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大营前,法海看着拦住自己的两名虎贲营士兵,也不多说什么,只是自顾自地到了一边,盘膝坐于雪中,双手合十,默念起经文来。【 ]
那两名虎贲营士兵,看着那个一身月白僧衣的年青和尚又是枯坐在那里,也不由佩服起这今年轻光头的毅力来,一连十日,每日都坐在那雪中念经,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坚持的。
不过佩服归佩服,那两名虎贲营士兵始终记得自己职责所在,更何况这些沙门的和尚是被陛下亲自下令逐出中土,陛下又怎么会见这些和尚。
从大营外进入,李秀行看到依然坐在那里的法海,也是不由脸上露出了几分感兴趣的神情出来,自从沙门的那些个和尚被陛下赶出中土,便早已成了一盘散沙,当日禅宗和其他沙门的那些武僧俱是被他收服后,沙门便更加势微。
到这草原上之后,也就禅宗还稍微有些传教的样子,至于其他沙门的和尚倒像是认命了一样,每日里和混吃等死差不多,还有一些和尚受不了苦寒的日子,却是闹着还俗,要破佛还家,着实叫李秀行开了回眼界。
进入中军大帐,看到那些虎贲营的士兵在外面四周巡视,李秀行心中猜测起了皇帝的用兵意图,如今已经开春,这草原上的冰雪天气很快就会过去,饿了一东的牛羊马匹正是最孱弱的时候,正是对回鹘人用兵的好机会,不过大军十余万在外,这后勤补给是件相当麻烦的事情。
大帐里,郭虎禅手中拿着大夏龙雀,正自在教导儿子练刀,而帐里还有几个已经全做了汉家儿郎打扮的薛延陀少年,正陪在一边,这些少年都在十一二岁的年纪,每一个不是薛部和延陀部里大贵族家的孩子,就是那些天赋异禀的草原子弟。
能够成为大汉太子的侍从奴仆,对这些草原少年来说,是他们无上的光荣,也是改变他们一生命运的机会,更何况他们还能在旁边一起侍奉那位如同天神一般威严的皇帝。
见到李秀行进来,郭虎禅放下了手中的大夏龙雀,这时郭景隆已自很是乖巧地收好了木刀,站到了一边。
李秀行看着那些草原少年,却是不由感叹这些小蛮子的运气,这要是在长安城和洛阳城,要成为太子身边的侍读伴当,不知道那些功臣世家的子弟要打成什么样子,虽说这些小蛮子不过是奴仆下人,可难保哪天就成了执金吾或是羽林郎。【 ]
“陛下,大军已经集结完整,轴重也全部运抵,足可供应大军半年之用。”李秀行桑报道,那些鸦重听上去不少,可是考虑到大军要长距离行军,以及各种意外情况,李秀行却是觉得极为不保险。
“继续修整,半个月后大军开拔。”郭虎禅朝李秀行微微点了点头,薛延陀这一仗他胜得轻松,全军主力几乎没有太大折损,如今又有将近三万的薛延陀和各部草原仆从军,他手中的军力已经超过了十六万,足够他横扫回鹘人。
“陛下,我军转重是否需要就地…”李秀行听完之后,却是开口道,皇帝要对付回鹘人,在他的意料之中,可如今会军再加上三万仆从军,这后勤轴重就有此不足,在他看来直接从薛延陀和草原东部各族征些粮草,自然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不必着急轴重之事,联已经交给大都护去办了。”郭虎禅看着李秀行道,这次扫荡草原之战,他并非意气用事,当年他父亲曾一度带兵打到了西亚,不过那时候的帝队可是几十年不间断的血战磨练出来的虎狼精锐,和如今的帝队不可同日而语。
虽然精锐,但是只怕坚韧不足,尤其是缺乏长距离的行军作战,郭虎禅心中很清楚,要把这个时代的阿拉伯人彻底打下去,就必然要再次发动西征,那么帝队就需要更多的战场经验,而刚刚有些崛起势头的草原便是最好的练兵场,尤其是在薛延陀这草原的东部霸主已经被他打垮了的情况下,回鹘这西部霸主必然独木难支。
对于后勤转重,郭虎禅并不是太在意,他甚至还想试试在缺少粮草的情况下,磨练一下帝队,当然他心中自有打算。
李秀行自然猜不到那么多,只是听到粮草抬重的事情已经交给了程务挺这个大都护,也就没有再说什么。
在帐子里,李秀行倒是和皇帝聊起了天,他不像王海宾,来洛那样,独领一军后便成了练兵狂人,每日里都要亲自操练士兵,相反地他倒是更愿意和皇帝聊些军国大事。
郭虎禅并不介意和臣下谈论军国大事,太祖皇帝的手札里也曾记录帝王之道,不过里面对于过去那些所谓帝王心术,厚黑权衡却是极为不屑,甚至于认为皇帝要靠保持臣下之间的平衡来把握权力,在某种程度上正说明了自身的无能,既然皇帝自称天子,神圣不可侵犯,那么便该做到英明神武,无人可以欺瞒的地步。
要是做不到,那便当今垂拱之君,太祖皇帝当初建立的内阁文官制度,从体制上来说是压制君主权力的,不过那自然是对于无能的后人来说,但如果都是如同太宗皇帝,景武皇帝和郭虎禅一样的皇帝,帝国的内阁文官制度便是直接听命于皇帝的完美工具。
郭虎禅从来不忌惮臣下猜测自己的想法,甚至于和臣下讨论,便是出于这种强大的自信。
“陛下,那个法海,我倒是也听说过他的事情。”谈及在皇帝大营外一连枯坐十日的法海,李秀行却是笑着说道,他本是提骑司出来的人,对于情报消息自然是最敏感不过,慧能坐化,将禅宗衣钵托付给这个最小的弟子,他当然知道,再加上法海自从皇帝到了之后,便锲而不舍地请求拜竭,让他也派人打听了一下法海的情况。
“哦,说说看。”对于法海,郭虎禅自然不会陌生,他手下除了虎贲营侍卫之外,自然也带了提骑司内廷和外卫的高手随行,如今这薛延陀王庭里的动静全都瞒不过他,只要他想知道。
“这个法海,在慧能的弟子里排行最末,不过却才干最强,性格冷峻坚韧,行事最变通,因此才被慧能托付以禅宗后事。”李秀行说道,他是提骑司里出来的,当然清楚自己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虽说皇帝不会介意他去打听法海的事情,可他自己却不愿意作逾越之事。
郭虎禅见李秀行很是言简意咳地概括了一下法海面情况后,却是笑了起来,李秀行和他是老相识,虽然如今两人已是君臣之别,不过他还是更喜欢当日在玉门关的那个胆大包天却心思缜密狠毒的李秀行。
“你去带那个法海来见联,沙门联不取,可这禅宗却是可以利用一二。”郭虎禅朝李秀纤说道,宗教是皇权的大敌,历朝历代,但凡是头脑清醒的君主都知道这一点,所以北周武宗灭佛,前朝隋室虽是得了沙门之力而崇佛大兴寺院,可到了二世杨广时也照样有打压沙门之举,到了本朝开国,太祖皇帝对于佛教可以说是一手将其从大兴打入了前所未有的低谷,才让他不费什么力气,就将那些剩下不多的和尚赶出了中土。
日后帝国和黑衣大食争夺中亚,乃至于入侵西亚,最大的敌人其实却是大食教,因此帝国需要一个对外的宗教来帮助帝国开疆拓土,虽然道门是帝国的国教,但是郭虎禅心星太清楚不过,太祖皇帝当年尊道门和上清派为国教,不过是因为当时上清派的掌教王远知的情分罢了,而道门的教义也不适合对外扩张,而上清派只要保持道门的国教名分便安分守己,这对于对任何宗教都有提防之心的太祖皇帝来说是最好的结局。
郭虎禅需要一个专门对外的宗教,虽然他可以扶持道门,可是他并不愿意那么做,毕竟道门尽管只是名义上的国教,但一旦放开对其束缚,以上清派和道门的那些人的才智,弄出一个强大的一神教来说不是什么难事,就算他在世时掀不起什么风浪,可是日后之事他不得不考虑进去。
皇帝大营外,法海仍自坐着,口鼻观心,只是口中默念的经文却不是什么佛经,而是易经,李秀行走得近时,他睁开了眼睛,那微如蝉翼震动的默念声也自无了。
李秀行停下脚步,看着面前英俊的年青和尚,却是对其高看了几分,他是提骑司出来的,即便自己是将门子弟出身,可这一身武功仍是偏向于提骑司的阴狠凌厉的路数,他刚刚走过来时,几乎没有什么声息,可这个法海却在第一时间警觉,就足以说明他的武功不弱。
法海自雪中起身,朝李秀行一礼道,“贫僧见过李将军。”对于李秀行,法海一向忌惮,当日沙门一众武僧便是被这位李将军略使手段就全收服了过去。
“法海,陛下要见你,走吧。”李秀行没有去试探法海,这个和尚锲而不舍地在此枯坐,不就是为了拜偈陛下。
“贫僧谢过陛下天恩。”法海颇为郑重地朝皇帝大营里中军大帐折身一拜后,方才跟上了已自转身而去的李秀行,禅宗能否破而后立,便全在此行,他绝不可有半分差池。(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