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在疾驰。
兰容止坐在后座,旁边的是锦葵。开车的是阿武。
目的地还不明确。车在路上兜兜转转已经半个多小时。
巴黑一伙怕他们使诈——这倒真是个笑话,兰容止向来以诡计多端出名,不使诈那还是兰容止吗?只是今次怎么一番部署,因为她马上就陪同兰容止出来交赎金换人了,她只知道她跟兰英豪商量了些什么,至于具体如何,她也不得而知,只是,动手脚动到了兰容止头上,她是绝不会轻易罢休的,她那个人,最记恨不过了,当年,西堂主一句酒后戏言就让她记恨了多年并最终处心积虑的弄死了他——那个女人,有着让人难以想象的耐性和狠毒!
那年兰容止成年生日,兰成杰大摆筵席广请宾客庆祝,兰容止厌人,只稍稍露脸就走了,离开时,却无意中听到西堂主说了一句对兰容止十分无礼的话,她当时见兰容止脸如寒霜,只以为她就算不当堂发作日后也必定要收拾他的,却没见任何动静,她也渐渐的忘了这事,后来西堂主犯事,污了堂口一笔款子,兰成杰看在兄弟一场大家出生入死多年,也不是太大的数目,有心放过他,又怕众家兄弟不服,思虑再三拿捏不定,问兰容止意思,当其时,只要兰容止稍微一句好话或是一个点头附和,那堂主就能不死,可兰容止怎肯放过他?
她一句话,便要了那堂主的命!
她轻描淡写,说出的话却似一支利箭直击兰成杰隐忧的心脏,她说,“不杀他,日后必有再犯,有例在先,到时,你是杀,还是不杀?”
锦葵还记得,兰成杰听着兰容止说话时那瞬间骤现的可怕杀气,那眼神那表情那姿态,任谁都能看出,西堂主断无生路之理!她那时只当大小姐秉公说话实事求是,耳边却听得一声轻蔑的冷哼,早死十年?我倒如了你愿!
她一惊,只觉得一股莫名的寒意从脚心直透脑门,恍惚间,脑海浮现多年以前,衣香鬓影觥筹交错的宴会,喝多了两杯的西堂主叹息般的说道,大小姐美貌如花,若能一亲芳泽,早死十年我也愿意
好狠的心,好记仇的女人!
锦葵自此便知道,她的大小姐不是能随便得罪的人,若是要得罪她或是已得罪了她,就只能做好死或是弄死她的打算,否则必定没有好果子吃!
在锦葵看来,那西堂主并不无辜,可怜的是,只怕他到死也不知道,自己真正的死因不是因为钱而是多年前他从没放心上的口无遮拦的一句话!他的死,警醒了锦葵,她太低看兰容止了,她冷静、从容,就算只是细微的小事,她也能如狩猎般的耐心,她不夸耀,不作无谓的意气之争,她隐藏杀意伪装若无其事却伺机而动最后一击毙命——就像最优秀的杀手!她或者比不上她父亲那种勃发的威势,也比不上兰英豪那傲人的勇猛,可是却像致命的毒针那样,绵缠细致,悄无声色,杀人于无形——
她那是那种看不出可怕的可怕女人!
——锦葵手中的手机又响起,又改地址了,南阳码头11号仓库。锦葵吩咐了阿武,拿眼看兰容止,兰容止双手交叠平放大腿上,脸上神色看似平静,锦葵知道,她其实已经暴怒了,锦葵担心巴黑他们再这样小心翼翼下去,只怕会死得更惨——其实他们已微薄的力量对抗青龙会,本就勉强至极,虽有人质在手,那份心虚和不确定也是可以想象的,所以谨慎一些无可厚非,只是现在的兰容止,就像失去了羽翼下小鸡的老母鸡,气急攻心、怒火中烧,外间随便一个行为都会被她自动视为挑衅——敢挑衅她,是要付出代价的,现在或者将来,以你想象得到或者想象不到的方式、方法!
锦葵疑惑。绝大多数时候,她觉得自己是了解兰容止的,只是偶尔的,她会不确定。这种不确定尤其表现在兰容止对待胭脂的态度上,虽然她一再说服自己大小姐不可能有那种癖好,可兰容止的态度又叫人不得不怀疑,明明很紧张胭脂的,却又扮作一副不在乎的样子——她为什么那么紧张胭脂这本身就很可疑了——巴黑拿胭脂威胁她时,她怎么可以做到若无其事置身事外般的冷静,是天生的狡诈还是本性就是凉薄?若真是凉薄又为什么喜欢胭脂,她待在她身边时间并不长啊,甚至不惜亲身前往营救;若是喜欢,她为什么可以对她那么残忍冷酷?
锦葵微微闭上眼睛,脑海再一次回忆了兰容止那场精湛的、让她不解的——表演?
巴黑他们要求兰容止独自带钱和人前往交易,被兰容止毫不客气的拒绝了!
兰容止的姿态近乎傲慢,凭什么?
——我堂堂青龙会的大小姐,凭什么要只身犯险、送羊入虎口?
巴黑对她的拒绝的回应是:狠狠一脚碾在胭脂的手上或是其他什么地方逼使她发出一声惨烈的叫声——巴黑说,兰小姐没有下次,再有下次我就把她的手剁下送你做礼物!
兰容止若无其事的微笑,那笑容,是真的,没有半分勉强造作,仿佛打从心底笑出,愉悦而动人,以至于锦葵后来怀疑,在他们面前,巴黑他们甚至看不到,有必要这般伪装吗?可兰容止的确那样做了,她甚至找了个位置舒适的坐下,精致的下巴朝被五花大绑被堵住了嘴的卡乐微微一扬,示意松开他嘴里的堵塞物,然后才笑笑的命令,语气神态和说话内容极不搭调,笑里藏刀,“把他的手手脚脚卸了!”
——松开卡乐的嘴,是为了让他能发出声音,让他发出叫声,是为了让电话那头听到,不过是以眼还眼以牙还牙的把戏,只是,这赤-裸裸的挑衅,你是不要胭脂的命了?锦葵不解,兰容止举动有时候很出人意料,不像是气疯了,莫非是想先声夺人?可若巴黑他们真狠下杀手呢?你会不会后悔自己这番挑衅?胭脂死了,你会不会心痛?
张峰很干净利落的扭断了卡乐的左臂,动作敏捷、行动迅速,一如精准的机器,卡乐发出一声较之刚才胭脂更为凄厉的惨叫——
巴黑惊呼,“你想她死?”
兰容止手略一示意,张峰便停止了施虐,兰容止轻轻的叹气,似乎很厌腻,连话也懒得多说了,于是敷衍的给一个回应,“随便吧,你要杀她,那就杀好了,不过是我捡来的,没什么价值,你若杀了她,也省得我跑来跑去的辛苦,只是你记住,你杀了她以后,要跑得远远的,不要让我找到,不然啊至于你们老大,我想你们也不想要回去了,就把他搅拌成肉酱灌水泥柱里吧!”
巴黑脱口而出的吼叫声中不知不觉带了两分怯意,却还在伪装镇定,“你敢?”
兰容止微笑,建议般的口气,“要不,试试?”
胡老三的咆哮声,估计抢过了巴黑的手机,“那你他妈的到底要不要交易?”
“钱和人我会给你准备好,只是要我单独前往是不可能的,我要带二个人去,开车的司机和我的管家,如果不答应,那交易就取消吧!”
对头那一方长时间的沉默。然后冷不丁的熄灭了通话信号。没多久,又用另一支电话拨了过来,同意了交易,前提是多给一百万!
电话一断线,兰容止冷静自若的面孔便变戏法似的四分五裂,变得冰冷煞气,拳头死死的攥着,似乎一松动她的情绪就也会随之失控,那眼神,只恨不得将心中怨恨的人挫骨扬灰、碎尸万段方为好——锦葵当时心想,你不是很轻巧的说死生不重要的,怎么马上就一副痛不欲生的模样?你未免太宠爱她了吧?不免两分怀疑,她们当真是那种关系?若是那种关系,又如何舍得送到学校远离自己身边还不许回来?想来不像,可兰容止的态度又叫人疑惑,若是只是单纯的好,何以又
——都亲嘴了!说没有那么一点暧昧,实在叫人难以置信!虽然锦葵一再的说服自己大小姐不可能有这种癖好,可是又止不住怀疑的念头猛冒,尤其是见她那么紧张的样子,锦葵的怀疑便莫名的变成了肯定,也许她的猜测是真的,也许兰容止真是喜欢胭脂也说不定,否则,她那样一个比谁都怕死的人怎肯为了别人冒险——就算她嘴上宣称她多不在乎也一样!
锦葵有些感叹,她的大小姐变得比较有人性了,这到底是好事呢,还是坏事?
也许,兰容止自己并不知道,她在培养一个致命的弱点——像她们这样的人,多一份弱点,就多一份危险——若真是这样,也就能解释何以兰容止反复、纠结、无常的心理和行为了,她喜欢胭脂,却又怕她成为别人攻击自己的弱点,她抛弃她,却又舍不得真正的放手,一旦她出现真正的危险了,她便火烧火燎起来——
真是的,至于么?这份值不值,难道你心里不清楚?你这么聪明的人,应该比谁都明白才是啊!
锦葵心里思绪百般,脸上没露出半分,兰容止一言不发,妆容精致的脸上越发显得阴抑,锦葵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大小姐欲言又止,只怕任意一句话都会让她如火上加油,兰容止却似知道她要说什么,用眼角余光轻扫她一眼,低头,看着自己腿上交叠的手,轻轻的开口,声音里有着不容置疑的强硬,“锦葵,知道我为什么带你来吗?”
锦葵恭敬的点头,“知道!”她自小被训练成她的保镖和助手,她的职能,除了照顾她生活起居,还有就是保护她!
“那就好!”
锦葵沉吟,终究还是说出心中的忧虑,“我明白大小姐意思,只是,这未免太冒险了吧?大小姐你的安全是第一位的,胭脂小姐”
兰容止抬头,目光冷凝,一字一句,带着斩钉截铁般分量和气势,“这就是你跟在我身边的原因!我很喜欢胭脂,不能让她有事!”
锦葵心脏一收,“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