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修斯坐在格里莫广场23号的书房里，若有所思地望着自己的好友，已经有一个钟头了。
一个小时前，黑魔王从壁炉里离开斯莱特林地下办公室之后，斯内普确认了下卢修斯带来的那个药品单子——有几样新出现的魔药，卢修斯只是听说过，而有一样他甚至听都没听说过！
“去我家。”他简短地说道。
还没来得及为这栋风格传统而严谨的老式楼房发出不失礼节的赞美，卢修斯就面对那占据了整个三楼的书房哑口无言了。
“赞美梅林。西弗勒斯，如果不是早年间，在它还姓‘普林斯’的时候承蒙哈尔德瑞斯先生看重，有幸进到这里来参观过，我会以为这些典籍都是你继承的。”卢修斯站在几间迷宫一样连在一起的书房中，望着那占据了房间里所有墙壁的书架，悠扬的声音里带着真诚的赞叹。并且，能被允许走进家族藏书室，也代表了对方的信任。
用魔杖指挥着几本魔药古典从架子顶端漂浮下来，斯内普挑了挑眉。
“如果不是这些，还有地下贮藏室里的那些草药和成药，我是没兴趣接收一栋没什么时间去住还要费心思打理的老房子的。”他撇了撇嘴角，“继承所得，的确是数量可观——也许占了这里的四成。不过，关于黑魔法的藏书，还是少得可怜。”
卢修斯笑得颇有深意，他自然不会将西弗勒斯的嘴硬说辞当回事，贵族的传承从来都不止是“转让”一两间房产的事，从西弗勒斯•斯内普在他的姓名中间加上了那个“普林斯”起，也不仅是给了他一个向古老家族晋身的台阶那么简单——这种他与那个家族从此互相代表的关系，更像是一种承认，即对他的实力、以及他的实力可以让这个家族得以发展的认可。
不过，看着某人终年不变的黑色袍子，卢修斯才开始意识到，斯内普在六年级之前对自己宣称的“手头拮据”，也许并不是空洞的外交辞令。看看他把钱都花在了哪儿！
“从见多识广的马尔福先生的惊讶语气中看来，你似乎是将‘your’当成了‘our’。”斯内普假笑道，将一摞选好的书放在桌角，“你一定是不知道莉莉的藏书数量，才会这么说。”
“莉莉的……藏书？并不在这里？”
西弗勒斯没有回答，只是挥挥魔杖，在茶几上变出简单的茶点，道声“慢待”，便转身走进了存放孤本、手抄本和前人笔记的秘室。
卢修斯•马尔福可不是真的每天只知道研究怎样转身才能让斗篷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波浪线，或是搜索哪个部落的精灵矮人又在今年的魔法品酒会上拔了头筹的绣花枕头。作为一个传承至今的斯莱特林家族继承人，他非常清楚一个家族的建立与发展，靠得只是实力二字，至于纯净血统所意味着的强大魔力，财富，地位，都只是实力的某种体现。
而对于一个建立之始的家族来说，最重要的实力积累，莫过于知识。卢修斯的眼睛在《西普奥斯验方百则》和《月相详解：斯塔克笔记批注》等等书名上滑过……他的确没必要对此大惊小怪，不管莉莉的私人藏书有多少，马尔福的家族藏书也至少是它们加起来的三四倍——但是别忘了，马尔福家已经积累了多少代。
“斯内普……”卢修斯把玩着手套的拇指，低声念出这个姓氏的同时，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再一次确定，他向那两个二年级学生伸出“友谊”之手的那一天，简直是梅林眷顾。
“如果马尔福先生在我确认并且列出原料清单的时候，如此无所事事以至于要傻笑着发呆的话，可以用这个消磨时间。”带着不耐烦的讽刺声音从身后传来，斯内普悄无声息地站在那里，不甚在意地塞给他一本老旧的皮面书籍，然后拿着几本显然是笔记的东西在书桌前落座。
“哦，失礼了……这是什么？”卢修斯疑惑地看着手中的《罗马教皇手札》。
斯内普在书本中翻找着，头也不抬地说：“格雷戈里奉承剂，我以为你会对它感兴趣。”
华丽地翻了个白眼，卢修斯坐在窗下的沙发上，打量起身边的那简单了一些的、另一张书桌——想必是莉莉的。他看着那里整齐码放着的几本书，最上面的是一本洛温克著作《闪米特人的数字智慧》。还有一些有着奇怪文字的书，至少有两三种。
难怪，卢修斯望着奋笔疾书，已经沉浸在自己世界的西弗勒斯，笑容里几乎带上了羡慕的意味。因为尽管出于一向的低调作风，斯内普只是为了霍格沃茨的职位要求，在毕业之前通过了中级魔药制作师的考核，但黑魔王开出的单子上的某些高级药剂，如今在世的人里，能制作出来的不会超过十个。
他本来还想找机会问问，西弗勒斯为什么会对自己有着这么高的要求，要这么拼命地让自己变得越来越强大。但现在，这个问题的答案显而易见。
有一个同样不断变强的女人在身旁，是一种无形的压力。这两个同样倔强的家伙，即使成为了伴侣，也不会甘愿向对方服输。于是他们只能不断催动着彼此更加强大。而且，卢修斯丝毫不会怀疑，他们也在共享着彼此的知识。
“除了日常的养护和防御咒语，我不记得这间屋子里有什么导致人神志混乱，以至于让马尔福先生表情如此诡异的恶咒。”终于，西弗勒斯瞥了他一眼，从桌旁站起身走过来，将一张写着寥寥十几行珍贵药材名称和数量的单子递给了他，“可以了，最好在假期结束之前交给我。”
“其他的，你都有？”卢修斯扫了一眼，就将清单收了起来。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个假期，莉莉一直在这里？”他冷不防问道。
在桌前整理那些药方的西弗勒斯扭过头来，露出了一个同样可称“诡异”的假笑。
“是的，没错。”他强调道：“一直。”
然后突然抬手，两指在身边的空中一捏——就像捉住了一只蝴蝶。而且那“蝴蝶”还力气不小地挣扎着。
“哎呀！”莉莉终于出声：“小点劲儿不行么！？”
在卢修斯惊恐的注视下，斯内普用魔杖敲了下莉莉的头，让她在空气中显形出来。
“也许，我应该随时在身边设下强力的隐身显形咒。”西弗勒斯淡淡地放开手说道，转身继续着手里的事，“什么时候回来的？”
莉莉眼泪汪汪地揉揉鼻子，瞪了他一眼。
“咳哼~……真是……令人印象深刻的见面方式，莉莉。”卢修斯恢复了那优雅圆滑的语调，站起身来说道。
“是啊，卢修斯学长，你盯着我男朋友看的样子，同样令人印象深刻。”莉莉眯着眼睛，别有所指地回应道。
卢修斯的脸色阴暗了一瞬。西弗勒斯轻咳一声，提醒她克制一下自己过于发散的想象力，同时因为听到“男朋友”这个称呼而悄悄地勾了勾嘴角。
“我在想，奈杰勒斯小姐是否又在研究某些，啊，造福巫师界的发明了？”卢修斯饶有兴味地看着他们两个人——毕竟他只是“知道”他们在一起，而从未有机会亲眼看到。
“马尔福先生还在为我将‘净尘飞路粉’的生产权卖给温普尔家而气闷么？”莉莉走回自己的书桌前整理着，“可你知道，这种技术含量不高的创意一旦有人提出来，很快就会出现很多的低价仿制品，还不如一次赚够的好。”
“哦，亲爱的，我当然不会因为这一点点蝇头小利而耿耿于怀。”卢修斯把玩着自己的蛇杖，“只是单纯地关心一下，你最近都在研究什么。”
“就是……想想这个，看看那个呗。……纳西莎最近怎么样？”莉莉跟他寒暄着，从口袋里掏出巴掌大的系绳手袋，又从里面拿出了一个八音盒大小的、上面有着曼陀罗纹饰的樟木盒子——卢修斯这才见识到了莉莉的“藏书”。
盒子立起来，盒盖从侧面滑进盒子里不见了，与此同时，它变成了一个有着可容两排、每排二十本书的书架，魔杖一点，排满了书籍的书架就在盒子里眼花缭乱地移动起来——好像他们是在通过一个活动的窗口浏览着一个巨大的书架。
“便携储藏架，”莉莉对眉毛高高扬起来的卢修斯解释道，一边将书码回去：“跟即将上市的转移盒一样，都是卢修斯学长那个消失柜带来的灵感。”
“呃嗯，我很荣幸。”卢修斯说道，看着在莉莉身后摆出“我认为我说过”样子的某人。
“我想，时间也不早了，我们是否有幸，请马尔福先生留下来用一餐便饭呢？”莉莉说着，象征性地回头问道：“西弗？”
西弗勒斯没有看她，转了转眼珠。
“你已经在做主了，”他放下一本书，淡淡说道：“而且也早已征得了马尔福夫人的同意。”
“纳西莎！”卢修斯的蛇杖在手中滑了一下，在看到自家娇妻带着明媚的笑容出现在自己身边的时候——她甚至一直坐在那里。
纳西莎转动着自己手中那装着天蓝色液体的水晶瓶：“这个藏匿喷雾，可不可以多送我一瓶，莉莉？”
“别这么看着我，卢修斯。”莉莉无辜地说道，“我只是在‘脱凡’遇到了纳西莎，顺便邀请了她，然后顺便向她推荐了一些——有效防止第三者这类不贵族的事情发生的——小产品而已。”
“为什么，亲爱的……一旦跟某人在一起，你就变得很……很不斯莱特林了呢？”
莉莉嘿嘿笑着走到西弗勒斯身边，攀上了他的肩，“总之，我们两个已经说好，一起给你们做一顿晚餐了。”她对着他的侧脸笑道：“想吃什么？”
“随便。”某人无聊地说着，然后扭过头来，眯缝着的眼睛里藏着戏谑的光，背对着另外两个人用口型对她说道：“你。”
莉莉眨眨眼睛，认真地思考了一下，点了点头：“呃嗯，你选的这个，可以当做夜宵来吃。”
然后突袭般地吻了吻那勾起坏笑的唇，让他窘迫地僵硬了一瞬。
“餐前甜点是必不可……”还没说完就被抱着“索性出丑到底”想法的西弗勒斯吻了回来，报复般地侵略着口中的甘甜润泽，还拿着书的手也搂上了她的腰……
“哦，仁慈的梅林……”卢修斯站在房间的另一边，华丽的声音有些分岔地说道：“你们还是不要公开恋情的好。因为你们的相处方式实在是……简直是……十分的……一点也不斯莱特林。从没见过，唔？！”还没等他说出没见过的是什么，就突然迎来了自己的那一份“餐前甜点”。
还是法式的。
过了一会儿，纳西莎若无其事地露出完美的笑容，轻声说道：“亲爱的，你还会介怀于莉莉对我的影响么？”
“我依然持保留意见，”卢修斯清清嗓子，苍白的脸上浮起一抹淡淡的红晕，“一部分。”
两个得胜的女子窃笑着走下楼去，两个表情端正、眼神扭曲的男人站在原地，回避着彼此的目光——为什么有一种被调戏了的感觉？
*
给女人一个厨房，她能为你变出一桌奇迹。给两个女人一个厨房，她们能为你变出一桌华丽的奇迹。
其实，卢修斯本以为会说成是“灾难”的。毕竟，他还对几年之前莉莉“好心”地请客，导致他跟西弗勒斯私下喝了一个星期的“清喉水”而心有余悸。并且，他也更难相信，那甜度适中、入口即化却余香满口的浆果奶酥是出自于自家那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贵族妻子的。
玉米南瓜浓鸡汤，豉酿蒸鲈鱼，主菜是传统的黑椒牛仔骨配芦笋蘑菇炖夹着肉馅的马铃薯，甜点则是花样繁多的各种自选小点心，比如青豆淡奶糕、越橘威化饼、柠檬米粉糕、朗姆酒烤苹果、醋栗挞还有树莓、蓝莓等等浆果制成的奶酥。每一样菜肴都是量少而精致，伴着卢修斯提供的、小精灵酿制的红、白葡萄酒，和明亮的烛光，让这只有四个人的一餐“便饭”，充满了梦幻般的安详与快乐。
事实证明，莉莉的各种奇思妙想用在厨艺上，也足以让人大开眼界。更何况，她在魔法世界里，最先掌握的就是家务魔法。而纳西莎，她的语气里略带着不满对惊喜的卢修斯指出，贵族女子的闺中教育，烹饪本就是重要的一部分。
“只不过是我们的家养小精灵，见到我出现在厨房就开始语无伦次地忏悔、哭泣和撞墙，我怎么忍心过多地伤害他们呢，对不对，亲爱的？”
“哦，尽管出于传统，和对你作为马尔福家女主人的劳碌，我不想改变这些。不过，纳西莎，也许我会因为想念这些甜点，开始考虑改变一些，嗯，治家传统。”卢修斯说着，观赏着杯子里的樱桃白兰地折射出的细腻亮光，捉弄的笑容遮掩在杯沿之后，他轻叹道：“嗯，我猜，有些人的这个假期，过得一定是，非常幸福的……哦？”
被他瞟着的斯内普只是斜了他一眼，啜饮着高脚杯中的雷司令白葡萄酒。而莉莉却忍不住笑了笑。
“谁告诉你，我们每天都这样过的？”她苦笑道。
“哈，难怪某人居然愿意留我们吃饭。”卢修斯弯着眼睛看看西弗勒斯，恍然大悟地说：“原来，也是为了自己。”
西弗勒斯与莉莉对视一眼，忍不住相视而笑，显然是想起了同样的事。
过去的两个月里，他们终于在一起渡过了一个自由自在、随心所欲的、真正意义上的假期。最终，面对现实，却都一致承认——没有组织或规律的生活，真的不适合他们两个。
大多数时间里，如果不是在研究同一件事情的话，哪怕是在同一个房间，他们也连“见面”的时间都没有。一个对着坩埚试验，一个钻研炼金魔法。经常是在早上走进地下试验室，等到疲惫地走出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或者，他们会在一起，研究一些在学校根本没条件研究的黑魔法。
就在上个星期，他们在半夜里醒来，西弗勒斯无意中提到黑魔王用过一种很邪恶的“蚀血咒”，他们说起它的魔咒治疗，也许可以配合燃骨药水和生血剂，加上封血咒、再生咒使用。两个人爆发了学术热情，从坐起来研究讨论，到点起灯来在书房翻书查找做笔记，然后趁着黎明之前潜回霍格沃茨，从禁林里捉回了一只猫狸子。确定了未来十天之内都没有各方事物的“打扰”，就一头钻进地下室研究了起来。
等到第三只用来实验的欣克庞克被他们差点折磨而死又奄奄一息地活回来，卢修斯用双面镜告诉他五天之后黑魔王要做的事，两个人才意识到，他们居然只靠面包和清水，就不眠不休地过了四天四夜。走出地下室的时候，正午刺眼的阳光加上自身的疲惫，和使用黑魔法产生的紧张、阴冷，让他们膝盖打抖，差点摔倒在地，却看着对方鬼一样的面孔，哑然失笑。
于是西弗勒斯也不再坚持自己那所谓的“尊严”，同意莉莉叫来了盛怒的、几乎闯破他设在房子里的“家养小精灵驱逐咒”冲进来的克利切。两个人在克利切指责他“想要害死最后一个奈杰勒斯”的哭喊声中，狼吞虎咽地吃掉它为他们做好的丰盛一餐之后，就（对自己）忍无可忍地冲进了浴室。
“你的脑袋原来聪明得可以榨油了，西弗。”莉莉笑道，轻柔地为他洗着头发。
西弗勒斯享受着她手指带来的舒适与放松，嘴上却不饶人：“你的头发跟你的脑神经一样，足以让一群护树罗锅迷路，然后被绞死在里面。”他手上的动作粗鲁得让她呲牙咧嘴，还美其名曰“防止某人不小心睡着淹死在浴缸里”。
带着满足与充实，他们搂抱在一起，昏天黑地的睡了一天半。莉莉半途醒来喝水，本想看看时间，却发现了小天狼星在双面镜上的留言。
“我无意干涉你的生活，莉莉。”镜子里的小天狼星朝天翻着白眼，第一次用很斯莱特林的语气说道：“但是，可不可以为我解释一下，为什么克利切一有机会就抱着我的大腿哭诉，求我以兄长的名义阻止你们在一起？它说这将会是一个……灾难。”
“在笑什么？”他的手摸索上来，含糊不清地说，连眼睛都没有睁开。
“没什么。”莉莉笑着丢开镜子，翻身端详着西弗勒斯平和而慵懒的睡相，再次沉沉睡去。“灾难我也欢迎。”她在睡着之前喃喃道。
尽管在有些方面，他们勤奋得吓人，但在生活上，他们两个却是不折不扣的懒人。至少，你无法想象脱离魔法这两个家伙能把日子过成什么样。除了注意自己的“个人卫生”，和提醒对方不要把自己饿死之外，他们“懒得”做任何改变。她愿意陪着他没日没夜地研究黑魔法，或是整天整夜地对着坩埚。他也愿意迁就她时不时地不找任何借口消失再回来。
“我该说，幸好你们遇到的是彼此吗？”听着莉莉轻描淡写地说着他们的假期生活，卢修斯低头苦笑道。他的目光来回地打量着他们两个，眼睛里露出算计的光。
在这里，在这被施了重重保护的房子里，因为西弗勒斯与莉莉的信任，他有幸见到了他们不为人知的，也更真实的另一面。这种逃避了现实的幸福，就像一个真实而虚假的梦，他不知道，他们的这个梦会不会变成现实，就像他不知道，这个风雨飘摇的黑暗时代，什么时候才是个头。他也隐隐感到，面前的这两个人，会是结束这一切的重要存在。
但是在那祸福未知的一天到来之前，他愿意等待，同时，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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