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番外二

目录:书香天下词| 作者:曦宁若海月| 类别:都市言情

    元宜公主,中宫嫡女,皇脉最长。

    有这样身份的公主,自然是要娇贵一些的,然而元宜公主的骄傲脾气,却是谨福宫中的贵太妃惯出来的。

    宫中人都知道,申贵太妃一向吹毛求疵、刻薄高傲,唯独对元宜公主慈爱万分。

    元宜公主遗传了母亲的好相貌,落地三天,便可看出那眉眼有多俊秀水灵。大大的黑玉一样的眼珠,醒着的时候,就跟着周围的声源转。虽然知道这么小的婴儿是看不清任何东西的,但那双水汪汪的眼睛瞅着你的时候,还是会忍不住让人心花怒放。

    雍德帝每天起身后的第一件事,由亲亲妻子变成了亲亲女儿,下朝后的第一件事,也由问“皇后在做什么”变成问“公主在做什么”,惹得回话的宫人边暗暗抽搐边想:“公主还是个小婴儿呢,除了吃和睡能做什么?”也惹得曦雨笑话了很多次,但傻爸爸还是乐此不疲。

    元宜公主那双清亮的可以映出人身影的眼珠子,出人意料地俘获了申贵太妃。

    落地三天,元宜公主全身的通红已经稍稍褪去,露出百合花瓣一样的柔嫩肌肤,嫣红的小嘴时不时轻砸一下,晶莹的小拳头捏在耳朵旁边,裹在绣龙的襁褓里,是个让人见了心都疼起来的宁馨儿。

    申贵太妃头一回来飞凰宫看她,公主就很给面子地尿湿了襁褓,然后哇哇大哭。

    奶娘嬷嬷们忙给公主换尿布,曦雨边哄着女儿,边担心贵太妃恼了,却见贵太妃一点也不生气,反而笑道:“小孩子都是这样,皇后快给她收拾干净了,要不这小人儿不舒服着呢。”

    曦雨忙连连告罪,元宜公主换了尿布立刻不哭了,被申贵太妃抱在手里,吸了两下小嘴,甜甜睡去。

    申贵太妃抱着她坐在临窗的大炕下,嘴里逗着她,韶华已逝的脸上,竟显出少见的温柔。

    曦雨靠在床上,静静地看着这一幕,突然有一种提笔画下来的冲动。

    元宜公主满百天,长得白白胖胖,浑身的皮肉晶莹得仿佛可以化掉,似一尊水晶娃娃。

    宫中摆了小家宴,把她抱出来的时候,元宜公主小脸上的表情就不大好看。被传来传去,送到雍德帝手中的时候,小祖宗“哇”的一声哭起来,怎么哄也哄不住。

    不是饿了也不是便便了,申贵太妃伸出手:“抱给哀家瞧瞧。”

    贵太妃解开襁褓,轻轻把小衣裳领子拨开一些,看见那莹透肌肤上的红痕,再细摸一摸衣服里面,大怒:“是谁给公主做的这件衣裳?立刻给哀家杖毙!”边将元宜公主身上的小衣服脱了下来,先用襁褓裹住,脸色不好地对曦雨说:“阿鸾肌肤太嫩,被衣裳里暗绣上的图样给磨坏了,你这当娘的也细心些!”

    曦雨忙站起来,又愧又痛,暗恨自己不够仔细,让心肝宝贝受罪。

    申贵太妃见她这样子,反倒面上软了:“罢了,是哀家说重了话,皇后平日也够仔细的,哀家看阿鸾的衣裳,针脚都在外面,里头也够软和。这回许是哪个奴才想讨好主子,在里头私自绣了长寿纹样,倒也不算坏心。查查是谁,给阿鸾积福,就不杖毙了,打二十板子!”早有嬷嬷拿来了元宜公主平时穿的衣裳,贵太妃亲手给公主穿戴好,送回皇后的手里。

    曦雨亲亲闺女的小脸:“真是个豌豆公主!”

    “娘娘,豌豆公主是什么?”嬴淳硕出言问,缓和紧张的气氛。

    曦雨向他一笑,讲了豌豆公主的故事,逗得所有人一笑:“可不就是个豌豆公主嘛!”

    曦雨虽然爱女儿,但绝不会把她养成骄横的性子,总是怕元宜公主被宠坏了,对她颇为严格,两岁的元宜公主性子乖巧听话,总是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像雏鸟一样看人,惹得宫中无人不爱。每次教养嬷嬷和女官带着到谨福宫请安,总是一把就被申贵太妃揽在怀里,“心肝宝贝”地叫着,价值连城的宝贝不要钱似的往她手里塞。四季的衣裳,贵太妃根本不让六尚局的人沾手,全是谨福宫的女官宫娥们亲手做了,贵太妃再带着老尚宫一件一件地验看。

    曦雨也常亲手做羹汤点心,让元宜公主上谨福宫请安时敬上。

    自从有了这小人儿,飞凰宫和谨福宫的来往,不知多了几许真心。

    有才进宫的宫女不懂规矩,冲撞了元宜公主,她性子懂事乖巧,看见小宫女被掌嘴十分可怜,便开口让女官饶了她。

    曦雨听说后点头一笑,贵太妃听说后亦点头一笑。

    元宜公主两岁零两个月时,皇后再度有孕。

    申贵太妃很难得地亲自上飞凰宫:“皇后既然有了身子,还是嫡长皇子,自然应当好好养着。哀家成日家在谨福宫,无聊得很,不如把阿鸾让哀家带着。”

    曦雨有些迟疑。

    申贵太妃笑道:“哀家让她日日回来请安就是,等你生下了皇子,养好了身子,就还给你送回来。”

    曦雨想了想,答应了。

    于是,元宜公主的监护权,暂时从飞凰宫转移到了谨福宫。

    果然如贵太妃所说,元宜公主日日回飞凰宫请安,举止更为端正,说话更为贴心,让曦雨在心中大赞了贵太妃一番,感激不已。

    一年后,被雍德帝硬是困在飞凰宫养胎的曦雨总算生好了儿子,坐好了月子,出了飞凰宫。于是,她顺理成章地发现了元宜公主的真面目。

    她发现时,元宜公主正穿着一身皇子的衣裳,把自己的族兄兼表兄嬴淳颂按在地上打。

    曦雨瞠目结舌。

    雍德帝知道了,不怒反喜:“不愧是朕的阿鸾!”

    “官家!”曦雨狠狠掐他。

    雍德帝握住她的手:“阿鸾……总要长大,朕知道你怕她骄横,管得严;但阿鸾……不应该是这样的。有些事情,你可以不放在心上,阿鸾却不能,这宫中,各有各的活法。母妃娘娘,最是精通。”

    曦雨在心中沉思。

    申贵太妃看着一身皇子装扮,腰束金丝玉麟鞭,脚蹬鹿皮小马靴的元宜公主兴冲冲地跑进来,不禁笑眯了眼。

    “给娘娘请安。”元宜公主往地上一跪,行了个皇子的请安礼,待贵太妃连声叫起后才扑到她怀里:“娘娘,您看,父皇今天赏我的!”说着解下腰间的金丝玉麟鞭子给贵太妃瞧。

    “好,那就好好练练。”贵太妃爱怜地给她擦汗:“快去洗脸吃点心!”

    “是。”元宜公主又行了礼才退下,洗了脸,又换了一身皇子常服才回来陪贵太妃用茶点。

    “阿鸾今日做得很好。”申贵太妃赞许地对她点头。

    听到长辈说话,元宜公主立刻将小银勺放下,站起身来听。

    “很好,就是这样,时刻不要忘记礼仪规矩。”申贵太妃伸手把她拉近揽在怀中:“这不禁可以显示人的修养,更可以避免招来祸患。”又伸手抚一抚她衣服上绣的龙纹:“过几年,可就不能天天这样穿了,偶尔穿一次倒还使得。你娘总是怕你以后吃亏,所以才想着先把你的性子拗顺了,这倒也不错,但咱们阿鸾命好。”

    元宜公主侧头看她,眼里冒出问号。

    申贵太妃失笑,摸摸她的头:“阿鸾,得宠元后的嫡长公主,才能像你这样活;就算是嫡次公主,或者嫡幼公主,也别想了。”

    元宜公主似懂非懂。

    “哀家还有许多东西,往后慢慢教给咱们阿鸾。”申贵太妃满是慈爱,含笑亲亲她的小脸。

    雍德二十七年秋,西狄使节入朝来贺,使节团中身份最尊贵的一位,是可汗阿洛汗珠丹的长女珊图,年已十四,生得明艳,深得阿洛汗珠丹宠爱。

    元宜公主时年八岁,一直娇养深宫,第一次随雍德帝出席国宴,头戴五龙四凤翠云牡丹宝石冠,身穿杏黄色海水云崖纹蟒袍,外面套杏红色凤舞龙翔的翟衣,眉目如画,端坐在雍德帝身侧。

    群臣多是第一次见到这位尊贵的公主,虽早听家中夫人们提起,但仍旧低声赞叹。只见公主举樽执壶,依次奉酒于雍德帝、荣亲王、安亲王、康亲王,行动间如玉辂卷云,举手投足都是端雅。

    雍德帝指点了几位心腹重臣,命元宜公主斟酒,公主从玉阶上下来,满身珠玉而不闻丝毫击撞声,挨个奉酒,脆声恭祝,臣子们无不连声称赞。

    阿洛汗珠丹位同郡王,珊图在中原只能被称为“县主”,此刻听见众人没口地称赞元宜公主,不由恶从心头生,大声谈论起元宜公主生母纯皇后,口无遮掩,出言不逊。

    元宜公主伏地,脆声道:“父皇,儿臣请旨。”

    雍德帝面上殊无笑意,阴沉沉地:“准奏,只管教训。”西狄也是该敲打敲打,此番上京来不怀好意,人心不足蛇吞象,太过贪婪了。

    元宜公主袖中抖出一把小巧弓弩,闪电般地三箭连珠,将珊图县主的衣裳穿透,把她整个人钉在了宫柱上。

    珊图县主大叫,元宜公主充耳不闻,一指那些听珊图胡说八道、附和的西狄贵女、贵妇,喝道:“廷杖!”

    侍卫们如狼似虎地扑上来,拖下去了许多人。

    元宜公主似被珊图越发大的叫骂声吵到,微皱秀眉,回身一鞭子抽在珊图耳边,成功让她闭上了嘴。

    干净利落地处置了这一摊子,元宜公主又捧起金樽,向满殿大臣致意告罪。

    “阿鸾越发出息了。”荣亲王感叹,心里爱得不行。

    雍德帝很得意,兄弟三人,只有他有个女儿,还如此令他骄傲。

    雍德三十五年,元宜公主十六岁,申贵太妃薨。

    临终前回光返照,贵太妃揽着伏在胸前的元宜公主:“阿鸾,我年轻时只恨自己不是个男人。后来见了你娘,才知道女人也能这样活。你以后,也要这样活。”

    元宜公主痛哭点头。

    曦雨在后面轻轻推她,忍着泪:“快叫一声‘皇祖母’吧!”

    元宜公主一惊回头,雍德帝朝她示意。

    “皇祖母!”她扑在贵太妃怀里,泣不成声。

    申贵太妃脸现笑容,溘然长逝了。

    只有皇太后,才能被公主、皇子们称呼一声“皇祖母”。

    先帝申皇后被隆重地下葬了,身后极尽哀荣。雍德帝为她拟的谥号为“恪”,皇考孝恪显皇后。

    守言无负曰恪;有仪翊赞曰恪;昭事不忒曰恪;不懈于位曰恪。

    她以这个“恪”字,走完了漫长、丰富、艰难的一生。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就是婚后相处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