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飞机还真不赖。”
荣景笙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从飞机上下来。段祠山就在下面等他,笑说:“这在五年前还是阿美利加飞得最快的军机,你不走这一趟这辈子恐怕都没机会坐。”
荣景笙伸出大拇指:“够快!我后悔当年没加入空军了!”
他歪歪扭扭地地落地。段祠山大步跨上前去扶住他,有些不满地问:“子弹打到骨头了么?都过了这么久还没好。”
荣景笙甩开他:“其实不用拐杖也能走路的。不过我是个懒人,在家的时候还坐轮椅呢,能坐着的时候为什么要走路?”说着就要丢开那拐杖。段祠山一把抓住:“行了行了,怎么方便怎么来吧。”荣景笙转头问:“时间和地方定了吗?他们有没有说派谁来?这事一定要快,我给爸爸喂了安眠药,可也不敢给他多吃。他最多能睡到中午。”
段祠山停住脚步。
多多斯军事基地建在一片旷野上。这时天才蒙蒙亮,深绿色的原野和深蓝色的天交接的地方,有一抹红色正在慢慢地蔓延开。
“那时候,我们已经解决问题了。”段祠山异常肯定地说。“你确定没有人知道这件事吧?”
“嗯。我留了字条给管家说爸爸会睡很久,叫她不要去打搅爸爸。你这边呢?派一架飞机去接我,这么大的动作——这边的基地和那边的基地都有不少人知道吧?”
荣景笙还是有些担心。他既然敢不顾一切地出来冒险,就早就置生死于度外。他现在关心的只是这件事会不会泄露出去。毕竟现在他所做的一切,归根到底都是为了保护荣启元的名誉。
那个家伙要有多不情愿引退,才会郁闷到做出那样疯狂的事情来……
荣景笙脸上也被霞光染成了红色。
“调遣的人手当然不少,但是只要我们不说,谁会知道我们在干什么?”
荣景笙没有再说话。段祠山是荣启元在军方最信得过的人,也是他现在唯一一个可以信赖的人。
“不过话说回来,夜里你打电话给我的时候,我真是吓了一跳。你居然会想到我在想什么。”段祠山这话说得虽然绕口,荣景笙却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堂堂一个司令,在我方被对方要挟的时候居然一口答应妥协,你的胆量总不至于连我爸爸都不如。除非,你有更加刺激的计划。”
两人一起大笑。
段祠山用力拍荣景笙的肩膀:“小子你行!有没有兴趣回来从军啊?”
荣景笙撇撇嘴。“有命回去再说吧。”
荣启元在床上缓缓睁开了眼。睡着的时候只觉胸口压着一块大石头,醒来时才发觉那不过是自己的手臂。
他用手用力敲了敲自己的额头。
头当然很疼。是因为脑后曾被狠狠敲了一记,更因为未醒的宿醉。昨晚打开的酒瓶还在床头柜上,他瞟一眼就知道自己究竟喝了多少。
身下也有些隐约的疼,仿佛在提醒他,自己曾经做过了什么。
当然也把荣景笙说过的话也都想了起来。
哪里的痛都比不上心痛。这要一想起那些话,整个人仿佛都要爆炸了。
“景笙……”
喉咙有些干渴。手在身边摸了摸,什么都没摸到。房间的窗帘拉得紧紧的,室内很暗,也不知道现在究竟是个什么时间。
但是现在是什么时间、荣景笙究竟去了哪里——这些问题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荣景笙对他说的那些话。
最初的震惊和愤怒过去之后,他开始怀疑那些话的真实性。
荣景笙并不是一个十分老实的人。以前为了要他就可以对他下药,昨天夜里在说完那些话之后就把他敲晕。他至今想不明白荣景笙袭击他的理由。
荣景笙有什么好怕的呢?他就是再愤怒,再震惊,也不会把这件事捅出去,更不会把荣景笙怎么样。
他甚至想不明白荣景笙把这件事告诉他的理由。
如果……只是为了和他在一起,才会处心积虑地伪造了那张出声证明,现在他已经完全软化了,荣景笙的目标已经完全实现——在这个时候突然把那件事说了出来,岂不是自毁长城?
疑问越来越多,脑子越来越疼。他侧身下了床,决心用最简单的办法解决这件事。
问荣景笙。问问他不就什么都明白了?
他按铃找郑太太:“请叫景笙到我房里来。”
郑太太有些讶异:“先生您起来了?景笙说您要睡到12点呢。”荣启元咳嗽一声,“我提前起来了,叫景笙来。”
“他一大早就出去了。留了纸条说有个老战友在和恩住院,他去探望。”
“探病?”荣启元隐约觉得事情有些古怪,荣景笙就算要去探病,也犯不着这样一大早出去。他心中一凛,“郑太太,麻烦把电话转到保卫处。”
保卫处一接上,他立刻说:“我是总统,请负责荣景笙的E组报告位置。”
那边道了一声“是”。片刻之后说:“E组在和恩基地的特勤室待命。一切正常。”
荣启元想起总统府的保卫人员和军事基地的保卫人员是两个系统的人,当被保护的对象进入到军事基地一些秘密地点的时候,必须换由基地的保卫人员负责安保。当然为了行走方便,被保护人进入到基地以后,也可以随时命令总统府的人到特勤室等候。
而荣景笙作为一个退役军人,是没有任何权限进入秘密地点的。所以——
荣景笙此举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甩掉保护他的特工们!
他定了定神,说:“请E组和和恩基地方面确认荣景笙的位置,我有事要找他。”
“是。”
等待的时间比预料中的短。结果也很简单。
荣景笙在进入基地以后,就被一架来自多多斯的军机接走了。所有人都以为这是早就安排好的,也没有人过问究竟是怎么回事。
荣启元挂了电话,拳头狠狠砸在桌上:“段祠山!”
“段,祠,山。”
埃罗西段一处废弃的码头上,卡迪南站在不远处上下打量着段祠山和荣景笙,“久仰久仰。怎么,荣启元没有来么?”
“你还不配和他说话。”荣景笙说完故意往地上吐了口唾沫。
卡迪南仰天大笑。
“就你们三个?”
段祠山这边站在最前面的只有三个人。段祠山,荣景笙,还有段祠山的贴身警卫。荣景笙已经重新坐回了轮椅里,那个警卫就在身后推着他。其余跟来的人都按照约定远远地站着,正好是能看得到他们却又听不到说话声的地方。
卡迪南那边却有四个人。卡迪南,“埃解”的第三号人物弗迪,另外两人面生得很。卡迪南介绍说是五大家族的代表,是跟来做个见证的。
荣景笙反问:“普图没来么?”
卡迪南不屑地说:“本来是要来的。但是今天一大早他儿子突然出了状况,已经上飞机去斯威士兰了。”
荣景笙挑挑眉毛,“拖家带口的人就是麻烦。咱们也不要浪费时间了。这就出发吧。”
卡迪南朝不远处的码头下吹个口哨。那里停着一条破旧的小小的渔船,船上除了一台提供动力的马达,其余的东西都被卸了个干净,就连一根绳索也不留下。几个身穿“埃解”制服和沙罗政府军制服的人正端着各种仪器在上面搜索,找到任何可以移动的东西——尤其是金属钝物、利器之类的便都通通都丢到水里。两拨人都找得极认真,毕竟双方的重要人物待会儿就要开着这条船出到公海上谈判,必须保证这条船上没有任何能用来当武器东西。
两拨人忙碌了许久,一边检查一边还要盯着对方的人,折腾了许久才都站起来,表示:船安全了。
只是船上安全了还不行。两边的人又各自掏出机场安检用的探测仪在对方身上来回检查。直到确认大家都没有带武器之后,他们才齐齐跨上船去。荣景笙坐着轮椅不太方便,却是段祠山和那警卫一起抬上去的。
弗迪今天负责开船。他解了缆绳,拉动马达点火。渔船缓缓地驶出码头去。段祠山一屁股在船底坐下,“行了,咱们就逛一圈,边走边说吧。我们要的东西呢?”
卡迪南倒也大方,掏出来一盘磁带。
“我保证,我们没有录过副本。我们要的东西呢?”
荣景笙看一眼,就知道确实是飞机上录音用的。他笑笑,“当然有。”他手里一直都抓着一只文件袋。里面有一张空白的文件纸,还有方方正正的一个小东西。
“这是我爸爸签署文件的时候用的印。我爸爸已经全权托付给我了。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好好商量商量在那张纸上面写什么。”
卡迪南拍拍大腿:“早知道你做人这么痛快,我就直接找你说得了。”
荣景笙笑:“现在说也不迟。你们究竟想怎么样?”
这时五大家族代表之一发话了:“也没什么。我们就是心疼自己家里那几亩地。新土地法规定抛荒三年以上的农地必须出售,可是那是我们的祖产,就是让它长草也不能给别人的。你明不明白?”
渔船直线开向天边,越开越远。码头渐渐地从身后的海平面上消失了。荣景笙一直微笑着倾听那个代表的话,等到船按照计划开出了十二海里之后,忽然把印章小心地放到了上衣的口袋里,还仔细地扣好了口袋的扣子。
卡迪南有些奇怪:“你在干什么?”
荣景笙的手一翻,突然把轮椅一根支架抽了出来!
那不是根支架,而是一把伪装过的三角军刀。军刀藏在管状的金属支架内,逃过了探测器的检查。
一眨眼的功夫,段祠山和警卫的手中也突然多了一把。
在卡迪南他们反应过来之前,三把军刀一齐刺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