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柳面带笑容,向着卫氏,款款而来,曲膝向卫氏行了礼。
卫氏面色平静地让小丫鬟搬了锦杌,让绿柳在她的炕边上坐了,“你今日来我这儿,可是有什么事情?”并打发了屋中的奴才们出去。
绿柳向着卫氏福了福身子,道了谢,方才半坐在锦杌上,道,“今日,五小姐让奴婢过来,是想请夫人帮她拿个主意的。”
话里话外,与徐青绫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以免卫氏起疑。毕竟,她是从她身边出来的。
“哦?”卫氏面带诧异,故作惊疑道,“你家小姐有什么事情是需要由我来拿主意的?”
“五小姐常常对奴婢说起,您是她的母亲,虽然才刚刚入府不足几月,但您对她的疼爱,她时常铭记于心,从不敢忘了。”绿柳笑着道,“又说您独自一人,操持这么大家业,却能使得府中井然有序,真是极为不容易。五小姐还跟我提起,您是她最敬佩的人”
若是这话由徐青绫亲自说给卫氏听,那就大有拍马屁之嫌。然而,恰恰如此煽情的话,出自一个原先在她身边的丫鬟之口,那效果就截然不同了
卫氏虽然对这种话半信半疑,但心中还是欢喜的。自她拿了当家大权后,府中可是没出过半点大的纰漏,要撑起这么大一个家,说不辛苦是不可能的,可如今,谁又能体谅她?
一向聪慧懂事,又最是体贴她的大姐儿早已外嫁,而青云又是个男儿,大了,心思深沉,就与她不同心了。两个小的,别叫她操心,她就烧香拜佛了,哪敢让他们来体谅她
现如今,听绿柳这般说起,她还是多少有些欣慰的,且不管她可信度如何,至少,她能站在她的位子上,替她思量一番。
“你家小姐不会为了哄我开心,才教你这般说的”卫氏不自觉地已是软了口气,浅笑着打趣道。
绿柳稍稍拔高了音量,脱口而出,“哪能啊,夫人奴婢可是听小姐与她最亲近的丫鬟琉璃说起的,半点做不了假”说罢,慌忙捂住了嘴。
卫氏疑惑地望着她,完全没有意识到,绿柳说话前言不搭后语,她早前说的可是,“常常对奴婢说起。”那可是对她说起,如何又能跑出一个琉璃来
“只是,只是……”绿柳偷偷打量了眼卫氏,思绪一转,便欲言又止。
然而,绿柳的欲言又止,引得卫氏自己半点未曾思量,反而,思绪跟着绿柳而转,急切地问道,“只是什么?”
“只是……”绿柳这才抬眼望了卫氏一眼,“只是奴婢不敢跟您说,是奴婢偷听的”说着,便状似羞愧地低垂下头,不语。
卫氏听了,轻笑道,“我道是什么呢让你这般支支吾吾的瞧你那小媳妇样儿”卫氏好心情地打趣着绿柳的扭扭捏捏,“她们说话时,没避着你,这是好的是因着你从我这儿出去后,便尽心尽力服侍五小姐,这足以证明她们如今是信任你的。”
卫氏亲自为绿柳找了个借口,将这偷听转圜成徐青绫主仆间说悄悄话,没有刻意避着她,是因为徐青绫已经开始信任她。
绿柳暗自嘀咕了一句,“是真的吗?”而这声嘀咕恰恰又能让卫氏听见。
卫氏抿嘴一笑,“你也别犯嘀咕了,往后,你更要替我好好照顾你家小姐才是若是有什么不妥,且尽管报来。”说着,略带深意地望了绿柳一眼。
绿柳回以一笑,颔首道,“奴婢明白了,定当尽心尽力伺候好五小姐,让五小姐时常挂念着夫人的好”
“行了,你也别油嘴滑舌了”卫氏阻止绿柳再往下岔开去,“说说,你家小姐究竟是让我替她拿什么主意?”
绿柳当下面色一紧,将今早发生的事情,由她润色后,说了出来,听得卫氏面色几变。
“……因着都是从夫人屋中出来的,奴婢对日纱月纱等都有着好感。奴婢也曾劝过日纱,夫人的大事,由不得她急功近利、冒进坏事,应当细水长流、细细谋划才是。却没想到今早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若是琉璃没有起了疑,从窗口探出头来,奴婢倒也是能帮她挡过去。”
卫氏沉吟着,那婆子确实是说绿柳大喊起来,才引得屋中的徐青绫注意,却是漏了她那丫鬟探出头来这事儿。究竟孰对孰错,她也不好辩驳。
毕竟,一个是在她身边待了三年,又处处贴心,事事为她着想的丫鬟,没道理,短短几个月,就转移了阵营,反而偏帮一个庶女。她知道绿柳是个聪明的,她不相信她一个当家主母的权势会比不过一个庶女;而另一个虽是粗使婆子,与绿柳却向来无仇,何以会陷害于她?
除非是那婆子不是在事发当场,而是后来听闻院中有异动,偷听了,为了强功才匆匆来报与她听?
绿柳见卫氏兀自思量着,并不言语,只是略微顿了一下,便径自道,“小姐也未曾严加责问她,只是说想送她家去,本想着让她回家好好反省一下,随后,派人将她接回来。没想到她误会了小姐的意思,竟然,说出是夫人指使她这么做的”
说到后来,绿柳越发义愤填膺,“她从小是养在夫人身边的,不若奴婢是后进来的,竟然如此不体谅夫人劳苦用心,真真是该打”
“啪”的一声,卫氏重重拍打在炕桌上,“徐青绫真的只是让她先回家反省?”问话一出,卫氏已是信了七分,而另外三分,她需得找那婆子细细问来。
绿柳点头,“五小姐只说了句,‘你一旦做了,就要想到此事的后果’随后,又说了句,‘送她家去,我用不起这等丫鬟’,就这么两句,就让她说出大逆不道的话来。虽说待在五小姐身边不足两月,却是多少知道些她的性子,她从来不曾重罚丫鬟们,性子绵软。日纱也曾与奴婢探讨过五小姐的性子,也同意奴婢的看法。她应该知道五小姐只是说的气话而已,却没想到被沙眯了眼,说出污蔑夫人的话来。”
卫氏微微颔首,同意绿柳的说法,徐青绫的性子确实是有些绵软,好拿捏,就连第一个丫鬟,也是老夫人做主处置的。当下,对绿柳的话,又多信了一分。
“那你家小姐对此是持着什么看法?”
卫氏问的自然是徐青绫对日纱说的话,相不相信?是否真的认为是她派日纱来监视她的?
绿柳忙摇头道,“小姐听了日纱的胡言乱语后,便叫人堵上了她的嘴,不叫她再疯言疯语,凭白坏了夫人的名声。”
卫氏点点头,“青绫这般做是对的”说话间,自带一股亲昵。
绿柳忙附和,随后,道,“五小姐命令婆子将日纱叉出去后,便唤了奴婢进去,与奴婢商讨该怎么处置日纱好”
绿柳自始自终,在卫氏面前,称呼徐青绫为五小姐,与她保持着适当的距离。
“那她可是与你商讨出来办法?”听到此处,卫氏将身子往前探了探,与绿柳的距离更近了些。
绿柳目光坚定地望向卫氏,“回夫人的话,这就是为什么五小姐派奴婢过来,求您帮她拿拿主意了”
“哦,怎么说?”卫氏故作不知,探身问道。
“五小姐说,日纱是夫人赏赐给她的,她怕处置得重了,伤了夫人您对她的厚望,怕是以后夫人对她都会隔着这层;又怕处罚轻了,在众丫鬟中树立不了威信,以后就是嫁了人,也不能帮着婆家做事,怕婆家因这错怪到母亲头上。”
是了,亲家不会过多责怪自己的儿媳,只会迁怒到她这个嫡母头上,没有将庶女管教好这让她想起,接下来,家中有四位小姐要出嫁,是否具备当家的才能,能否到婆家管家,也决定着她日后能帮衬着家族做多大的事儿,尽多大的力。
卫氏思量着,也是时候教教她们如何管家了。
绿柳时刻注意着卫氏的情绪,掂量着如何言辞,“所以,小姐想不出办法,只好让奴婢来求夫人,并且说,‘不光日纱是母亲赏赐的,我如今吃的用的,哪一个不是母亲恩赐的。就是要惩罚丫鬟,也得由母亲来做这个主我们做女儿的,轻易不能逾越’当下便遣了奴婢过来。”
“真是瞎胡闹”卫氏嗔怪道,“既然是我赐给她的丫鬟,进了她的院子,便是她的人了,理当由她来做得这个主哪有我替她拿主意的道理。”
虽是责骂,却是未带丝毫怒气。
“你且告诉绫姐儿,她院子中的奴才由她自己拿主意,以后,莫将这种小事说与我听”卫氏又换了称呼,越发透着股亲昵劲儿,“还有,绫姐儿耳根子软,性子又过分良善,你既然是她身边的大丫鬟,要帮着她把关才是,莫叫那些粗鄙的奴才欺了她去。”
深深地看了一眼绿柳,卫氏便拿起茶盏,抿了一口。
绿柳应是,起身,又听得外头有丫鬟传膳,“奴婢定当谨记夫人的教诲,将您的吩咐告知五小姐。如今,时辰已是不早,就不叨唠夫人用膳了。”
卫氏点头,目视着绿柳退了下去。
此时,连着内室的珠帘晃动了几下,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久久绕梁于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