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全市的刑侦部门都知道,当你遇到那些稀奇古怪、疑似鬼神作祟的案件时,应该去找谁。楚云笙从来不信邪,哪怕想破头,也会最终发现这类案件中人为作案的蛛丝马迹。
他对所有不切实际的幻想深恶痛绝,尤其是他那极具想象力的女儿,他永远都在提醒她,世界上没有神,没有鬼,没有异能,没有魔法。
不过是自欺欺人。
实际上,从未有人活得像他一样莫名其妙。
在那场突兀的劫难中莫名其妙地家破人亡,然后莫名其妙地被平反、当了兵,又莫名其妙地从一个愣头青变成了警察,更不用说……好吧,最后多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女儿,对他来说是最正常的事了。
他觉得自己的人生混乱得像一锅粥。各种甜的苦的咸的涩的混作一团,再分辨不出本来的味道,个中滋味,连他自己都品不清。
一切的混乱,开始于他在一个冬夜莫名其妙地“捡”回家一个女人。
87年初的腊月,第一次见到姜云岫的时候,他还是楚越。至少对当时的他来说,是这样的。
深夜的雪地厚重松软,他本该只注意怎样不让自己的车轮打滑,将自己摔下去拍在旁边河面的冰板上的。却莫名其妙地注意到路边的一堆雪。仔细看去,昏黄的路灯将那堆“雪”照出了不一样的颜色……
在发现那是一个穿着单薄白衣的女人,而且她的腿上和身上在不断地冒出血来这个事实之后,他彻底扔下了他的单车,和车上的自己。
“你……你没事吧……”他几步上前,“这位,同志?”
原谅他的拙嘴笨舌吧,在那个男女大防的年代,24岁的他真的不善于跟异性打交道——当然,之后的24年也是一样。
这女人长得像狐狸。这是他的第一个想法。
第二个想法是,他见过这个女人。却不是在任何时候。
在梦里。似乎是。
在每一个他醒来都想把自己剁了的梦里,都有这样一双轻薄红软的唇,这样紧闭如蝴蝶敛翅、睁开来就是一江春水的眼睛,这样漆黑撩人的发丝,和这样纤细柔婉的颈子……现在是想这个的时候吗!?
他面色不善地伸手,发现这个女人完全没有呼吸,他冷静地试探,她的手也是冰冷,却是柔软的,并没有发青发紫。想到她有可能死了,楚越的呼吸似乎被堵在胸膛,又结了冰,痛苦不堪。正在这时,面前的“女尸”眼睛睁开了一道缝,不是有气无力的,而是警惕的探视。
“我没事。”她一下子睁大了眼睛坐起来,却看也不看他 。乌黑明亮的眼睛依然机警地四下看着。
“出了什么事?”他被她搞懵了,伸出手去,却不知是该抱,还是扶起她来,“我送你,嗯,去医院吧。”
“哦,不用了,多谢。”全身没有一丝温度的女人躲避着他的眼睛,迟疑了一下,还是攀着他的胳膊坐起来,想站起来,腿上的伤却不允许她这样做。
“可你的伤……”楚越的目光向下,绕开了她胸前那不可能让她这么精神的血洞。
女人吐了下舌头,不知做了什么,在楚越转回目光的时候,那个血洞就不见了,连那质地不明的衣服上都看不出半点破损,“我忘了这个。”
与此同时,楚越发现她的体温在瞬间就升高到了正常水平,与之前相比,简直是热气腾腾……不禁再次估量起她那身奇怪衣服的御寒效果来。
看着面前的女人徒手扶正自己小腿的骨头,她面无表情,只有尖细的眉在抖动着,他眯起了眼睛。她在生气——他不知怎么就明确地知道了这一点。楚越转而向周围仔细地观察起来。
奇迹般地,女人带着那看起来深可见骨的腿伤,还有腰背部可疑的刀砍状伤口,站起身来,转身就要走开。
“站住。”带着一丝莫名的怒气,楚越突然说道。就好像你还能站得住似的——他这样想道。
女人一瘸一拐的、尽量装作平稳地继续向与楚越本来路线相反的方向走去。
“我说站住!”他低吼一声,走到她面前,挡住了她的去路,抬起下巴,“既然你能走,就请跟我到派出所去一趟吧。”
女人的表情就像他在强迫别人听一个不好笑的笑话一样,奇怪地白了他一眼,想要绕开。
“那棵树是怎么断的?发生了什么事?”楚越指指她倒下的地方,低声慢慢地问道,带着威胁与压迫慢慢靠近着她,“根据我的常识看来,这是一起恶性的……”
女人烦躁地停下来,皱着眉头对他就是一声吼:“你就那么相信你的常识!”
为什么她一副积怨已久的样子?好像他跟她有仇似的。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和明亮得不正常的眼睛,楚越又眯了眯眼睛,觉得自己如果放她走,就会错过某些……真相。
见他一言不发地从她身边离开,走向自己倒在地上的单车,姜云岫低头不语,继续向前走去,眼睛却黯淡了下去,面上死灰一片。
“这个时候没有车,你想去哪里,也许我能送你一程。”绿色的有些破旧的自行车停在她面前,路灯下的男人目光低垂,神情复杂,有坚持、有无奈、有关切,还有对自己的表现的狐疑,只是没有他语气中的不情愿。
她抬起眼睛定定地看着他,嗤的一声笑出来。那笑容让楚越觉得漫天的雪都是闪亮的。
然后她就昏了过去。放心地昏倒在他怀里,让他扔下了禁不住再扔一次的车。
而且没说她要去哪!
02.
姜云岫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是在他的家里。
看起来他在客厅的沙发上勉强睡了一夜。衣柜门下露出的一截裤脚和角落里的灰尘显出匆匆收拾的迹象。她坐起身来,在腿上那木条绑就的夹板上来回摸了摸,活动了一下。
一股可疑的气味飘来,楚越端着滚烫的粥碗走进来,看到她已经醒了,局促地停在那里。
“呃,有点儿糊了。”他将腊八粥放在床头的桌上,不自在地朝它挥了挥手。
这太荒唐了,他用眼角瞟着自己床上那白色的身影想道。为什么会把她带回家来?她对自己这么信任?而自己也……要知道他早上起来走进厨房,只是想找把刀把自己剁了,而不是给她做早点。
这哪是“有点”糊了。姜云岫想着,面无异色地吞着那碗可怕的粥。“谢谢。”她低至不闻地说道。
“你没有证件,身上也没带钱,我是说,嗯……如果你真不想说,我也不问了。”楚越放松了僵硬的面部线条,抱着胳膊站在她面前说道,“但是你的伤还没好。”他结结巴巴地措辞,不知要怎么表示自己并不介意她留下。
他对自己的想法惊异至极。
而让他更加惊悚的,是这位疏远冷淡、身份不明的、“据说”腿断了的、从头到脚都透着古怪却并不让他反感的“女同志”,放下粥碗站起身,带着一脸破罐破摔、一不做二不休的“惨烈”表情扑了过来,跟他,跟他……亲嘴!
这个虔诚的无神论者在那一瞬间在脑子里将满天神佛呼叫了一个遍。又在一瞬间之后将他们忘得一干二净。
这是怎么回事!这种击溃心神的柔软是怎么回事!这种一点也不陌生的感觉又是怎么回事!他一定还在梦里!
米香带着焦糊的气息中,他同时尝到了甜蜜与苦涩。当猝不及防的泪水落在他的脸上,让他惊醒过来的时候,他赶忙松开已经将她搂在怀里的手臂,苍白而震惊地僵在那里。
“冤家……你就是我前世的魔障。”她抵在他胸前低声抽泣,“我跑不掉了……再也跑不掉了。”
她的手抚上他的胸口——绿玉串就的念珠忽然流光溢彩,一股热流猛地涌上心头,楚越的脸色登时变得纸一样惨白!
“云……姜云岫!”
他暴喝一声,下一秒就怒不可遏地将她一把推倒在床上,再也不管她是否会触到伤口。
反正她自己治得好!
姜云岫的脸白了一下,却一副本该如此的样子,咬着唇看着他。只见面前的男人面色漆黑阴沉,咬牙切齿,眼神锐利晶亮,全身透出一股凶煞之气。除了呲着牙扭曲着冷笑,楚越找不到别的表情,他一步步走近她,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杀了她,杀了她。
用力地提起她的手腕,银光一闪,咔嚓一声脆响。
三秒之后,姜云岫听着“嘭”的一声门响,收回目光,看看将自己锁在床头的手铐,认命地苦笑起来。
“还好不是手枪。”她自言自语道。
03.
清晨凛冽的寒冷中,楚越沿着河岸进行例行的晨跑,双眼狞厉通红,汗流浃背。呼出浓厚的白气,模糊了眼前的景色。
冰冷的空气像刀片一样刺进肺里,他几乎感觉不到。只想摆脱凭空多出来的沉甸甸的记忆,越跑越快。
她怎么能让他将一切忘得干干净净?他又怎么会真的就忘了?
那个冬天,他那一辈子孤高傲世,清逸散淡的父亲,被挂上“毒草”的牌子拉出家门,回来的却只是一具尸体。留给楚越和母亲的,只有用一根生锈的钉子在手臂上划下的字迹“山河赤诚苦,天地慈悲悠。灵台真明处,不负此生修。”他的母亲,一个普通的小学教师,疯了一样冲向那些人,却被推倒在一堆木柴中,斧子割破了她的颈动脉……十四岁的楚越,就这样懵懵懂懂地活了下去,孤身一人。
直到自家小院被人瓜分,不知何时住进了几户人家……那个夜里,他囊中空空的从供销社回来,对着空无一人的屋子,迷茫地想到了死。却正在这时听到轻轻的敲门声。一个身穿白衣的女孩捧着一个小砂锅,浓香的蒸汽之后,一双清亮有神的大眼睛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我也是一个人……今天是我的生日,你可以陪我一起吃饭吗?虽然腊八节已经过了三天,但是我只有粥……”
……
“我没有见过自己的爸爸,现在我妈妈也去世了。”对面的女孩局促地拽拽自己的白衣:“但是你跟我不一样啊,你可以去当兵!”
“我?”楚越捧着暖透人心的粥碗面无表情,“那是做梦。”
而那场浩劫就在那一年的春天结束。被平反的人中,他的父亲是第一批。当兵这个想法,似乎也变得不那么可望不可即。
这个女孩,也从此住进了他的生活。
……
姜云岫。
少年意气,笔走流云龙越水,傲骨柔情,片刻挥斥而就。楚越抬起手来,望着纸上的大字。连窗外的蝉鸣,都似乎别有韵味。
“姜云岫……为什么叫云岫?”下意识地自语。
“云无心以出岫,起名的人当然指的是无心之过,但未尝不是让我无心。”十六岁的女孩掀帘而入,简陋的搪瓷缸里,是湛清碧绿的竹叶茶,她掩去眼中的清冷,指着窗外笑道:“经雨的竹叶,细是细了些,但用来沏茶最有味道。——写得真好,给我的吗?”
男孩埋下头去喝水,“只是随便练练,你喜欢的话,就拿去吧。”
“无,古作‘亡’写,是以无心乃忘。”姜云岫细声道,仔细地折起那张纸:“难怪,我这么擅长那个……”
“什么?”
“不,没什么。”女孩将纸折成一个双胜,妥帖地收好,“楚越哥哥,我可能要离开这里了。”
“去哪里?”他将水杯放下,发出咯噔的声响。
“我也不知道……”她苦笑着,“你会忘了我吗?”
隔了许久,直到她以为他不会再说话。
“不,”他轻声说:“不会忘。”
“我就是为这个来的。”她的手指突然亮起白色的光来,在空中写下不逊于他的字迹,虽然完全看不懂,正在楚越目瞪口呆之际,那片白光扑面而来。
半个小时后,几个平民装扮、神情危险的人敲响了门。
“同志,请问,有没有见过这样一个姑娘?”来者递上一张照片:“她叫姜云岫,或者叫别的什么……”
“没有,我没见过这个人。”楚越如实答道。来人不死心地又在屋子里扫视了一遍,灰心地离开。
楚越回到屋子里,狐疑地四下看看。冷却了的搪瓷缸里,还留着些竹叶的清逸香气。他走回桌前,继续用习字打发时间。
潇湘水尽兰漪远,秦楼雁字见如初。
江上云生离岫起,东篱越月楚人居。
他不解地看着自己落笔的字,为什么写出这个来?这根本不是他的气概。印象中这几句,应该是一副勾划铿锵却不失纤细婀娜的字……还配着一丛写意兰竹,等着自己写上半句调侃“凤尾阴森龙吟短,兰指薄凉恐腰折。”……
不得,而知。
……
再次见面,已经是他当兵的第一年了。在执行运输任务时车子抛锚,他走进东北的深山老林中迷了路,在封山大雪中几乎冻死,在一个守林木屋中醒来,看到衣着单薄的她,还以为是碰到了传说中的狐狸精……
直到她终于无法面对自己,他也终于知道,她是来自于一个怎样的世界。
“我们是不一样的人。而我们的称号,不仅在普通人的口中是多变的,连我们自己也各不相同。你可以将它叫做神力,法力,或者巫术,怎样都不为过。黄帝与蚩尤的控兽斗法是真的,古往今来的神异传说,也有一部分是真的。”她向难以置信的楚越挥挥手,再一次驱散了他棉衣中的寒气,自嘲地笑了一下:“不过,在那些精灵变成人类的故事中,其实是人可以变成动物。”
“你……会变成动物?”
姜云岫吐吐舌头,“现在还不会,但是我在学。”她皱了皱眉:“这几年来,其实我都没什么时间学新的法术了,总是在……”
“有人在到处找你。”楚越眯着眼睛不悦地说道:“这就是你让我忘了你的原因?”
“是。”她板着脸冷静地说道,抬眼看看他,“我的家族,我不会为自己开脱——是很坏的那一类人。甚至不允许对普通人……示好。如今我家败落了,我们那里的人,自然要趁这个机会将我们赶尽杀绝。”
“你做过坏事吗?”他更在意这个。
“我杀过人。你想问的是这个吧。”她的脸板得更生硬,“虽然那时候我还小,还被当权的家人命令,不懂得……反正,现在,我是那个‘世界’的通缉犯。”
“那就离开那个世界。”他的目光烁烁,却说不出接下来的话,跟我在一起。
她笑得那么欣慰又凄凉。
最终还是趁他熟睡的时候,在他的头上写下一个“忘字诀”。
命运总是在捉弄人。他们总会在相忘之后,再次“相识”。世界那么大,却躲不开一个缘。
每一次再相见,他都会凭着越来越深的心灵感应,不必记得,就重新爱上。这每一次都是对她的拷问与煎熬,最终落败,而每一次再记起来,他都比上一次更痛恨她。
……“我们是不该在一起的,越,对不起。你记得我的话,会被牵连。”她对着无法行动的他说道,唇上还带着他们初吻的痕迹,“我答应你,如果这辈子还能再见……我再不会让你忘掉我。”
“就算是这一次,我也不会忘!”他紧紧地盯着她的眼睛,一直到黑暗袭来。
04.
他砰地一声破门而入,拎起老实地被铐在床头的女人。很好。
“嫁给我。”他的手冰冷得刺人。
“怎么嫁呢?”她孩子气地笑起来,“我没有身份证,没有户口本,还有那个,嗯,介绍信。”
他眼神凶狠,语气蛮横:“只要你愿意,我就当你已经嫁给我了。要是不愿意……你也不会怕我忘不掉!”
她忍笑道:“既然我答不答应都一样,你还问什么呢?”
他满意地在身上翻找着钥匙,却见她轻巧地动动手腕,那手铐就被丢到了一边。对他嘿嘿一笑。
在眼神不能表达更多恨意之后,他肆无忌惮地吻了上去。并且没打算停下。
那个冬天,唱红了一首歌——冬天里的一把火。
很多年后,那些后生晚辈向这位破案无数的楚警官求教,想学到他的本事,楚云笙都会很轻蔑但很坦诚地告诉他们,对不起,你学不会。
因为你不曾跟一个随时可能跑掉的女人一起生活过。特别是,那个女人还有可能会带走你们之间的全部记忆。
在他学会了比反侦察更能防止读心术这种“妖法”的本事,向她证明自己不会因为忘不掉她而被“她们的人”发现之后,她给了他一个小瓶子。里面是像水一样无色无味的液体。
“如果你不能忍受我的——不正常。在我不知道的时候放在任何东西里给我喝掉。我的全部法术都会作废,变成一个普通人。当然,我会忘记之前的所有事。”她淡淡地笑着说道:“但是,事实证明,只要有你在我身边,我就不会忘了你——你会让我记起来的,对吗?”
但是在初春的一个傍晚,就像她说的那样,善恶到头,应时有报。
敲门声响起,他刚刚将门打开,就被她扑上来抓住胳膊,一阵眩晕之后,他们已经在城市的荒郊野外。
落地之后她还没想好怎么带着他跑,面前就嗖地出现一男一女两个人。他们见到楚越,反倒先愣了一下。
“楚清柏!”那男子惊讶地叫出。
“……你认识我父亲?”楚越看着眼前显然是兄妹样子的人。
“别理他们,走!”姜云岫在身边推了他一把,神情是他从未见过的冷厉。
“哈!这可真有意思!”那女人带着刺骨的痛恨看着姜云岫,讽刺地大笑。
“一朝天子一朝臣,既然如今是你们得势,要找我算账,我也没什么好说。”云岫声音冷冷,切金断玉:“但是,想要我束手就擒,那是万万做不到。燕珠,燕瑕,想怎样我都奉陪,这些跟他没有关系。”
“没关系?他到现在还认为自己跟你‘没关系’!姜云岫,你果然是个害人精!”那个被称为燕珠的男人抬手指着楚越对她说道:“要不是他是个凡人,跟我们一块杀你的也有他一份!”
“凡人?”楚越冷冷一哼,“你当自己是神仙么?”
“这没你说话的份!”那声音尖厉的女子对他吼道:“你这瞎了眼的……”下一秒就被云岫手中的银光打倒在地,怒不可遏地大喝:“看你敢说那个词!”
对自己妹妹的狼狈,燕家兄长只是深以为耻地看了看她,慢慢地鼓掌:“真精彩。姜云岫,我看你是怕我们对这位……楚先生的后人说出你干了什么吧。其实……”
“闭嘴!”她目呲欲裂,一道黑光闪过,那人几乎躲闪不及,胸前被擦破一个血口,浅浅一道,却血流如注,“还轮不到你来说!”
“我知道我们打不赢你。”被叫做燕瑕的女子一眨眼就出现在了楚越身后,冰冷的利器抵在他的脖子上,制住了他的行动。她对云岫笑道:“瞧你看他的眼神,怎么,他是你男人?……真有姜家的风格。那我杀了这贱庶,你不会心疼的,对吧?”
出乎意料的,姜云岫看她的目光里,几乎带了些怜悯。还没等燕瑕有所反应,臂上一紧,竟再也使不上劲,一阵视线混乱,她已经被楚越毫不留情地过肩甩在了地上,摔得七荤八素。
“女人太泼悍,会嫁不出去的。”上方有个男人的声音笑着说道。女人仿佛受到了莫大的侮辱,怪叫一声跳起来,跟他斗在一处。
“你喝了这女人的汤了!”另一边与云岫打得左支右拙的燕珠,见到这个普通男人只靠军中学来的擒拿格斗就能与自己妹妹战成平手,不禁气急败坏,“你以为自己有今天是拜谁所赐!醒醒吧,要不是你爸得罪了姜家……”
“你说什么?”楚越心神一错,手中夺来的短刀被打飞。
而姜云岫的脸已经绷成了石像,一言不发,招招狠利。
“你以为楚清柏只是……只是个大夫吗!”燕珠狼狈地挡开云岫手中的金光,目光愈加阴冷:“他是和我们一样的人!你以为他怎么会死在……行了,姜云岫!你敢不敢告诉他这个!”他的手上猛地亮起一道耀眼的红光,将姜云岫震退好几步。
燕瑕也停了手,几个人都看向姜云岫。
她的面上透出绝望的惨白。
“就像害死我的父母一样,”燕珠的双眼通红,却不是因为杀意,“你父亲是被一群‘普通人’骗去,然后被当时掌权的姜家处以了私刑。甚至,据我所知,当时,这个女人也在场……也许,还是帮凶吧。”他轻蔑地冷哼一声。
楚越只是看着姜云岫。只见她的神情倔强,僵硬地动了动嘴角。
“他说的没错。”轻轻的声音几乎消失在风里,然后,她看也没看他,伸手推了楚越一把,眼前一黑——他再次回到了家里,不知道她做了什么。
他从来不知道她做了什么。
05.
院子里漆黑一片,夜色中,只有一个光点在轻动。
“喵……”一只白猫跃上院墙,落在院子里,踉跄了一下。
姜云岫踏着一地烟蒂走到台阶前,坐在楚越身边。久久无语。
“你杀了他们?”黑暗中的声音低哑而轻慢,那个光点被碾灭在脚下。
“我没有!”她的声音听上去饱受煎熬,“我把他们弄昏之后送到了别的地方,然后……”
“然后用了你的拿手把戏?”他毫无喜怒的声音才是折磨她的源头。
他们再次沉默,犹如窒息。
“你是故意的。”他笑着说道。最初的接近是故意的,告诉他可以去当兵是故意的,之后的平反,甚至转业之后在这个城市站住脚跟,都是她故意的。“为什么?可怜我?”
让他反反复复的爱上她,以至于再也忘不掉,是不是也是故意的呢?
“我,我……”
“不用再说了,这次,你不需要再用什么忘字诀。”他的声音轻如羽毛,话语却重重地砸进她耳朵里:“因为,我已经忘了。”
他望着夜空里的云,它们越来越厚,没有要露出月亮的迹象。
“呲——”黑暗中亮起一丝火星,带着刺鼻的味道,变成一蓬小小的火焰。楚越就着火柴点燃了另一支烟。火光一闪而逝,但是照在墙上的,只有一个人的影子。
06.
第二天,他就递交了调职申请。而且“十分顺利”地到了另一个城市。那是他母亲的家乡。
他开始质疑身边的每一件事。每一次破案,每一次死里逃生,每一次升迁,他都怀疑,这不是自己的成绩。同样的,每一个疑难案件,他都怀疑这是不是她,或是跟她有关的“那些人”在作祟,直到发现不是——他不知该为此放心,还是失望。
大约两年之后,在那个腊八节的晚上,无端地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女儿,反倒让他确信无疑。
而且由于他是毫无原因地自己走到门前去的,他甚至猜想,是她亲自将兰婀送到他面前来的。而且,似乎依稀听到了“楚云升”这个名字。(知道真相的我们,还是不要去苛责斯内普吧,毕竟他不知道楚先生对这类“法术”已经免疫了。)
他也很想放下骄傲,疯了一样到处去找她。但是理智提醒了楚先生,他从来都不知道,她会在什么时候,在哪里出现。
定定地看着怀里长得与她如此相像、睡得香甜的女儿,他意识到,自己所做的,只能是等待。
等待她能够摆脱那个乱糟糟的世界,毫无牵碍地出现在自己面前。
但是在这之前,他不能对他的女儿吐露关于她的母亲哪怕一个字。
当走出考场,仿佛死过一次的楚兰婀,确真凿实地叫他“爸爸”,并且说出那个一直被他藏得好好的戒指,问起她的母亲的时候,楚云笙真的怕了。他只能将那个戒指拿出来交给她,并且坚定地保持着沉默,哪怕是眼睁睁地看着她苍白得像鬼魂一样,昏睡了三天三夜,也没有告诉她任何事。
不是怕她知道自己的母亲,而是……
上一次楚云笙这样害怕,还是在楚兰婀第一次对他说话的时候。她没有叫爸爸,也没有叫妈妈。
“赛乌。”
她睁大眼睛,将屋子的所有角落都探视一遍之后,努力地说道。楚云笙噌地一下跳起来,手里的奶瓶差点扔出去——难怪姜云岫说她开口会吓到人!
“赛沃洛斯……”她继续说道,仍然失神地四处望着,然后就哭了起来,不是婴儿的哇哇大哭,而是那种……成年女人一样的哀哀抽泣。这意义不明的话,就像……就像云岫在偷偷用法术时无声念叨的什么话似的,有魔力一般,让他颈后的汗毛直竖。
这叫“会说很多话”!?她明明只会说这两个奇怪的词!姜云岫不会是因为自己搞不定才把这小丫头塞给他的吧!
试问如果你是一个普通的父亲,有一个奇怪的老婆已经跑掉了,留下一个不知道会不会和她一样奇怪的孩子,开口说的就是“赛乌!赛沃洛斯!”——你怕不怕?
直到她有一次因为饿肚子哭得太厉害,被他吼了一声,她大叫着“赛沃洛斯”,然后炸掉了一个奶瓶的时候,他才真的产生了恐惧。
决不能让她成为“那种人”。他恨恨地摘着胳膊里的玻璃碴想道。且不说他根本就不想让她成为那种奇怪的人,就算让人猜到她是姜云岫的女儿,会不会给她带来灾祸都未可知。
清澈的药水,依然闻不出任何味道——“他们”的药品有保质期吗?楚云笙对着灯光仔细看着清得发蓝的药水,不知道自己要不要尝尝。
还是算了,他没兴趣再忘掉些什么。
不过,好吧,他当初不该跟姜云岫说他们的异能毫无用处。瞧,一瓶加料的牛奶下去,他再没听到那两个神经兮兮的词,此后一切正常。
比传说中驱邪的黑狗血还管用。这也让楚云笙的生活更加安心了些,拜托了,拜托了。
直到她高考的前夕,见到她拿着一本不知从那里找到的打印稿念念有词,在字典里查找着,无意识地吐出了那个噩梦般的词“……Severus…Snape……”……
炎热的夏日里,他似乎又回到了那个乌漆抹黑的寒冷冬夜。
作者有话要说:好吧,卡文一周的小墨爬回来鸟……因为在已经写好的结局里,发现了各种不合理不搭调,所以小墨几乎是重组了后面的剧情,以兑现咱不烂尾的保证。
最近事多,也木有时间回大家的留言……因为童鞋抽搐得太了……那朵菊花转啊转的等不起……小墨半夜写完放存稿箱了,然后,然后补觉归来就开始回大家的留言!群摸!群么!谢谢大家的评!
楚爸爸的故事太复杂了……咱已经努力地在卡字数了,已经尽量简单的说了,肿么样,他可以称为真正的隐形大BOSS吧!
卡文脑崩小剧场
现在,“两生花”剧组中所有男同胞们正齐聚一堂。
卢平低头摸摸鼻子:看起来,小墨还真不是一般的偏爱我啊……
詹姆斯得意的靠在椅子上:能娶到Lily,死了也值!
小天狼星拍拍胸口:还好还好,我不是男主角……
托比亚·斯内普乱入:看到另一个,好吧,麻瓜之后才发现,小墨你真是对我太好了!
雷古勒斯扶额:梅林在上,我要是找老婆,一定得背着小墨才行!
众人的目光,默默聚集在教授身上,只见他正因为得知整个真相而脸色苍白,咬牙切齿。但是他又想了想,眼睛瞟瞟旁边面无表情的某位罪魁祸首,慢悠悠地说道——
“哦,看起来,我并不是最惨的那个。”
楚云笙拔枪……
咳,小剧场结束,小墨逃命去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