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素本已捧着茶盘准备退下,听小姐这么一问,忙折了回来,“绿柳姐姐一大早就出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呢”
边说着,边打量徐青绫的神色,试探着问道,“小姐,您有什么且吩咐奴婢做就是,奴婢定当尽力而为。”
闻言,徐青绫的视线离了彩瓷花卉茶盏,对上带了三分惧怕,七分坚定的一双明眸大眼,锦素自从来了她的院子,她一直是未曾重用过的,不是对她有猜疑,只不过有好多事,并不是一日两日她能了解,并明白个中利害的。
就是绿柳,在让她来徐府之前,也跟在她身边将近一年。不过,对于锦素稍显含蓄的投诚,她也不能直接拒绝了。反之,以后便难以笼络人心。
徐青绫收回了视线,淡淡一笑,道,“没什么要紧的事儿,就是这几日,老夫人那也没传个消息过来,我也着实有些担心,想让她过去瞧瞧。既然你开口了,那正好带些陈妈妈做的点心过去看看老夫人,代我向老夫人请安。”
锦素是从老夫人身边出来的,奉她的命令过去探望,是再好不过了。她本也有这打算,只不过她提前问起,早一步过去也好。
她也好久未曾见得老夫人一面。徐老夫人自打那次与徐家众人在饭厅用了晚膳后,便未再众人面前出现过,仍是免了晨昏定省。这让她不得不怀疑,老夫人是否单单只是为了安插锦素在她的身边,而出现在众人眼前,得以与卫氏相互制衡。
“正好,你又是从老夫人身边出来的,也说得上话。”徐青绫依旧笑着,“改日得空,我必定亲自去探望她老人家。”
锦素点头应下,她虽知晓小姐找绿柳并不单为这事儿,但她也晓得小姐当下定不会重用她,此事急不得若是过于心急,让小姐误以为她别有用心,那她这辈子也就完了。所以,她还需慢慢谋划才行。
见此,徐青绫方才露出满意的笑容,是个知进退的。平日里,做事也算稳妥,不过,该嘱咐的,她还是得说上几句。
便又与锦素细细说了,“……待老夫人歇过午觉,你再过去,可千万别扰了她老人家休息。”
“是,小姐。”
锦素应下了,徐青绫便遣她出去,“帮衬着陈妈妈先将吃食准备起来。”
见锦素退了出去,又唤了日纱过来,去将琉璃叫进来。
此时,琉璃正在准备徐青绫五日后出席驸马府的赏花宴所需之物,被日纱急急喊了进来,喘着气,慌张地问道,“小姐,您怎么了?”
“急什么”徐青绫递了条锦帕给琉璃,扫了日纱一眼,见她退后了一步,低下头不语,“没什么要紧的事儿,宴席要用的,你准备得如何了?”回头又望向日纱,“你去帮锦素准备吃食去”
日纱不敢多言,急急地退了下去。
徐青绫又遣了小丫鬟出去,待只余下她与琉璃两人时,才无奈地嗔怪道,“竟然还会着了个小丫鬟的道”
琉璃尴尬地一笑,“奴婢也是担心小姐出什么事儿……”
“行了,我在屋中,能出什么事儿。”徐青绫摇了摇头,“赏花宴上要用的衣裳,不用再另外购置了,就穿那条孔雀绿如意云纹罗裙。”
琉璃颔首,“小姐,您可还有旁的事情吩咐?”
“派人去院门守着,绿柳一回来了,就让她立刻来见我。”徐青绫的话方落,便听屋外响起绿柳的呵斥声,“日纱,你站在门外作甚”
徐青绫目光一凛,厉声道,“绿柳,你带日纱进来”
须臾,小丫鬟推开房门,绿柳揪着不断挣扎着的日纱进了屋子,至徐青绫三尺远处,一把将她推倒在地。
“这就是你学的规矩”徐青绫沉声道,“竟在屋子外头听墙角,我想母亲可不是这么教导你的我们徐府更不会养出这样的丫鬟来,你可知此事的后果?”
日纱知道罪责难免,忙磕头求饶,“小姐,您饶了奴婢,奴婢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那磕头声倒是极响,只不过,多半是磕在她的手上。
徐青绫蹙眉,“你一旦做了,就要想到此事的后果”哪家主子能容得下头的奴才有异心,她正愁抓不住她的错处,如今,她自己撞上头来,就别怪她无情。
床榻之侧,岂能容他人安睡
“送她家去,我用不起这等丫鬟”
日纱与月纱的老子娘是卫氏的陪房,管着卫氏的一处庄子,而这对双生儿从小便送进府来,养在卫氏院中。因她们老子娘得宠,卫氏对她们也算不错。
不过,这双生儿性格迥异,大的有些木讷,不若小的机灵,如今犯了事,懦懦说不出好听的话来,双手绞在一起,不知道该如何自处。
小姐这是要赶她出府,若是让夫人知道了,也不会帮她,对于弃子,夫人从不花费心思还不如向五小姐投诚,求着五小姐开恩,“小姐,您饶了奴婢是,是夫人指使奴婢这么做的。”小姐一向比夫人心善,也心软,她说了真话,应该会饶了她。
哪想徐青绫立即变了脸,“胡说些什么,快将她的嘴塞上,莫叫她胡言乱语。”
她并不打算这时候与卫氏撕破脸,不说白姨娘的事情还没有半点头绪,就是四五年前,让她差点香消玉殒的凶手,可还活得好好的。
徐青绫看着被堵上嘴,发出残破喊声的日纱,就是这般容易变节的丫鬟,她也不得用她。今日,能背离徐夫人,他日便同样会背叛她。
见日纱的喊声渐渐弱了,徐青绫扫视了一圈,屋中的众人,脸色不一,有害怕的,有鄙夷的,她微扬起唇角,略微提高了嗓音,“今日的事情,大家可都记住了既然来了我的院子,你们的主子便只有一个若是谁有异心,下场便同她这般”
众丫鬟慌忙跪下应是,“给我闭紧你们的嘴,我不想从别人那听到此事”
在屋中所有人齐声应是的当口,屋外的鸦青色衣角慌忙闪过,徐青绫侧耳聆听,一串略显笨重的脚步声匆匆远去。
“都起来该忙什么就去忙什么”徐青绫缓了声,“将日纱先带下去。”
待丫鬟们带着日纱离去,徐青绫便对身边的两个大丫鬟吩咐道,“琉璃,你先去查探一下,到底是哪个婆子离了院子。”
琉璃应下后,知道事情要紧,忙转身打算离去,却被徐青绫拦了下来,“不慌,随她去”见琉璃犹豫地杵在那不动弹,徐青绫莞尔一笑,道,“放心,让她先将此事告知母亲也无妨。”
“是,小姐。”琉璃在沉吟片刻后,应声退下。
“待会儿,你去母亲院中,将此事细细说与她听。”徐青绫并未让绿柳去抢先机,赶在那婆子前,将卫氏对事情的看法转圜回来,只是问起她今早所办之事,“出了什么事,怎么这时候才回来?”
绿柳比她早出得门,本应在她之前便回来了。
听小姐询问,绿柳忆起今早发生之事,便娓娓道来,“……碰到了陈管事……”
原来,今天,绿柳早早地便去了大厨房,本是打算在陈管事未到之前,再去大厨房撒泼耍懒,硬要上一碗半碗冰糖血燕,以落实自己从夫人院中的二等丫鬟成了小姐身边的一等丫鬟后,便拿乔,开始仗势欺人的印象。
也好让陈管事将手头的事情安排妥当后,去大厨房一打听,便知晓她的性子,让他觉得身边有她这样一个丫鬟的徐青绫成不了大事,再在往后的日子里,发生点“小事”,坐实这一印象,好让陈管事做事无甚顾忌。
没想到,她正与管事娘子争执之时,陈管事却先到了,目睹了她硬抢冰糖血燕的那一幕。这倒也无妨,陈管事却仗着他是负责采买的管事,将她痛责了一顿不说,更是说了小姐的不是。
“李大同家的,这冰糖血燕是炖给哪位主子的?”陈管事命人将绿柳与管事娘子从厨房中带了出来,便问道。
“回陈管事的话,三小姐近日身子有些虚软,是夫人特意吩咐厨房,炖给三小姐的。”厨房中的采买是大头,陈管事是管着她们的,若是得罪了他,万一原材料供应不上,那厨房可得开天窗了。
虽然她同样对近日里得宠的五小姐身边的大丫鬟绿柳不敢造次,不过,相比较之下,李大同家的仍然决定恭顺地回答陈管事的问题。
陈管事扫了一眼自始自终低垂着头的绿柳,追问道,“夫人可说还有给旁的主子的份儿?”
李大同家的看了绿柳一眼,心中纳闷方才与她恨声的绿柳怎么就沉默了,“只有三小姐的,连夫人与老爷都是不吃的。”
“昨日,我看五小姐面色红润,不带一丝病态,绿柳姑娘这般夺人救命之物,又是何意?难道是五小姐容许你这般做的?”陈管事面色阴沉,“你可知这血燕有多金贵?连夫人与老爷都舍不得吃”
闻言,绿柳猛地抬起头,怒视着陈管事,她不敢坏了小姐的大事,不敢当面维护小姐的名声,只是反驳道,“陈管事,您怎么说都是外院的管事,而我只是内院的一个小丫鬟,您犯不着为着这事错怪我”
内院是由当家主母来主持中馈,而外院的一切,都是由徐正宏决策,徐大管家统管的。内外院虽然只是一墙之隔,却是不能逾矩的,外院的管事管不到丫鬟头上,而内院的管事妈妈也管不着小厮。
绿柳是暗指陈管事越权了,管不着她头上
陈管事面容一僵,“真是牙尖嘴利的丫鬟,这就是五小姐做的规矩?我看还得让管事妈妈再好好教导你一番,……”
虽说她心中有气,但比起小姐的大计来,那自是不重要的,当下便少了几分气势。
对峙一番后,最终,陈管事甩袖离去,面色不说好看,但也没有阴沉下来。而绿柳则被陈管事骂的狗血淋头,却不能大声反驳,心中颇有些窝火。
当下气性未消,却不敢当着徐青绫的面发出来,也不敢将陈管事的话原原本本地说与她听,只含糊其辞,大概说了,“……陈管事将奴婢拦了下来,训斥了奴婢一顿,便耽搁到现在。”
徐青绫斜睨了一眼,跟着她将近一年,便送进徐府来的丫鬟,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但是绿柳的性子她还是一清二楚的,受不了别人给她气受,却是能在顾全大局的情况下,忍下怒气来。
但是这怒火不是凭空消失了,而是隐忍着。往往这样的时候,小丫鬟们总是离得她远远的,怕因此当了出气筒。
为了那些丫鬟免受无妄之灾,徐青绫笑道,“我且问你,世间有人辱我、欺我、谤我、笑我、轻我、骗我、贱我,我又该如何处治乎?”
绿柳心中有气,正当没处发,听小姐问起,便冲口而言,“自当以眼还眼,以牙还牙,以手还手,以脚还脚,要叫他好看”
徐青绫莞尔一笑,“只要忍他、让他、避他、由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过几年你且看他。可否这般为之?”
绿柳一怔,细细琢磨着小姐话中的意思。
“更何况,不用你过几年再看他,我们只需要几个月的功夫。”徐青绫收了笑容,正色道。
绿柳沉吟片刻后,回了徐青绫这么一句话,“让小姐这么一说,奴婢心里舒坦多了。”
徐青绫颔首,“时间也差不多了,你该去母亲的院落了。”
……
“这事情可是千真万确?”卫氏沉声问道。
今个儿,总算是在夫人面前长了脸,婆子面上喜色难掩,却是强忍着,恭顺道,“夫人,千真万确老奴是半点谎话都不敢说,日纱姑娘偷听五小姐说话时被刚回院中的绿柳姑娘给撞了个正着,五小姐让人拿下了日纱姑娘,说是要将她送回她老子娘那。这会儿,该是关在柴房,择日便将她送出去”
“五小姐好大的胆子,日纱可是夫人给她的人,她怎能私自就处置了。更何况,有可能是日纱恰巧经过,被绿柳给误会了,对,误会了,根本是没有错的事儿,怎么就闹到要送到她老子娘那了。”桂妈妈抢在卫氏面前开口了。
日纱月纱的娘与她一向交好,他们两口子管着一处庄子,每年不少赚银子,但是毕竟是远离京畿的,自家闺女窝在庄子,始终没什么出息。所以,托了她,又与她不少银两使着,将两丫头早早便弄进了府中。
两丫头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对她又一向孝顺。她想着在夫人身边,最多不过是到了年纪,寻个小厮或是外头的人家嫁了,夫人是万万不能将她们给老爷做姨娘的,这不是自己砸自己的脚吗?
她寻思着如今府中小姐身边没有空缺了,正好,五小姐被老爷从别院中接回来,与夫人提了,让她们跟着五小姐,有自己人在,到时也好通报消息。
毕竟,五小姐终究是要嫁人的,给姑爷当姨娘那是再好不过了,还能帮着夫人看着五小姐。没想到,这才几日,竟然被冠上莫须有的罪名,五小姐要将她们撵出府去
想起两丫头的老子向来是个狠角色,要是知道,不说他是否敢对她怎样?光想到,要将这些年得的钱财,尽数还回去,她是怎么都不肯的。
想到此,桂妈妈说得更起劲了,“夫人,您可得为日纱做主啊,好好的孩子,怎能让五小姐这般平白无故地玷.污了名声呢”
卫氏正为无端失了一个眼线心烦,而这枚棋子显然不听话,临到最后,还将她牵连在内。又听得桂妈妈泼妇般的哭声,心头更是来气,“行了,你给我闭嘴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收了日纱老子娘多少好处吗?”
日纱终是弃子,她不可能为了保全她,与自己的庶女正面撞上,毕竟,此时正在与文昌伯府的庶长子议亲,且若是这桩婚事成了,到时候少不得要她帮衬着。
文昌伯府再怎么落魄,也是大驸马哥哥家,何况长公主与先皇后又是闺中密友,四皇子的势力现如今也不可小估,她不能只将宝压死在三皇子那,总得寻些旁的出路。
如此思量着,更是觉得至少在徐青绫出嫁之前,不能与她撕破了脸。
桂妈妈被卫氏说中心事,顿时,面有菜色,可是,她仍不死心,挣扎着道,“夫人,日纱在您身边一直都是尽心尽力的,又学了一手推拿的好手艺,您看要不您劝劝五小姐,让她从宽处置,反正也不是大罪,最多将日纱降一个等级。”
听桂妈妈出了主意,卫氏也念起了她的好来,往常犯病之时,都是日纱日日夜夜地在前伺候着,从不敢懈怠。临去徐青绫院落之前,又将法子交给了其他丫鬟,这才让她昨日犯病时,没有痛晕过去。
若是跟庶女说说,也是能行的,何况,日后,徐青绫嫁了人,还得让她替她看着她,与她通些消息。
况且,话说回来,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贬为三等丫鬟这样的惩处,也足以抵罪了。
卫氏正犹豫间,听外头丫鬟来报,“绿柳姑娘过来了。”
(终于赶上了O(∩_∩)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