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雯自幼入府,虽然年纪不大,却生得水灵纤巧,又历练得精明利落,侍奉蔚公子久了,极得宠爱,外间甚至相传蔚老夫人还想过两年将她配给蔚纭秋公子做妾呢。
花蓉的事儿她多少也有耳闻,心知公子必是看重这少年的,如今一见,果然姿容绝色,当下客气了两句,领着小舒将这附近宅邸结构介绍了一番,又三言两语间将一屋子杂务颁派下来,但凡与文房四宝沾边的,全部一应丢给小舒。
——就算只是杂务,往日也是由三名丫鬟同时操持的。
“……想必公子前任书童必是位精明能干的少年。”杂七杂八的事务虽难不倒小舒,不过陡然压下来的量却十分可怕,却也让他暗自吃了一惊。
“前任?”确是雪雯的话让小舒衍生出撞墙的**:“哪来的什么前任?以前派来的少年五壮三粗的,说得好听叫‘书童’,说得不好听就叫做‘沙包’,每天给揍得鼻青脸肿的,被公子打跑了也不知几十个了呢。”
花蓉默默汗颜。
“我也就不替公子说什么漂亮话了,横竖你进来了迟早也得明白,”雪雯似笑非笑地瞅了花蓉一眼,道:“你在公子身边,总免不得受委屈的:若是公子打架,被罚跪的是你;若是公子功课疏漏,挨板子的是你;若是公子想要出气发泄,拳打脚踢你还得忍着,知道了么?”
“原来如此。”花蓉无所谓地笑了笑,将眼光投向身后的书架:“还有什么家规家法,姐姐一并端出来便是,小舒洗耳恭听。”
她这哪里是在分派事务,这分明就是一来就给他一个下马威。
作为‘慕剑阁’的住持大丫鬟,雪雯当然独有其镇压一方的手段,本想恩威并施诱迫小舒乖乖臣服于其石榴裙下,谁知人家根本不吃她这一套,神色泰然自若,那份沉着镇定倒叫她愣了神。
“也难怪公子宠你,果然是个极精明伶俐的。”既来之则安之,好东西需徐徐图之,往后逼这少年就范的机会多了去了,慢慢勾搭着他上手,轻薄蹂躏,她也不急于这一时。
雪雯又仔细嘱咐了两句,便自行去了。
那丫头的心思花蓉如何不懂?便是懂了,她也懒得与她计较,说到底牌,她比她坚实多了,何苦为这档子不入流的事儿烦心。
闲来无事,花蓉站在书桌前,随手翻了翻蔚公子习作的功课,看文体内容,似乎是私塾先生布置下来的,叫翻译并阐述五经中《春秋》的一篇文章。
四书五经花蓉幼时也曾习阅,她与叶晗都有过目不忘兼举一反三之才,学习起来行云流水、轻松无比,各位师兄弟才华未必能及二人,可至少也聪慧勤勉,就算偶有疑惑之处,也是寓意理解上的恍惚,未必离题,互相探讨起来,也总算能对上文理。
可是……花蓉拿着蔚纭秋这篇今不今,古不古的东西,看了半天愣是没看懂,不仅翻译文没看懂,就连他翻译的什么文章他看了半天也没有看出来,幸亏最后落笔处提及,否则还真够花蓉猜好一阵的。
汗颜啊汗颜,这已经不是仅仅以‘汗颜’就能形容贴切的地步了。
花蓉很难得的升起一股‘孺子不可教也’的觉悟。
说到咬文嚼字,花蓉对这一门功课谈不上喜好,他的兴趣在于奇谋诡计、膳食养生以及行医施毒,可要怎么着才能差到蔚纭秋蔚大公子这一步,若不是亲眼目睹,还真是让人猜不出来。
一个人明明不笨不蠢,偏科却偏得如此之厉害的,花蓉阅人无数,尚且此属首例。
摇了摇头,暗叹一句‘受不了’,转而收拾整理书房去了。
晨曦的薄雾渐渐消散,朝阳探出云霞,露出红丹丹的脸蛋儿。
就算没吃过猪肉,也总见过猪跑。花蓉虽然没上过私塾,可眼见卯时过半,一日之计大好的时光白花花地流去,蔚大木鱼舞剑舞得渐臻化境,竟丝毫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莫非木鱼脑袋修行得道,比较耐得辛苦?
就算他耐得辛苦吧,可私塾总有开课时间限制的,去迟了少不得挨罚。
花蓉神色漠然地站起窗前,注视着蔚纭秋的一举一动。
莫不要温言软语去哄他停?
呸,他花蓉可没这么好的心思
左右环顾,书房中除了大量可以用来当做床和枕头的书籍之外,还有可以用来砸人的砚台,可以故意摔碎的花瓶,可以用来当做暗器投掷的各种型号的毛笔,以及诸如此类的凶器法宝……
眼光偶然逗留在悬挂在墙壁上的玉箫,花蓉泯然一笑,双眸中光华流转,不知腹内又衍生出些什么折腾人的鬼点子。
蔚纭秋练剑练得辛苦,他明知时候已经不早了,可一想到能趁机折腾花蓉,心中就说不出的欢愉,愣是装出一副潇洒自如的模样一个人在自家院子里跳来跳去耍帅。
忽闻西厢下一阵啸声渐起,迂回流淌,如幽谷中山泉叮咚流泻,意境高远清澈,十分的悦耳。
即便蔚公子不谙音律,可他自幼习剑,总知道节奏舒缓紧凑的,回眸望去,只见花蓉身着一袭白衫,正垂眸凝神地站在回廊下专注地**,神情高雅温润、怡然自得。
就好像冥冥中能彼此传递感念一般,花蓉在蔚纭秋的注视下缓缓抬起头来,一双漂亮的瞳子含情脉脉,柔媚生动地凝视着蔚公子,频频暗送秋波。
蔚纭秋这一辈子没经历过‘一见钟情’,他现在整个人却突然有一种触了电的麻痹。
金灿灿的光芒笼罩在花蓉身上,将那少年的姿态游离出几分神祇般庄严的肃穆,愈发漂亮得不可方物。
剑走龙蛇的手臂不由自主地略一停顿,蔚纭秋自成一脉的节奏感完全被毁,他勉力凝神聚气,将即将神游天外的心思收了回来,顺势依照箫声旋律的节奏演绎剑法,倒也不至于露出破绽。
他越是把持不住,花蓉便越是暗自偷笑不已。
那箫声原是舒缓轻盈的,自打勾搭着yin*了蔚公子过来,渐渐明快欢悦起来,犹似拨云见日,又仿佛换了个格调,调不成曲地兀自跳跃着,明里暗里将蔚纭秋舞剑的动作幅度调度到最大。
迅速的大幅度的出剑,对已经长时间舞剑的蔚纭秋来说,负担很大。
很快,他流露出力不从心的姿态。
花蓉依然和颜悦色地吹着玉箫,对那只被他在场中耍得团团转的‘猴公子’焦躁如热锅上蚂蚁似的举动视而不见。
一声长啸,猴公子纵臂长舞,豁然跃起,本想耀武扬威来一个漂亮的‘鹤啸九天’,谁知身子才刚刚一跃而起,那作为泉源动力的箫声却毫无征兆地嘎然而止。
借着力道冲上最高点,陡然慌了神的猴子收势不住,僵硬着身子一翻身重重摔了下来。
好疼
蔚公子摔开两名丫鬟左右搀扶的手,扭过头忿忿怒视花蓉
——哦也,胖猴子摔下来了。
不知怎地,他居然从花蓉微微眯起的双眼中读出这么一句让人脑充血话来。
那张脸依然是笑意盈然的,花蓉看上去还那么貌美如花不可方物,可是,可是——为什么自己会打心底有一种想要冲过去咬他两口的冲动?
花蓉站在原地看了蔚公子两眼,也不上前搀扶,只收敛了笑意,垂眸转身回屋去了。
?
蔚纭秋居高临下,虎视眈眈地瞪着栖小舒。
花蓉手捧着一杯红茶,抬起头来,流露出纯稚无辜的表情。
“你是故意的”那由猴子化作的老虎面对着眼前的白衣少年,几乎是强忍着才没有做出冲上去掐断他脖子的举动。
“什么?”花蓉好奇地眨了眨眼睛。
老虎发威了,一把拽住少年的衣襟,怒吼道:“你还装”
花蓉垂了眼帘,委屈地抿紧双唇,声音黯哑道:“我渴了。”
那副样子,就好像真的如羔羊般纯洁无辜似的。
“真滴么?”能让落入虎口的羔羊能流露出这副温柔顺从的神情,蔚公子心中还是十分得意的。
“真滴说。”花蓉笃定地点了点头,捧起茶杯轻抿了一口红茶,露出十分单纯的笑靥,继续冒充好奇宝宝:“公子舞公子的剑,花蓉吹花蓉的箫,两厢无碍嘛,是吧?”
“呃……”
“花蓉也没有强迫公子吻合箫声啊,公子必定也不会自作多情的,是吧?”
“嗯……”
“所以啰,”那势在必得的坏家伙将茶杯重新搁置在书桌上,双手轻拍膝头,笑得怎么看都不像好人:“公子是练剑太久力道不续才会摔倒的,与花蓉全然无干呢,对吧?”
“对……啊,不对”明明就是这死小子暗中捣鬼,怎地三言两语下来,他竟能推卸得一干二净蔚纭秋一早上一会扮猴子被耍,一会又扮老虎被忽悠,要说摔倒也不算疼,只不过这口气难以下咽,于是双手猛地扣住花蓉肩头,瞪大了双眼,笑骂道:“死花蓉,还不从实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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