美好。”紫薇含泪说完,又低下头蘸墨抄写,泪水一滴一滴点在纸上。

    “紫薇???”尔康又一激动,鼻孔张大神情凝视着他的紫薇花,可惜他的秋波被紫薇面前无形的漠然化得无影无踪。

    皇玛法的意思既已传到,我也无话可说,待转身时,想了一想:“姑姑,燕姨在半年前被皇玛法送到内务府管教,如今已是失踪已久,找不到人影,她没有来你家吗?”

    紫薇的笔一顿,一滴墨汁落在纸上:“没有。”撕下这一张纸,扔掉,又新换一张继续抄写。

    对于紫薇来说,小燕子是背叛她的姐妹,是仅次于尔康带给她最大伤痛的人。尔康她都能放弃,姐妹之情又有什么不能断掉的?

    尔康长吁短叹地送我出门:“绵忆,以后常来我家看看你姑姑吧。她这个样子,只有你们能让她稍微安慰一点。”

    看到福家其他的表弟表妹们闪烁黯淡的眼神和一派死气沉沉的福家,突然觉得紫薇真是一个很自私的人。她即使不为自己考虑,也得想想她的孩子吧。不是每个人都像桃花眼那样已经长大,心里素质彪悍。这样的家庭环境,想让她的悲情感染到下一代吗?

    ※※※※※※

    从福家出来,天色尚早,让随从们先行回去,只带了两个贴身侍从初一和徐明上街溜达。

    福家估计以后也就这样了,紫薇心已死,整日里持经念佛,尔康永不加爵,其他几个表弟表妹也未见得有多好的前景,只剩下桃花眼,最近借着当值的机会,频繁出入后宫,与乐瑶私相幽会。若是他能抓住湖广总督的关系,想必还可以有进一步的未来。只要他们不再扯上我与阿玛,以后就与我无关了。

    像我这种闲王,事情揽得多了,必定被皇上疑忌;做得少了,又被皇上说懒散不知进取。好吧,我还是愿意做一个懒散的人。

    我悠悠地在街上闲逛,冷不丁斜刺里冲过一个人,撞在我身上,向后一个趔趄,初一忙扶住。我突然想起什么,这一幕好经典,好狗血,站稳看时,身上永琰送我的玉佩已是不见。

    “快抓住那个人!”一边向初一和徐明喝道,一边急着追去。

    初一已是先冲了过去,紧紧盯着那小偷。谁知他在人群里左拐右窜,旋即消失不见。

    怎么把永琰给的东西弄丢了?我不由沮丧,耷拉着脑袋,今天真应该早早回家,别在街上晃悠,看我们的穿着,又只带了两个人,俨然告诉他们我很有钱,快来偷吧,快来偷吧!

    “这东西是你的吗?”天籁之音响起,声音又清又脆。

    我抬起头,一枚玉佩在我眼前晃荡。再后面,一方娇颜笑靥如花。“多谢小姐,确是我的。”

    伸手拿时,玉手已将玉佩收回:“你怎么知道我是女扮男装?”惊讶道。

    我莞尔笑了。她身着宝蓝绸衫,轻握玉佩,掩不住一副雍容华贵之气。相貌俊美异常,双目黑白分明,炯炯有神,手中玉佩为照,握着玉佩的手,白得竟无分别。一双漆黑溜圆的眼珠转了两转:“你若不告诉我,我便不还你了。”

    “小姐你的耳洞???”其实我是想说她脸带微笑,其时夕阳如血,斜映双颊,艳丽不可方物,怎么看怎么是一个西贝货。只是这话说出来,有调戏之嫌。

    “哦,原来是这样!”她俏目一转、星眸回斜:“你又如何证明这东西是你的呢?”

    “小姐若仔细看看,这玉佩上面刻着一个回忆的‘忆’字。”

    “哦?想必是你心上人送你的吧,让你这么紧张。”她笑吟吟道:“好了,还你吧。”她将玉佩塞到我手里,转身离开。手触处,柔嫩滑腻。

    “多谢小姐。”我拱手笑道,看她的样子,有些面熟,又不好贸然开口。但见她背影婀娜苗条,后颈中肌肤莹白胜玉,如此佳人,确实好像在哪里见过,又一时想不起来。

    “爷,你若喜欢那小姑娘,让奴才帮你打听一下?”徐明小声笑道。

    “得了吧,看她的身份,必定不一般,若是想见,还怕以后见不到?”我瞅了他一眼,笑道:“别管那些闲事了,只是偶然碰到,想那么多做什么?”

    徐明撇了撇嘴,依旧笑嘻嘻的,他们常跟我出门,说话也随意了许多。

    我摇摇头,欣赏归欣赏,恐怕我这辈子是不会喜欢上什么女孩儿了。纵使以后真的要娶亲,我也会尽我所能对我称之为妻子的人好一点,给她一个安稳的家,别的,我什么也保证不了。永和不和

    回到家里,看到屋檐下几个和府的下人肃立着,不由问道:“致斋来了吗?”

    周从躬身笑道:“和大人早来了,恐怕在您的房间里。”

    我向房间走去,和绅却不在,正要向书房寻去,路过阿玛的房间时,听到里面有人在说话。

    “五阿哥???”和绅舒缓的声音。

    “和大人莫要如此称呼我,如今,我还怎么当得起这个称呼?”阿玛的口气依然还是那么消沉。

    “您的身份不会因为外在而改变,这一点,皇上承认,和某也承认。不管他人如何看待您,您都是皇上的儿子,血统亲情,这谁也抹杀不了。”

    “多谢和大人安慰。和大人来找我,不知有什么事情?”

    “五阿哥,您贵为皇子,虽一时失意,诸事不顺,可在皇上的眼里,您依然是我大清的皇子,是皇上的儿子,您的一言一行不仅皇上看在眼里,可能也很容易联想到与您有关的人。”

    “和大人想说什么?”

    “五阿哥,王爷是您的亲生儿子,您可有为他设身处地想过?”

    “??????”

    “王爷从小在宫里一个人长大,纵然有皇上的关心,可也不可能事事想到。因此王爷在宫里一向小心谨慎,谦虚仁和,皇上最喜欢的也是他的乖巧懂事。王爷虽贵为亲王,身份敏感,也是凡事能避则避,为人处世已是不易。您现在与王爷住在一起,那么举动间便会与王爷相联系。您若一时不当,让王爷该如何自处?您可知道因为您的一时意气,与皇上略有嫌隙,皇上会首先怪罪的是王爷,而不是您。和某与王爷分属同僚,平日里关系不错,实在不忍看到他为这些事情烦忧,让皇上责怪。五阿哥,您也是过来人,自是知道在宫里生存是多么的不易,又怎么忍心让自己的儿子受这些无谓之苦?”

    “???和大人的意思我明白,我确实也是过于考虑自己的情绪,没有想到绵忆。若是以前,我定不会相信你的这番说辞,以为你不过是危言耸听。现在才真正知道宫里人情淡薄,我过去实在是过于天真了。绵忆有你这样的朋友照顾,我也很欣慰,有什么我想不到的,请你多帮他一下。如今我这个样子,能帮到他的也不多了???”

    “五阿哥莫要妄自菲薄,也是和某多事,其实您对王爷何尝不也是一片拳拳之心,只是有些地方顾虑不到罢了。刚才和某言辞中有何不敬之处,还望五阿哥海涵。”

    “和大人不用如此客气,你也是关心绵忆,我有什么可以责怪的?”

    他们又扯了几句。我呆愣一下,慢慢转身回屋,心里一阵莫名的情绪,好像有什么要溢出来。和绅,其实你不必这么做,我阿玛他们若是明白事理,就不会是如今这个样子了。

    少顷,和绅过来了,随着开门,屋里烛火被风势激得忽明忽暗,烛影犹似天上浮云,一片片的在和绅身上掠过。越发衬得他面如冠玉,俊逸挺拔,嘴角微微弯起一个漂亮的弧度。

    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我心里冒出这么一句话来。

    “怎么了,看傻了?”温暖的笑容在他脸上一点一点化开,连他周围的空气也似乎柔和起来,漾起一圈圈的黄晕,光映照人。

    被他清澈柔和的目光注视着,我脸颊蓦地微微一热,下意识地偏过头去,不敢再看,暗自唾弃自己怎么如此没用,微一凝神,复又扬起头来笑道:“多谢你了。”

    和绅一愣,却是转念明白我说的是什么,目光灼灼凝视着我:“这没有什么。有些事情你不方便说的,不方便做的,我都可以替你做。像是上次派人佯做刺杀采荷,这种事情,我不想再让你染到。以后还是交给我来做吧。”

    “你怎么???”我惊讶道。去看看小说网 www.7kaNKan.com

    和绅包了我的手,宽大又柔软,十分好笑地看着我惊讶的样子:“我以前以为是十五阿哥,后来觉察到他在暗中调查我的人,才明白他也是不明就里。怪不得你那时候那么热心打听这件事情,差点把我也瞒过去了。”

    “可是他却误会是你做的。我去跟他解释一下???”

    “不用了。”和绅眼里的笑意愈发漾开,拍了拍我脑袋:“你笨呐!十五阿哥早就认定我是个心思叵测的人,再多一件事又何妨?你跟他说,一则他可能半信半疑,二则他会认为你是在为我开脱,岂不是愈加恼怒我?而且,他以后必定是一代帝王,纵然你们现在私交再好,伴君如伴虎,还是让他认为你纯良恭谨的好,做帝王的最喜欢这样的臣子,这样他才会放心。更何况若是我早一步知道,也会那么做。那么,是你做的与是我做的又有什么区别?”

    我听了这话有些不对劲,可又事事在理,说不清哪里不对:“那???永琰岂不是对你有戒心了?”

    “他不是早就有了吗?又不在乎这一件事。”和绅不在意道。

    “你不要不放在心上,”我知道和绅最后就是被嘉庆帝抄家赐死的:“你既然知道永琰以后会做皇帝,为什么还任凭他处处提防你?你就不为你以后担心了吗?还有啊,你不要再收下面的人送来的东西了。”

    和绅笑着揽了我入怀:“好了,这些事情我心里有数,你放心,不要多想。你只要自己好好照顾好自己就可以了。”

    我闻着他怀里淡淡的檀香味,让人心安。既为历史上的事实耿耿于怀,又不由自主地相信他的保证。在他怀里蹭蹭,“嗯”了一声。

    ※※※※※※

    教习骑射?

    我看了看永琰,又看了看大手拉小手的小豆丁绵宁,不由面脸黑线。

    “你是说让我教他骑马射箭?”我怀疑自己听错了。

    小屁孩嘴一撇:“哥哥你不要小看我。我以后一定要骑着高头大马,威风凛凛,像皇玛法一样去秋袮,打好多好多猎物回来!”

    呐,我跟他没共同语言。我又将视线转向永琰。

    永琰笑得很happy和无辜,一脸灿烂:“皇阿玛不是说了吗?让我早点注重绵宁的学业。我们满人马上打天下,自然要先学会骑射。绵忆,我知道你这方面最好,又是绵宁的哥哥,由你教他再合适不过了。我已经禀报过皇阿玛,他老人家也同意的。他老人家还说你最近太闲了,有点事做更好。”

    好吧,我很闲,就让我替你带孩子吧。

    选马。

    马厩里,各个品种,各个颜色的马一溜列开。小屁孩从头看到尾,连马腿高都没有。那些马炯炯有神地看着前方,我保守估计它们都没看到底下那个乱窜的小豆丁。

    “就那头吧。”永琰踢踢小屁孩的屁股,看他贪心地拿不定主意,就指了一个刚断奶的枣红色小母马。

    “我不要,这只太矮了,骑上一点也不威风!”小屁孩抗议。

    上马。

    小屁孩抱住小母马的大腿,狗腿地缕缕它的鬃毛。小母马扑哧一声,将脑袋偏向另一边,不鸟他。

    小屁孩跑到小母马正前方,双手叉腰命令道:“以后我就是你主人了,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你敢不听,我就???叫我阿玛打你!”

    小母马头一低,向前一拱,将小屁孩拱倒,一屁股坐在地上,“哇哇”大哭。

    校场上。

    看着比小屁孩还高大的弓,我无奈对永琰道:“你先命人做一个小的吧。”小屁孩已将身子套在弓里面,雄心壮志地比划着,一副把自己射出去的样子。

    下午视察了一下教学环境,看着那兴致勃勃地一大一小,摇着头随永琰到撷芳殿,“谈论一下有关小屁孩今后的中长期教育计划”。刚进入撷芳殿的正殿,一个长身玉立的身影等候多时。

    “和大人到此有何贵干?”永琰脸色晴转多云。

    和绅微一躬身,笑道:“皇上命下官为小阿哥启蒙,以后小阿哥的文化课业由下官负责。”

    永琰多云转阴:“和大人日理万机,怎么好意思再给你添麻烦?绵宁尚小,基础尚浅,怎当得起和大人的亲自辅导?”

    和绅嘴角微微翘起:“能为十五阿哥和小阿哥尽一点心力,下官又怎敢推辞?基础无关深浅,只要能让小阿哥早日启蒙,他日顺利进入上书房修习学业,也不辜负了皇上的一片希望。”

    永琰向和绅飞去了几柄眼刀,和绅一一笑纳了。

    绵宁还小,永琰和和绅每天也有政务要办,因此只在隔日下午,先是一个时辰的文化功课,再学习骑射。

    我下午到撷芳殿,绵宁乖乖地坐在桌前,像模像样地拿着书本,和绅坐在他旁边。和绅念一句,小屁孩摇头晃脑地跟一句。一个低沉稳重,一个清脆响亮,一个嘴角噙着淡淡的笑,一个脸绷得紧紧的装小大人,不由让人莞尔一笑。

    看到我进来,绵宁招招手:“哥哥,坐这里来!”

    我在绵宁另一边坐下。

    “把刚才教得再念一遍。”和绅道。

    “哦。”小屁孩很听话,捧起书本朗朗读起来。

    和绅在绵宁身后悄悄握住我的手,捏捏,又顺势握住我胳膊。

    我脸蹭地红了。这可是别人家里,小屁孩还在跟前,他怎么这么胆大?我要缩回手,被和绅拉得紧紧的。我瞪他,他一本正经地看着小屁孩念书,理也不理我。

    永琰进来时,脸色黑了:“和大人,时间到了,该让绵宁去校场了。”

    和绅不留痕迹地放开我的手,从容起身,淡淡笑道:“多谢十五阿哥提醒,下官也该离去了。”

    永琰瞪着和绅离去的背影,像要盯出一个洞来。

    我担心地看着他们,以后这君臣俩可真别走到那一步。不适合居住的地方

    如今我多了一项工作,隔日下午申时(15点到17点)到撷芳殿接绵宁去校场,永琰大多时候都会跟过来,看我一笔一画的教小屁孩骑马射箭。和绅开始几天无事也去旁观。

    永琰一见到和绅就黑着脸,小眼飞刀练到神速。可惜无用,和绅笑容浅淡温雅,从容依旧。小屁孩看了看他阿玛,抖了三抖,以为自己做得不够好,又看了看和绅,一派亲切随和,便向和绅身边缩了缩,愈发卖力地练习。永琰脸色更黑了。

    过了几天,和绅公务陡然增多,下午也不得不去乾清宫南书房处理政务。自雍正帝移住养心殿以后,乾清宫从此即作为皇帝召见廷臣、批阅奏章、处理日常政务、接见外藩属国陪臣和岁时受贺、举行宴筵的重要场所。一些日常办事机构,包括皇子阿哥们读书的上书房,也都迁入乾清宫周围的庑房。因此每日里下朝后,这里都有应值的官员商议政事。没有和绅在旁边碍眼,永琰脸色和缓了不少。每次和绅告辞时,永琰嘴角总噙着一丝几不可见的得意。待到天色暗下,收工回家。

    “绵忆???”永琰幽幽发话。

    “唔,什么事?”

    “这么晚了,吃罢晚膳再回去吧。”殷殷挽留。

    “哥哥,跟我们一起回去吧。”小屁孩,没白疼你。

    “不了,家里还有阿玛和弟弟婉儿他们,我自己吃了饭回去不好。”

    “??????”沉默良久,“你回去吧。”

    我顺道乾清宫叫上和绅同路回家。

    这日结束,在去乾清宫的路上,永琰的嫡福晋喜塔拉氏树荫下款款而立,像是特地等候多时。夕阳的余辉透过树林照在她身上,一边是斑驳的光彩,一边是淡淡的阴影,让人的心蓦地一跳。

    “见过王爷。”

    “福晋吉祥!”我们相互见了礼。

    “王爷,”喜塔拉氏抿嘴笑道:“刚刚皇上差人来报,要王爷过去养心殿一趟。”

    “多谢福晋告知,不知可有说是什么事?”这点事值得她亲自来讲么?

    “这倒不知道,想来也没什么大事,据说傅恒大人刚刚也过去了,想必不过是唠些家常。”

    我微微点头笑道:“多谢福晋了,你随便差个人说便是,怎劳得亲自告知?”

    “王爷!”喜塔拉氏欲言又止,微微屈膝一福。

    我一惊,“福晋你可别这样,怎生的如此客气?”由于经常出入撷芳殿,虽说与女眷们有所避忌,可也算是相熟。

    “王爷,我知道您与我家爷自小感情深厚,情义自不比旁人???”

    我疑惑,这些不是人人都知道的吗?

    “我家爷心情不好时,见到王爷到来也会立时欣喜,情绪转好,连带着家里的气氛也会好很多???”

    永琰你干嘛做得那么明显?

    “绵宁还小,婶子我一个妇道人家,不能教导绵宁什么,这些日子让王爷费心了???”连“婶子”都用上了。

    我有些不耐,她到底想说什么,面上仍然淡淡的。

    “婶子在这里恳请王爷多来看看我家爷。每日里看到他因政事烦恼,又不能做什么,委实让人心下不安。我不过是个妇道人家,只能在他的衣食上多费些心罢了,其余的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纵使再忧心也无甚用处。王爷您与我家爷既为叔侄,又从小一起长大,人都说天家无情,但你们之间却自不是那般人情冷暖,便是婶子我在一旁看了也是好生欣慰得很。若王爷您能常在我家爷身边,有什么事情多多开解,替他分忧,既全了你们之间的叔侄亲情,也让我家爷心情舒缓一点,便是我们这些人在一边也能轻松许多,皇上更是喜欢一家子人在一起和和乐乐,岂不是都好?我也是为我家爷夜夜忧心,无人可诉,只得来找王爷。若有冒昧之处,还请王爷见谅。”喜塔拉氏言辞恳切,说毕又福了一福。

    我听了呆愣一下,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大方的老婆,把老公主动让给别人。是她太贤惠了,还是我想得太多,她真的只是纯粹的为永琰着想,抑或是一个试探?

    “福晋严重了,是我多得皇叔和福晋的照料,怎当得起福晋如此郑重的嘱咐?即使福晋不说,皇叔若有什么不顺心的事情,我也愿意尽自己的一份绵力。福晋也莫要如此低估自己,人常说贤内助,可不就是福晋这样的?福晋事事以皇叔为重,皇叔又岂能不知?皇叔也常在我耳边提起福晋,说有福晋帮他操持这个家,也让他安心不少,省事不少。”

    喜塔拉氏愈发和颜悦色:“虽说是叔侄,可到底也是我们看着长大的,与自家人一般无二,王爷必要常来家坐坐。绵宁那个小皮猴,若是能有王爷三分的稳重,我也就省心了。”

    “福晋莫要这么谦虚,绵宁聪慧异常,不就是福晋自小教导有方的缘故。福晋莫怪,我得先行离去了,皇玛法还在养心殿里等着,若是去晚了就不妥了。”

    “可不是,光顾着说话了,倒误了正事。王爷您先去吧,我这里也就不虚留你了。”喜塔拉氏一派和气。

    离了喜塔拉氏,我差一个小太监告诉和绅,要耽搁一会儿,还是心下疑惑,她这出真的只是全心为永琰考虑吗?

    ※※※※※※

    到了养心殿,除了皇玛法,都是富察家的人:傅恒和他的嫡福晋瓜尔佳氏,和硕和嘉公主,以及傅恒长子福灵安的女儿。

    “见过皇玛法,傅恒大人,福晋,姑姑,”又看向那个俏丽的小姑娘:“静宁格格。”这里的除了静宁以外基本都是长辈,而且皇玛法与傅恒老臣的关系也极不一般,我非常有礼貌地先一一见礼。

    “见过王爷。”众长辈都很满意我的知礼。

    皇玛法却不待他们回礼,呵呵笑了,指着傅恒道:“春和,朕说得没错吧,这下可是你输了,这回答应朕的可不能赖掉。”

    傅恒缕缕长须,脸色却是微红了:“还是皇上料事如神,对自家孙儿甚是了解。”

    这是什么状况?我不明就里,拿眼看了看瓜尔佳氏及和嘉,这婆媳两个也是忍住笑,抿嘴不语,笑呵呵看着他们一派君臣相得。

    静宁也是眼中满是笑意,脸上晕红流霞,丽色生春,与这些大爷大婶们坐在一起,愈发显得她面莹如玉,眼澄似水。

    被这些人盯着笑,挠是我脸色再厚也微赧:“皇玛法???”

    “好了,好了,别笑了,王爷对不住了,刚刚皇上和我家老爷打了个赌。去看看小说网 www.7kaNKan.com。”瓜尔佳氏忍不住笑道:“猜你能不能认出我家静宁。”

    “可不是嘛。”和嘉接口,笑眯眯道:“方才来的时候,静宁还提到下午去淳妃娘娘那里,路过校场,远远看到你,说道你们居然已经在街上见过了,当时谁也没有认出谁来,亏你们小时候还为一块糕点打过架,我们可都记得呢!”

    小时候,她偷偷溜进我景阳宫,偷我额娘做的糕点,险些被我海扁一顿,可惜谁也没打过谁。那是我本性温和,不屑与她动手罢了。后来她随她姨母去蒙古住了几年,刚刚回京。那天在街上碰到后,回去细想了想,方知道是她。

    “姑姑,那都是小时候的事情了,还提它干什么?”我略有些不好意思了:“上次若不是格格帮忙,我那玉佩可就真找不到了。”

    “还不是你那块玉佩,静宁回去一说,我就知道是你。”和嘉看了看静宁安安静静地坐着,一副淑女样,忍不住逗她:“你刚刚还说要见你绵忆哥哥,怎么这回子又不吭声了?”

    静宁唔了一声,低了头,只见她眉间眼角,笑意盈盈,说不尽的娇媚可爱。

    一家子长辈都呵呵笑了。

    静宁扭了身,跑出殿去。

    “这孩子,都是被我被惯坏了。”瓜尔佳氏嗔道,脸上却无甚责怪:“她自小没了娘亲,我养在身边,真是当成宝贝一般。去了蒙古几年,性子越发野了,瞧瞧,在皇上面前还是这般没有规矩?”

    “那有什么?我们满人儿女,还是随性的好,我看这孩子就不错。”皇玛法心情很好。

    ※※※※※※

    出了养心殿,天已完全黑下来。揉揉头痛的脑袋,他们这些长辈聊天,拉着我做什么,目光一个比一个慈爱祥和,看得我心里直打鼓。已经耽搁很久,和绅恐怕等急了。我从古华轩抄小路走。

    “绵忆哥哥!”肩上被拍了一下。

    唬了一跳,转身,一方笑颜,美目流盼,但见远处宫灯一明一暗,映得她俏脸倍增明艳。

    “你在这里做什么?”我问道。

    “你现在愈发像个小老头了,跟他们还能聊这么久,让我好等。你要去哪里?”小姑娘声音又清又脆。

    “喏,我去乾清宫还有事,你快回去吧,别让他们一会儿找不到你。”

    “这么久没见,你不但认不出来我,连话也不肯说一下。”静宁嘟了嘴。

    远处传来一阵细碎的跑步声:“在那里,他们在那里!”树影婆娑下,一队人提了灯笼匆匆向这边赶来。

    我们俩一愣,这阵仗,莫非是找人?还是抓人?

    声响渐近。

    正在愣神间,旁边两人影扑过来,分别捂了我们的嘴,带着向前跑,穿过另一侧小树林,快到到御花园一拐,隐在一假山后。

    我刚要挣扎,闻到熟悉的檀香味,安定下来,转过身,只拿眼疑惑地看着和绅。那边福康安擒着静宁,悄声喝道:“别出声!”静宁也安生了。

    向外望去,一队人远远站在我们刚立的地儿:“刚人还在这里,去哪了?都给我仔细搜!”

    人四散开,几人从我们假山另一侧过去,脚步声渐渐走远。

    良久,再没有声响。我方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他们在抓谁?”

    福康安向四周看了看,方道:“昨儿个半夜,内廷侍卫营里收到一封密报,声称有人在后宫屡次私相幽会,这种事情在后宫一向甚是忌讳,于是今晚便派人来古华轩捉个当场。领侍卫内大臣归我管辖,便将此事上报给我。”

    和绅接口道:“刚在乾清宫等你,碰到福将军,听他说起此事,突然想起你从养心殿过来,若是走近路,必然会经过古华轩。若是一个不慎,被他们误会,可是不妙了,便赶过来看。”

    “那可真是好险,”静宁一阵后怕:“若不是你们赶来,我们可替人背了黑锅。到底是谁这么胆大,做下这么不知廉耻的事情,还险些连累他人?”

    “是真有其事还是刻意栽赃,现在还尚未定论。”福康安若有所思道:“既然是密报,也就无可考证其出处,侍卫们今夜照信上所说来此抓人,也是为了证实其万一。”

    “哼,”静宁恼道:“以防万一,若是抓错了人可怎么办?我与绵忆哥哥的声誉岂不是被他们污了去?即使事后澄清了,也是平白无故恼人的很。只凭一封密报就这么兴师动众,三叔,你手下这些人也真是莽撞!”

    “好了,静宁,这些侍卫们也是尽职尽责罢了。以后你们也莫要这么晚了还在宫里走动。”面对自家女孩的吵闹,福康安忙哄道:“恐怕阿玛他们已经在找你了,我先送你过去吧。”

    “嗯。”静宁不甘心的看了看福康安,又扭头看看我,点点头,随他三叔去了。

    和绅挽了我向宫外走去,“以后晚了,也不用着急,慢慢走,我会一直等你的。”

    “唔,就是怕你等久了。”

    “那有什么,我又没什么事情,多等一会儿又何妨。”

    秋意已浓,夜风渐冷,和绅解下外衣披在我肩上。我突然想起什么,向他说起傍晚喜塔拉氏的嘱托:“你说她这是什么意思?真的只是让我与永琰叔侄情深吗?还是我多心了?”

    和绅思忖半晌,慢慢道:“她大概看出一点,又不能十分确定。”

    “那她还???”

    “只能说在感情与地位之间,她选择了地位。”

    “什么意思?”

    “她知道你与十五阿哥感情深厚,即使猜不到十五阿哥的真实心思,这对她也没什么坏处,反而迎合了十五阿哥,只会曾加她的贤惠与体贴,此为其一。这届秀女进宫,让她有一种深深的危机感,以后还会有更多的女人在十五阿哥身边,她还得故作大方的接受。与其这样,倒不如让你多占据十五阿哥一点心思,岂不是不用时时提防那些女人了吗?此为其二。其三,她如今已有一子,更不希望其他人为十五阿哥诞下子嗣,这样长久下来,她的地位才越稳固。这样对她怎么说都是没有坏处的。”

    说得倒也是,什么时候我竟这么有用处了?转念一想:“不对啊?前几天我还听说她替永琰向皇玛法讨了个秀女???”

    “你是说乐瑶吗?”

    “啊?怎么是她?”她不是和桃花眼打得火热么?今晚我就怀疑抓的是他们。

    “既然肯定会有女人在十五阿哥身边,与其等着皇上指一个人,那么为什么不亲自挑选一个空有美貌又头脑简单的人呢?更重要的是,这个人还心有所属。这样做既显示了她作为主母的大方,又不会对她的地位有什么威胁。她当然乐得这么做了。”

    我默然了。宫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存之道,越深入接触,越觉得她们各自精打细算,乐在其中。在紫禁城这片方寸之地,各人亟亟经营,粉饰表面的太平和乐,竟如同那高高的宫墙围成的九千九百九十九间半的房子,相隔很近,心却很远,竟还有那么多人如飞蛾扑火般过来,仿佛活得有滋有味。大家如鱼饮水,冷暖自知吧。

    我突然发现喜塔拉氏有那么一点像当年的令妃,都是一样的装贤惠迎合丈夫,一样的对丈夫喜爱的人和颜悦色,一样的用尽心思维持自己的地位,一样的生下未来的继承人却没有享受到半点。历史上的喜塔拉氏在永琰登基次年就去世了,如今她这般精心盘算,不能不说是一个讽刺。

    “怎么了?”和绅温暖的手包过来。

    “幸亏我早从宫里搬出来了。”

    “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有什么事的。”

    “嗯???”中秋月圆

    秋高气爽,我和阿玛向皇玛法请安出来。

    “绵忆,你看天上!”红墙黄瓦之上,各色风筝在天空飘摇,有美人的,大红蝙蝠的,有软翅子大凤凰的,有大蝴蝶的,花鸟虫鱼,一应都全。放风筝既图一乐,也有放晦气之说,深得深宫女人们的偏爱。

    一时,风声紧促,几个风筝绞在一起,倏尔,线好像断了,那风筝飘飘摇摇,只管后退了去,一时只有鸡蛋大小,展眼只剩了一点黑星,再展眼便不见了。

    “绵忆,你看那个风筝。”阿玛指向一个。

    抬眼望去,竟是一个燕子形状的。原来,阿玛又触景生情,想起了某人。

    那燕子风筝在天空飞得自得,忽然落了下去,不知挂在了那处。阿玛忙拉着我向那方向寻去。

    拐过道道宫墙,展眼间忽见那风筝挂在一处房檐下,阿玛眼中只有那风筝,要上前拿时,一只手已将它拿了去。一时间四目相对。“是你?”

    “平馨见过王爷,见过这位大人。”平馨屈膝道:“这位大人也喜欢这风筝吗?”

    “这风筝做得精巧细致,线条流畅,更难得的是上面的燕子画得栩栩如生,飞在天上,竟如那真的一般。可见燕子还是适合在天上自由自在的飞,倘或落下来,便会被挂烂了,真是可惜。”阿玛抚摸着风筝上被扯烂的地方。

    平馨看着阿玛伤感的样子,不忍道:“这位大人若是不嫌弃,平馨愿意给大人再做一个。”

    阿玛一愣:“这怎么好麻烦?”

    平馨笑道:“这只是我们平日里无事的消遣罢了,其实并不怎么费功夫。”

    “再怎么做也终究是留不住的,终究也会飞走。”阿玛黯然道。

    “飞走了再做一个就是,只要你会做,它其实就一直在你手里。”

    阿玛有所意动,平馨笑道:“其实做风筝一点也不难,就像这个风筝这样吧,这双翼用两枝竹枝上下缚着,而头与腹就用一根竹竿连起来???”

    看他们说得这么开心,我悄悄地退后,离去。

    ※※※※※※

    回到府上,便见有富察家的轿子停在门口,进了屋去,静宁和婉儿两个人背手而坐,一副气鼓鼓的样子,南木头夹在她们中间手足无措。

    “绵忆哥哥!”“哥哥!”三个人竟一起喊道。

    南木头如释重负,松了口气:“哥哥,阿玛今天给我的书还没看完,我先去书房了。”匆匆离去,仿佛背后有只老虎追着。

    “静宁,你怎么来了?”

    “我不能来么?”静宁涨红了脸,却是七分恼怒,三分哀怨:“我回来这么多天,除了见过你两次外,竟是一次也没找过我。原来你每日里匆匆回家,都是因为家里有人等着你么?”

    萧婉儿闻言猛地抬头,只拿一双秀目亮晶晶地看着我。

    我听了苦笑不得,不过是不想在撷芳殿里多待,那里永琰的目光太过灼热,喜塔拉氏笑得太假。“你满脑子想的什么?每次教完绵宁都累死了,当然想赶紧回家了。”

    “真的吗?”怀疑的眼光。

    “当然是真的,比珍珠还真。”我狠狠地点了点头。

    萧婉儿低下了头。

    “那???她是谁?”乌溜溜的俏目一转,指向萧婉儿。

    “我的小姑奶奶,你问那么多干什么?”你在调查户口吗?“他们都是我阿玛朋友的后人,现在也算我的家人了,你这样问东问西的,瞧瞧,一点淑女样子也没有。”

    静宁狠狠嗔了我一眼,旋即笑吟吟地看向萧婉儿,表情变化之快,令我乍舌。

    静宁拉了萧婉儿的手:“你叫婉儿是吧,刚刚是我的不是,言语间莽撞了些,我向你道歉。我是富察氏?静宁,与绵忆哥哥是从小的朋友。喏,我们也算不打不相识,以后也是朋友了。”

    萧婉儿柔柔一笑,海水般的眼波中犹有些许疑虑与无措:“刚刚也是我失礼,你来到家中,本该热情相待,我却言语冷淡,也难怪静宁???你会不快。”

    “喏,我今年十五,五月初一的生日,你呢?”

    “我也是,不过是在八月十九。”

    “这样可好了,我也做姐姐了。”静宁拍手笑道。

    我在一旁愣了,今儿个怎么了,一个一个都言谈甚欢,把我这个主人撇在一边。

    静宁理也不理我,犹自拉了萧婉儿的手道:“绵忆哥哥说你是他阿玛的故人之友,当年我玛法与阿玛叔叔他们与五阿哥也是故交,说不定与你阿玛额娘也认识呢?这样一来,我们岂不是更相熟了?”

    萧婉儿看了看我,吞吞吐吐道:“我是晴格格的女儿。”

    我倒也觉得没什么,当年晴儿嫁给箫剑,即是五阿哥侧福晋的哥哥,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宫里的人只知道晴儿远嫁,并不甚清楚内情,现在晴儿的女儿出现的京城,也没什么奇怪的,并不像阿玛那样宣称去世,不好遮掩。

    “晴格格?你是指榆亲王府的那个晴格格吗?”见萧婉儿点头,静宁喜道:“你怎么不早说,我二婶子与你额娘当年关系甚好,她若知道你在这里,定会非常高兴的!”

    说毕,又转头瞪了我一眼:“都怪绵忆哥哥,把你藏在家中,也不让我们知道!”

    喏,与我什么相关,难不成我还大肆宣扬晴格格的女儿住在我王府么?这也不是长久之法,与她女儿家的名节不利,得想个办法了。

    ※※※※※※

    中秋时节,宫里宫外一片热闹,人人提着东西你来我往。我家里也堆满了各色礼品,几日里迎来送往,好不麻烦。皇玛法,淳妃等宫里的赏赐也源源不断,甚至喜塔拉氏也命人送来了瓜果月饼与绫罗绸缎。

    十五这日里下了朝,和绅已被众人围住,一片恭维奉承之音。傅恒早被皇玛法请到了后面。与众位大人寒暄过,又去向皇玛法请安,向相熟的娘娘道个吉祥,从宫里回来时,已近晌午,下午绵宁的功课暂停,晚上皇玛法要在御花园设家宴,各位皇室宗亲福晋诰命均有邀请。

    “爷,前面的路被堵上了,过不去啊。”停住轿,周从道。

    我掀开帘子,前面车马喧喧,有几位朝中大臣住在这条街上。“那就绕道吧。”

    从另一条路回家,正可可经过福家。大门紧闭,灯笼黯淡。一路畅通无阻。

    快到家时,又堵车了。各个王府,富察家,阿桂家,和府门前更是拥挤,犹以和绅家最为热闹,大门大开,人进人出仿若闹市,风头无两,我不禁心下一沉。

    ※※※※※※

    晚上,御花园。

    树上挂着各色宫灯,空地上罗列桌椅,一应皆是圆形,取团圆之意,陈献着瓜饼及各色果品。皇玛法坐在主位上,椅子上铺着新换的大白狐皮坐褥,靠着彩绣云龙捧寿的靠背引枕,两边又铺皮褥,请傅恒老臣及福晋瓜尔佳氏等老一辈德高望重的坐了。旁边再是各宫娘娘,及各位皇子皇孙及其福晋,再往后是各位公主驸马。至于那些份位不够的及新来的秀女们则在再后另开一席。真个是月明灯彩,人气香烟,晶艳氤氲,不可形状。

    天空放着焰火,众人如众星捧月般围着皇玛法,说笑逗乐,一派其乐融融。

    阿玛今晚没来,他早已跟皇玛法说过,在这种场合,想必曾有不少认识他的老臣福晋,他绝无面目出现在众人面前。皇玛法也极其理解地应允了。

    紫薇却是来了,独坐一桌,与其他公主格格们也不说话,在这片热闹之中,倒显得她这一桌格外孤僻。

    皇玛法时不时与傅恒低声说笑,一转眼,瞥见紫薇,45度角低着头,朦朦胧胧的烛光月光在她温婉柔和的脸庞上笼了一层轻纱,甚是惹人怜爱,不由心下一软,道:“紫薇,朕这里有今年新做的点心月饼,你尝尝。”便命人端过去。

    紫薇离席,屈膝一福:“多谢皇阿玛。”

    其她公主格格们瞥了瞥嘴,相互打个眼色,神色各异。

    紫薇谢毕,却并不起身,又是一福:“皇阿玛,紫薇有一事相求。”

    皇玛法今日心情不错,不由满口笑道:“有什么事,尽管说来,朕给你做主!”

    “紫薇想替东儿在这届秀女里讨个人???”

    “哦,”皇玛法来了兴趣,近来一段时间,已经有几位福晋向他讨人,皇玛法做月老做上了瘾:“说说看,你看上了哪家的女子?”

    “是湖广总督的女儿。”

    皇玛法思忖一下,展眉笑道:“朕知道了,你放心,这件事情朕允了。”

    我不由看向喜塔拉氏,她不是已经讨了乐瑶了吗?怎么这里又给紫薇了?喜塔拉氏先是面色一变,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放松下来,面色如常地给绵宁夹菜,嘴角犹自噙着一丝嘲讽。

    于是,我也明白了,看着回到座位上又沉浸在自己情绪中的紫薇,摇头暗自叹了一下。

    这不过是一段小插曲,众人又说笑玩乐起来。

    静宁跑到我席上,笑道:“怎么婉儿妹子没有过来?”

    我一愣,她认为晴格格的女儿在这里理所应当,哪里知道晴儿早已脱离了皇宫,是个局外人了。

    看我一副为难的样子,静宁也知趣的没有再问。

    旁边一席的和嘉听到了,好奇地问道:“这个婉儿是谁,你新认的朋友吗?”

    静宁像是找到了话题,对和嘉唧唧呱呱地说道:“二婶子,你知道吗?婉儿可是榆亲王府晴格格的女儿呢?你不是说过,你以前和晴格格的关系很好吗?”

    “哦,”和敬也来了兴趣,对和嘉道:“可不是,已经过去二十年了,那个时候,我们三人一起长大,感情好得不得了。可惜后来与其她人更亲近了,再后来远嫁了,再没有见过她。”说话间瞟了瞟沉默的紫薇。

    两人神色一片恍惚,像是想起了年轻的时候。

    静宁奇道:“晴姨去了哪里,怎么这么久也没回来一次?”

    和嘉饶有深意地看看我,笑道:“这个可要问你的绵忆哥哥了!”

    静宁又将目光灼灼看向我,我忙道:“小姑奶奶,这话可就长了,我改日再跟你说可好?”

    秀目一转,盈盈笑道:“好啊,今天就放过你了。”

    和敬和嘉抿嘴笑了。

    静宁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对啊,晴姨再远嫁,可她的女儿跟我一般大了,为什么不参加选秀?”

    这下众人都回答不上来了,连我这个深知内情的人一时也不知如何说才好。说她们是特殊人士,不在我大清的规矩之内?还是说她们已经不算我们正常人了?

    其她嫔妃也听到了这边的动静,一时也道:“可不是,晴格格出嫁了那么久,怎么也没回来过?”

    皇玛法也听到了这个敏感话题,想了想道:“这有什么奇怪的?晴儿嫁给了一个汉人,自然她的女儿是不能选秀的。”

    这个答案好。我不由心理赞道:箫剑是原杭州知府方之航的儿子,自然是汉人了。

    其他人却不甚理解,他们所想的是另一个方面,当年的晴儿可是榆亲王府唯一的血脉,老佛爷跟前的大红人,怎么可能屈尊下嫁给一个汉人,而且这家人还彪悍到让晴儿十几年来也没能回过京一趟?要知道,固伦和敬公主的母亲可是皇玛法最敬重的孝贤纯皇后富察氏,她的老公也来头不小,是蒙古科尔沁部博尔济济吉氏辅国公色布腾巴勒珠尔,这个额驸是科尔沁左翼中旗扎萨克达尔汉亲王满珠习礼的玄孙,满珠习礼就是孝庄文皇后的父亲。这样一个在蒙古这么有来头的人物娶了和敬后,尚且留住京师。那么,晴格格的额驸又是何等汉人,让皇家如此的纡尊降贵?

    一时间,大家都问道。

    皇玛法有些不耐,“他就是小燕子的哥哥,箫剑。”说到小燕子这个名字,脸色暗了下来,言辞中也带了一丝咬牙切齿的味道。

    大家登时哑然,五味陈杂。这原来是二十年前轰轰烈烈的还珠事件的一个分支啊!怪不得如此,对于他们身上发生的种种奇事,已经不能用正常理论来解释了。现在还剩下当事人紫薇一家,再不会引起人们的视线。而几月前昙花一现如同闹剧一般的来得快,去得也快的赝品一家的惨淡收场,更是为这事的荒唐添上一笔。

    提到小燕子,颖妃摸了摸腰,仿佛又疼了。虽然她认为撞翻她的不是那个正版小燕子,而是民间找来的赝品,可据说这两个人相貌性格十分相像,对于他们提到的即使是正版自然也是一点好感也没有。于是阴阳怪气道:“我说是谁呢?原来是小燕子家的人,怪不得这么特别?能养出这样的妹妹,想必哥哥也好不到哪儿去?居然把我皇家的格格嫁给他了?唉,真是为晴儿可惜了,难怪现在一点也不敢回来!摊上小燕子这样的小姑,唉,真让人受不了!”

    颖妃一口一个小燕子,刺激着皇玛法的隐痛。“你说够了没有?在这里说长道短的像个什么样子?别以为朕纵容着你,你就可以乱嚼舌头?以后谁要是再敢仗着朕的宠爱为所欲为,不懂进退的,不管是谁,朕绝不轻饶!”

    面对皇玛法的盛怒,御花园里一时静悄悄的。

    颖妃抖了抖,含泪道:“皇上,臣妾知错了???”

    “你给朕滚回去,别在这里碍眼!”

    颖妃呆愣住了,片刻,拭了拭泪,掩面离去。

    这里皇玛法又略坐一会儿,便命散了。

    一场家宴就这样不欢而散。

    ※※※※※※

    荣亲王府,阿玛捧着小燕子形状的风筝,低声道:“小燕子,你到底在哪里?你可有想过我?”

    一时,又想起什么,微微笑了。

    ※※※※※※

    储秀宫院内。

    望天???永琪,你为什么还不来找我?我很想你,你是不是把我忘了?

    “子雁!”

    “姑姑,你怎么来了?今天外面放焰火,她们都出去看了。”

    “我看你一个人在这里,还在想他?”

    “??????”

    “别想了,这样的人不值得你再惦念。”

    “姑姑,你最近好像心情很好。”

    “有吗?”

    “嗯。”灭口

    景阳宫内。看着墙上额娘的画像,额娘端坐着,怀里抱着小小的我,笑得很恬淡,抹不去眸中的忧愁。今天是团圆之夜,宴席散后,又剩下我一个人。

    “绵忆,我猜到你就在这里。”落入身后一人的怀抱。

    闻着熟悉的味道:“致斋,你说为什么这么多天来,他一直没有提起过额娘,连这个节日,他也只是整天抱着一个不知所谓的小燕子风筝?难道我额娘在他心里连一丝存在的价值也没有了吗?还是我天天在他跟前晃,他也是没看在眼里?”

    和绅没有答言,只是缩紧了胳膊。

    “我知道在他与小燕子之间,我额娘算是一个破坏者,他恼怒、怨恨也是情有可原。可他也说了,即使没有我额娘,也会有其他人,所以他才选择了逃避和离开。我和我额娘忍了。可这么多年过去了,小燕子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也知道,小燕子对他怎么样,我额娘对他怎么样,他应该很清楚。为什么他就对着那么一个乱七八糟的人念念不忘,而对我额娘一直以来的等待视而不见?”

    “绵忆,五阿哥心里只有一个人,连养育他长大的皇上都可以抛下,你又何苦为了这种人伤神?”和绅低沉劝慰道。

    “我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对他也不敢抱什么期望。哪怕他今天只是提半句我额娘,我也没什么话可说了。而现在呢?”我冷笑道:“我等了一天,直到赴宴前,他都在房里也没出来。全世界在他眼里都比不上小燕子一个,该说他伟大呢?还是夸赞一句他是个情圣?他怎么样,我管不着,可我只是为我额娘不平。哪怕当年我额娘再对不起他们,可她从来没有对不起他过。额娘只是争取她所爱的,有什么错?要说错,也是她遇错了时间,看错了人罢了。要说爱,当年他们那些人举着爱的旗号做了多少荒唐事,都可以原谅,为什么独独惩罚我额娘?要惩罚,他们也不能落下,是不是?”

    和绅叹息一声,将我转过来:“绵忆,你哭了???”本来只是含在眼中,强忍着不肯落下,听他这么一说,不由心里一酸,滴下泪来。

    “我没事,我只是想起我额娘,为她不值罢了。”我低下头,胡乱抹了抹。

    和绅拿袖子替我擦着:“相爱本就是不公平的事情,注定一个人要付出得多,一个人要承受得多。你额娘对于五阿哥,五阿哥对于小燕子,不都是这样的吗?只是你为的是你额娘,才会感触这么深,为她痛心。而身在其中的人,你又怎知他们不是饮鸩止渴,宁愿扑入其中,痛并快乐着?”

    “我才不要什么痛并快乐,我只知道,我额娘从来没有快乐过!哪怕你再不喜欢她,娶了她,就该对她负责任,不是吗?抛弃了,连半句也没有提起过,这算什么?尤其是还一面假惺惺地向我忏悔,说对不起我额娘,一面又将她抛诸脑后,我怎么会碰上这么极品的人?”

    “既然不幸碰上了,那么你大可以也对他视而不见,除此之外,你还能怎么样才可以让自己好过一点?我知道你为你额娘不值,但是她若是知道你这个样子,又何曾能够放心的下?你即使不为自己着想,也要想想你额娘对你的希望啊。”

    “??????”

    “好了,别哭了,有些人就是这么冥顽不灵,你纵使敲破了他脑袋,他还是这个样子,你还能拿他怎么样?莫再拿别人的错误惩罚你自己了。”拍怕背,哄道。

    “我哪有?”

    “你现在不就是这样吗?为了他欠你额娘一句话,你在这里伤心。”

    “我只是想我额娘罢了???”偏过头。

    “是,今天是中秋,你想念你额娘了,所以才在这里掉眼泪。”和绅顺毛摸着。

    “嗯,就是这样。我只再想他一次,过了今天,再不去理会了。”

    “这就对了,别再多想。你这人就是这样,总是爱胡思乱想。现在天气转凉,夜里冷气浸人,你也莫要站久了,早些歇息吧。”和绅看了看屋内,一应俱全,便拢了拢炉火,帮我将床铺好:“现在已过三更,这么晚了,宫门早已关上,绵忆,你就在这里休息一夜吧。”

    “那你呢?”

    “我去南书房凑合一夜好了,我看你先睡下,我再走。”和绅将我扶到床前。

    “致斋???你???那边???”我低下头,吞吞吐吐道:“你就在这里吧。”今晚分外觉得孤独,只想抓住身边这个温暖。额娘,你希望我过得幸福,不知道眼前这个人能不能带给我?

    “什么?”

    “那边什么也没有你也在这里挤一挤吧!”好不容易说出来,不敢抬头,只是转了身子,觉得脸颊发热。

    转眼间就落入身后一人的怀抱:“王爷的命令,下官怎敢不从?”

    ※※※※※※

    第二日醒来,不由心下纳闷,明明昨天睡得规规矩矩的,怎么现在整个人都窝在了他怀里,还巴得紧紧的,真是没出息。唔,竟从来没有睡得这么安心过。看和绅还没醒,一派恬淡安详样,不由坏心地捏捏。

    手被抓住了:“绵忆,今天不用早朝,你起这么早做什么?”

    蹭蹭,“我不想睡了。”

    “既然不睡了,要不要做点什么?”坏心笑道。

    我一愣,展眼已被他压在身下。“致斋???”

    四目相对。幽深的眸子闪亮,眸中倒影一个小小的我,专注又深沉。这姿势又让我想起了那日里在房檐上,也是这样,耳根子不由亦隐隐发烫。

    我眨巴眨巴眼睛,愣愣地看着他慢慢靠近,鼻息暖暖得喷到了我脸上,然后???是两片薄薄的温热的唇???我心中一震,脑袋嗡的一下冒烟了,心跳如鼓,微微一动,便被他擒住了手,整个身子罩在他身下,我不再乱动,本能地闭上眼睛。吻渐渐加深,倏尔,两人的呼吸都有些不稳???

    屋子里很宁静安详,只有两人加重的呼吸声。早晨的清冷似乎并没有吹散这一室的暖意。

    良久,又好像是只是一瞬间,和绅猛然拉开,眸色幽暗,低哑道:“该起床了!”竟是兀自起身,取了衣服便匆匆出门去。

    我一时竟有些失落,躺了半晌,平复下呼吸,方整了整衣服。待梳理好走出门去,和绅已是收拾妥当,玉立在清晨的阳光下,竟微微有些晃眼。

    “走了。”和绅自然地牵起我,淡淡笑道,笑颜宁静,掌心宽暖。

    “好。”转身关门时,方发现窗台上放着一盘月饼,不知放了多久,面饼已有些润湿,银盘上也凝了些许水滴。碰触时,银盘冰凉,直浸入指心,恍惚了一下:“走吧。”

    过乾清宫,和绅便要去南书房处理事务。在那里碰到福康安,远远地站着,神色复杂地看了半晌,正要上前打招呼时,他已转身进殿去了。

    回到家中,看到阿玛那张苦脸,再也不想理会什么,偏过头去错身回屋。

    ※※※※※※

    距离中秋已是过去了好多天,宫里也无甚事情发生。只是听闻颖妃借故仗毙宫女,降为颖嫔;再后来在御花园中与其她妃子争吵,惹来皇玛法动怒,降为贵人。一月之内连降两级,这女人也真算聪明识趣了。

    因八月十九是萧婉儿的生日,收到了晴儿和箫剑托人寄来的家信。除了关心嘱咐外,便是说道若是玩够了,看够了,便回家。萧婉儿回信不敢提及阿玛和小燕子他们的变故,只是说一切都好,让他们不用担心云云,托来人帮忙送回去。

    和敬和嘉也常有接萧婉儿家去,对这个乖巧懂事的小姑娘很是喜欢,连连说有她额娘之风,还说要认她做干女儿。和敬膝下一女早逝,与婉儿差不多大,看到婉儿,更是疼惜得不得了,终是认做义女。

    ※※※※※※

    我照常隔日向绵宁教课,永琰常常欲言又止,叹气声却是越来越多了。

    这日半下午,冷风骤起,天气忽然阴沉,待到傍晚,黑压压地在头顶,看情形像要下雨,便停课先去撷芳殿避一下,展眼间已是淋淋下起来。

    秋雨梧桐落叶时。站在廊下,目不转睛地对着那淅淅沥沥的秋雨,洗去铅华,人也仿佛清灵下来。

    “绵忆,进去等吧,看这雨一时半会儿还停不下来,你在这里干站着也是无用。秋凉浸人,你身体好不容易调养好,莫要站久了???”永琰正要再说时,停住了,脸色微变,盯着院中前来的那人。

    和绅撑着一把伞立在当下,手臂上犹自挎了一个斗篷,笑得很是恬淡和从容,乘着背后的雨景树景和宫墙房檐,竟是出奇的和谐和温馨,让人不由会心一笑。

    和绅也是淡淡笑了。

    永琰却觉得他那笑分外碍眼:“和大人这么急急过来接人,莫非我撷芳殿竟是不能留一个客人了?”

    和绅笑道:“十五阿哥莫要误会,原是五阿哥刚刚差人来报,说是找王爷有要事,所以和某才贸然前来通知王爷。”

    胡扯!我和我阿玛早就不说话了,和绅说谎真是信手拈来。我似笑非笑地嗔了他一眼。

    永琰不置可否,只是看着我的意思。

    我微微低头,歉意道:“既然是这样,永琰,我就先回去了。”

    永琰垂下眼帘,略有些自嘲道:“绵忆,你竟是这么着急想回去???”

    和绅来到檐下,放下伞,将斗篷一抖,展开,替我披上,又来到我身前,将那带子在胸前系好。整理已毕,端详了端详,方笑道:“好了,我们走吧。”

    看他那副心得意满的样子,我略含警告地瞪了他一眼,在未来的帝王面前,也不知道收敛一点。透过和绅看向永琰的表情时,不由心下一沉。

    ※※※※※※

    这日晚上,皇玛法管饭,在他养心殿殿里逗留得久了,出来已是满天星斗。

    夜风阵阵,一小太监悄悄过来,递给我一个纸条,便躬身退去,正是撷芳殿的公公,平日里也见过照面。打开纸条看时,上面写着:雨花阁见。永琰的笔迹。我想了一想,有些事情确实也需要当面说清楚,便向雨花阁赴约。这里有一处假山灌木错落成的死角,少有人至。

    夜幕下,一人影负手立在那里,听到西索的脚步声响,转过身来:“绵忆???”

    “永琰,找我有什么事情?”

    “绵忆,我们什么时候生疏到这种程度,连找你说句话也要特地找个机会这么难?是你在躲着我,还是你不愿意见我?”永琰上前一步,直直地看着我。

    “永琰,我们???”

    “绵忆,我只想问你一句话,你拒绝我,是因为和绅吗?”永琰目光灼灼,不容我躲避。

    “不是。不是因为他。”我回答得也很肯定。

    “不是?”永琰不信反笑道:“我以前以为,你拒绝我是因为你接受不了这种感情,以为你想找个女子正常的过一生。那么,我可以等,可以等你改变,等你慢慢接受我。现在我才明白,你不是接受不了这种感情,而是我不是你要的那个人,是不是?”

    “永琰,你这样想就错了。我拒绝你是在我与和绅熟悉之前,所以,我们之间的事情,与其他人没有关系。”

    “那你告诉我有哪点惹得你敬而远之,让你唯恐避之不及?你不要告诉我你是因为我的身份,我说过我可以护你一生,你为什么不相信我,而宁可相信和绅那个人?”

    “就是因为你的身份,只要一想起来,就耿耿于怀,让我下意识地不敢越步。永琰,我们在一起有多危险,你有没有想过?你不是皇玛法唯一的儿子,虽然你现在最得他看重,倘若你有这个污点,对你的未来有没有影响完全不好说,还是你想像我阿玛一样被皇玛法舍弃?而且,这件事一旦被皇玛法知晓,你说他是会首先保你呢?还是会保我?恐怕他第一个舍弃的人就是我。永琰,对不起,我是个胆小自私的人,我做不到为了爱情不顾一切,我害怕这样的下场。如果与你在一起,我总是不由自主地胆战心惊,这样的相处,你愿意吗?”

    “绵忆,我们会小心的,不会让其他人看到???”

    “那又如何?我不愿意隐姓埋名地过一辈子。即使说终于等到那一天,你得成大业,那你把我当作什么?侄子?臣子?还是男宠?”

    “绵忆,我从来没有把你当作那些乱七八糟的人,你是我唯一认定的人,我绝不会让你受半点委屈。”

    “我相信你的真心,可现实终究是现实,你的位置太沉重,沉重得我承受不起,你也承受不起那个后果。永琰,我们不是当年的五阿哥,小燕子,晴格格之类的情况,没有人可以原谅我们。所以,以后你还是我最亲近的家人,最敬重的朋友,不可以是别的。”话已说完,我后退一步,想要转身离开。

    “绵忆???6;”永琰一把抱住我,狠狠吻下去,带着一丝绝望和决绝,浓烈又不容拒绝。

    我挣扎不下,算了吧,就这么最后一次,以后再不可如此了。

    “你们????你们????”如一声惊雷在身后响起,我和永琰轰的一声炸蒙了,僵硬地扭头看时,颖妃???哦,颖贵人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指着我们,手尚自哆嗦。

    震惊过后,颖贵人退后几步,扯着嗓子叫道:“来人呐,来人???”

    永琰箭步上前捂着她的嘴,“求娘娘不要声张,千万不要声张。”

    颖贵人拼命摇头,扒拉永琰的手。

    永琰恳求道:“娘娘,您就当您什么也没有看到,什么也别说,好不好?您若是同意了,您点点头,我就放开您。”

    颖贵人忙点点头。

    永琰松开手。

    颖贵人弯腰大口喘气,瞪着眼睛指道:“原来是你们在□宫廷,是你们!你们是叔侄,怎么能做下这等禽兽事情?我要告诉皇上去,看他还说不说我拨弄是非?”转身便要走。

    永琰一把擒住她,急道:“娘娘,求您不要告诉皇阿玛,求您了!”

    颖贵人挣脱不下,又嚷道:“来人???”

    永琰忙又一把捂上她的嘴。“唔???唔???”

    我也求道:“娘娘,这事与您无关,您何苦声张出去,对您又有什么意思?求您就当什么也没看到,您对我们的这份大恩,我们必会感恩图报,求您千万什么也别说!”

    “唔???唔???”颖贵人瞪着眼睛,拼命挣扎。

    永琰不敢放下手,只是焦急地看向四周,这样可怎么办。一时僵持不下。

    我也六神无主。

    慢慢的,颖贵人不再挣扎,手臂垂下。

    我惊道:“永琰,别再捂了,颖贵人她???”

    永琰猛然觉察到什么,捂着的手颤抖着探向她的鼻息,一时心惊了。

    我心跳一刹那几乎停滞,“永琰,我们闯大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