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微扬起的嘴角,看似温柔的神色,却抵不过高傲眼眸传来的轻蔑和睥睨,这一切,陌生又熟悉,熟悉而怪异,仿佛初次目睹,却又仿佛在哪里见过了无数次,心隐隐约约的承认了事实,却又固执的不肯相信——
胭脂嘴巴轻轻嚅动,想说些什么,却又难过得发不出半点声音,手痉挛般的握紧又放开,种种的犹豫难过失落无措迷惘,在兰容止冷凝的眼神里都化为虚妄,兰容止不会同情、饶恕她,甚至不会原谅她,她今天决意要对她展开她隐藏起来的狰狞的一面,她要证明她的权威,用一种残忍而卑鄙的手段——
胭脂只觉得说不出的难过,这种难过,比爷爷过世还要让人难受,她明明那么的喜欢她,真心相信她,她却可以毫不在乎的说她死掉也没关系,现在,又用那么卑鄙的手段威胁她,逼迫她做出所谓的无聊的抉择,她打了谁,难道就证明她没原则没人品吗?她可不那么认为,她觉得只会显出她的没品,因为爷爷说用一个人的生命安全威胁另一个人,是最下流的事情!
她怎能做这么下流的事?!
胭脂咬着唇,禁止眼内翻滚的泪珠流出,终究控制不在,“啪啦”的掉落一颗,胭脂慌忙的抹了把脸,为自己这种软弱的行为羞愧,不哭,爷爷说过,若是别人不喜欢你,那就远离不喜欢你的人,不要拿自己的热脸去贴别人的冷屁股,不要自讨没趣!兰容止说她死掉也没关系,她不在乎她,她也不要为她难过!才不难过!
现场的气氛异样低压,所有人都在悄然观望。兰大小姐在教训人,谁敢做声?锦葵暗暗摇头,叫你得罪她,这么点小事就哭,以后的你如何承受得起?
所有人都以为,胭脂是被兰大小姐的刁难弄哭的,连兰容止也那样认为,她用着一种欣赏的挑剔而带点轻蔑的眼神看着胭脂,内心充满了一种难以言喻的胜券在握的愉悦感,胭脂越是为难越是无措越是惊慌,她就越是开心,她要她知道反抗她的下场和代价;胭脂抬起头,眼神中有着什么,类似决心的东西,光芒针尖似的扎了兰容止一下,兰容止满心的欢喜和得意一下子不确定起来,刚你还一副哭哭啼啼的可怜相,一下子有眼睛闪闪的,你想干什么?
胭脂的声音细细的,带着轻微的鼻音,但显得很坚定,“是不是我打了她,你就放她走?”
兰容止忍着心中微微的不适感,点头,微笑,“当然,我说到做到!”
“那他们呢?”胭脂指着墙角缩成一团的人。
兰容止又笑。笑得更开心了些,真是心怀天下……你先处理好你自己的事再说吧!“胭脂……”她语态温柔,“你是在跟我谈条件吗?”
“那他们,你会不会放了他们?”胭脂固执的追问着。
兰容止的眼神就有些阴冷了,如同她的固执般,她的声音也强硬起来,“不会!”
胭脂低着头没说话。然后,走到了那女孩子跟前,那女孩子畏惧的看着他,不由自主的害怕的往后缩去,胭脂蹲下来,叹气,说出的话叫兰容止听得下巴都快要掉下来了——
——她总是能语不惊人死不休!
“好了,你今天也扯了我两把头发,我打你一下,就算扯平了,你快点回家去,今天过节呢,你爸爸妈妈一定等着你回去,今天的事,你不要说出去,不然她还是不会放过你的!以后不要欺负人了,也不要跟他们那样的人混一起了,他们不是好人!”
那女孩子目瞪口呆的看着她,一如其他人的表情。兰容止的嘴角都抽起来了,这小鬼到底是哪路天兵?杀人的心都有了!
胭脂微微撇开头,手扬起,就要挥落那女孩子脸上,那女孩子也反射性的闭上了眼睛——猛然巴黑和卡乐扑了上来,巴黑离胭脂近,更快了一些,一把揽住她脖子将她拖了起来挡在自己前面,手上薄薄的刀片贴住胭脂咽喉,口里紧张的呼喝着别过来,一边往仓库门口方向退去,几个醒目的见他一举得逞,马上连滚带爬的跟上,只有些犹豫的或是还没醒悟过来的没动作,兰容止看出胭脂心存犹豫,也许还是故意的,这个奸猾的小鬼,冷冷的喝道,“胭脂,若是你敢放水,我一个也饶不了他们!给你半分钟的时间解决,否则,我就叫人开枪,全毙,包括你!”
胭脂没答话,目光只扫过那个本来要挨她巴掌的女孩子,那女孩子惊呆了,软软的倒在地上不敢动弹,胭脂一咬牙,伸手去扳巴黑拿着小刀对着她脖子的手,巴黑情急之下犯了个大错,把她当普通的小孩子了,只以为用小刀对着她、她就反抗不了,可惜,她不是,兰容止那样的身手,对她而言也不过三两下的功夫,何况他,不过仗着蛮力会几下三脚猫的男人,多了一把小刀也没什么威力——胭脂的动作很快,精准而敏捷,把他的手腕扳弯拗断踹膝踢飞顺带拾起了掉落的小刀也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再一记漂亮的后腿踢,把卡乐扫到了墙角,不超过一分钟,收拾完毕。
兰容止忿恨的冷笑,多此一举!
胭脂低下头,我不是故意的!
兰容止冷哼,只不信。
胭脂又走回刚才那女孩子跟前,继续先前被打算的动作,掌尖轻轻的象征性的打落那女孩子脸上,胭脂低低的叫道,快走!那女孩子还痴呆中回不过神来,傻傻的张着涂满了黑色眼影的眼睛,胭脂推了她一把,才回过神来,站起来毫不犹豫的撒腿就跑,兰容止微微扬了一下下巴,一个手下马上尾随她而去,一直显得安静而温驯的胭脂,猛然间就像受伤了的小野兽那样冲了出来拦住那个手下,咆哮,却是冲着兰容止,“你要干什么?不是说放过她了么?你还想干什么?”
兰容止修长漂亮的眼眸微微的眯起,眼神尖锐而阴冷,她聪明是聪明,可惜聪明过头了!
兰容止冷笑,“外面还有我的人,你以为她就这样跑出去能跑掉?没有我的允许,你以为她能离开这里?”她的声音尖锐起来,“就算是你,没有的我命令,你敢踏出这里半步,也格杀勿论!”
胭脂的咆哮和冲动停了下来,声音显得有些犹豫,“那……那你是送她走么?”
兰容止冷笑,一字一句的,神色就显出几分狰狞,“要不要我亲自送?”
胭脂不敢做声,头低低的走到一墙角边蹲下了,兰容止又想起咋见她时那死里死气的死样,心头又是火起——开始的时候明明那么可爱的,怎么现在越看越不顺眼?兰容止总觉得心有不甘,明明是想好好教训她的,不知为何,结果却毫不例外的、一如既往的只会让自己郁闷得不得了,没想到这小鬼嘴巴硬,却是这么一个没原则的人,她本来还想看她左右为难不知所措的,可是看她没一下子就妥协了,实在太没意思了——一个十五六岁、考试成绩只有个位数、什么都不懂除了啰嗦就只会制造聒噪的臭屁小鬼,懂什么原则有什么原则?!是她太高估了她!是她错了!
兰容止怅然,失败,太失败了,她怎么就养了这么一只没用路还气死人不偿命的东西?
兰容止还在唏嘘和无声感概,张大先生走了进来,朝兰容止拱了拱手,大小姐好!
兰容止敛了敛神色,张大先生好!
“老爷让我带句话给大小姐,他说,大过年的,别太血腥!”
兰容止露出了似笑非笑的笑容,施施然的转过身,望向洪四,似自然自语,又似回张大先生话,“这大过年的,也该祭祖了!”
古人祭祖,向来崇尚血祭,牲畜、人头,果饰什物……张大先生一时无语,看来大小姐打算狠下杀手了,毕竟,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斩草除根好!便轻柔的笑笑,“大小姐说的是呢!”
“那……那些人又如何处置呢?”张大先生看了巴黑他们一伙一眼,还将卷缩成团的胭脂也算入内了,压低声音问。
兰容止被胭脂折磨得有点累了,厌倦的说,“随你处置吧!别把事情闹大了就行。”
张大先生点头,“大小姐放心,我会处理好的!”
“嗯!”
“大小姐,这大过年的,你劳累了一天,就先回去休息吧,余下的事,我来收拾就好了!”
兰容止想了想,点头,“那就麻烦张大先生你了!”
“不麻烦!”
“今晚的饭,你也要来!”
“大小姐……”张大先生有些惶恐了,张嘴欲言,兰容止摆了摆手,就这样决定吧!张大先生便喜滋滋的拱了拱手,那我就不客气了!
又说,车已经准备好了?大小姐你请……
兰容止说我知道了,眼睛朝胭脂扫去,怒,她还要蹲到什么时候?对小张喝道,把她给我揪过来!
小张走到胭脂蹲着的墙角,大小姐让你过去!
胭脂抬起头,隔着老远,没精打采的瞟了眼兰容止,没下步动作,许久,才勉勉强强的站起来,兰容止就纳闷,不知道她阴郁个什么劲儿,刚才不是还眼睛闪闪的,一下子又这副死样,看着真讨厌!
胭脂站在兰容止很远很远的地方,兰容止刻意走到她跟前,笑得像宠溺孩子无度的家长,“为你闹了半天,你倒是不高兴,胭脂,真是越来越难侍候了!”
胭脂知道她挖苦自己,咬着唇,忿忿的撇开了头,兰容止又笑,“你是不是还出气不够,要不然,我们先别走,让你多打几个人,多出气一会,好不好?”
胭脂猛然回头,兰容止笑得温柔慈爱,“你这孩子,怎么就这么害羞,不就几个人,想打就打呗,别憋坏了自己,若是你不想自己动手,我让别人帮你教训他们好不好?嗯?”
笑意盈盈达不到眼底,兰容止眼底只一片深不见底的阴沉,定定的凝视着她,充满了无形的压迫力,胭脂身上起了细密的瘮子,那种感觉……那种类似的熟悉的可怕的感觉,跟梦里一样!
梦里!
让人颤栗的梦里!
兰容止见她脸上发青,嘴唇发白,只当是怕极了她,也没多在意,心里只冷冷的,你现在才知道怕我,太迟钝了!
“不,不用了!”胭脂交错抹着手臂,仿佛那样就可以温暖些,也能将皮肤上瘮子抹掉。
兰容止冷眼旁观,“既然这样,那就走吧!”
“嗯……啊!”胭脂有些心不在焉。
兰容止蹙眉,正想说话,猛听得一声惨叫,所有人一起朝着声响看去,只见洪四勒住看守他的两手下中的一个,那手下的枪也到了他手上,正顶着那手下的脑门,想来是趁着张大先生进来,大家注意力被吸引,他趁着守卫不留神控制了他——
洪四人看来瘦弱,可是力道可不弱,他强制的拖着那手下,迅速的躲避到了一个二楼狙击手视线不及的地方,“兰大小姐,做客什么的,我就不去了,让我走!”
兰容止除了胭脂,是很少被什么人惹火的,眼前情形,也不过挑挑眉,甚至笑笑的走近两步,“看来洪老板对来我家做客很不乐意,这真是让我难堪!”
“兰小姐,别废话了!放我走!”
“就算我放你,你走得了?”
“怎么走不了?”洪四警惕的扫了四周一眼,又定定的紧张的看着兰容止,“兰小姐,只要你今日肯放我走,什么都好说!”
兰容止洁白修长的手往旁边轻柔的一伸,笑,“你现在又有什么资格跟我谈条件?一支枪放到了她洁白的手心。兰容止拿起手枪,对准洪四,扳机半扣,“一个让他看一个人也看不住的无用人质,你以为我会在乎?”
“你以为……我不敢开枪?洪老板,你太小看我了!”
瞄准、扣板,兰容止的手没有丝毫的犹豫和颤抖,坚定而决绝,洪四脸上的冷汗不停的冒起滑落再冒起再滑落,他好不容易才赌赢了一笔,却又碰上了这么一个冷血无情的女人,洪四的声音都变了,带着垂死挣扎的味道,“你敢?”
那手下吓得尖叫,“大小姐,不要啊大小姐,不要!”
兰容止的表情一丝动摇都没。食指扣下,洪四都觉得,她手中那颗子弹要朝着自己飞过来了——
情势在一瞬间逆转,谁也料不到的意外!
张武猛然的扣住兰容止手腕,兰容止的手被迫松开,枪跌落,张武将她的手臂扭到了背后,一手控制着,一手捏着兰容止咽喉,只要他稍一用力,他就能捏碎兰容止的咽喉,兰容止痛苦的张大了嘴巴,阿武,你好大的胆子……
“你这个叛徒!”
张武没作声,沉默的拖着她到了巴黑那辆吉普前,兰容止阴冷的笑着,“阿武,我一直知道我身边有奸细,没想到竟然是你,我会被袭击,也是你干的好事?”
“大小姐,不好意思,麻烦你送我们离开这里。洪哥,你来开车。”阿武改用陕西话招呼洪四,洪四露出了一个愕然的神色,他搞不懂发生什么事,可是,现在逃命要紧,这个人看来是帮他的,真是天不绝人路,洪四赶紧揪着那手下小心翼翼的移了过来,临上车,一枪柄把他敲晕踹开,张武小心翼翼的移到了后座,打开车门,逼着兰容止上去,兰容止冷笑,阿武,你以为你跑得了?
“跑得了跑不了那得看大小姐你帮忙了!”
“阿武,我看错你了!”
“洪哥救过我命,我不能看着你杀了他,大小姐,对不起了,委屈你一回!”
胭脂蹲在阿武对开几米的地方,一直安静的看着,她手上还握着那把从巴黑处夺来的小刀,那会儿张武正稍稍的背对了她,她猛然的出手,手上的小刀用着一种迅猛而强悍的力道直直朝张武肩胛的地方飞去,她人跟着脱兔一样的蹿出,锦葵也在那瞬间出手,出神入化的鞭子夹带着凌厉而凄厉的呼啸直扑阿武脑门,阿武猝不及防,双面受敌,急切躲避锦葵的鞭子,胭脂的小飞刀已经飞到,末入他后肩胛,胭脂的人也跟着到了,在他的后腰部位狠狠就一肘子,一个反手,抽出了那把小刀,阿武哑叫着往前倾,锦葵的夺命鞭子又到,他急着避开,锦葵却是虚招,她真正的杀着是她的人,逼近,欺身上前直取他身体最致命部分——心脏,张武一个闪身,险险避开,可这一闪避,就失去了对兰容止的钳制,兰容止灵敏的趁着他闪避的时候脱身,张武扑向兰容止,想重新将她控制在手里,兰容止迅速的往后退,张峰熟练迅猛的迎上前接替她的空位,完全的隔绝他接触兰容止的可能性,另一保镖护着兰容止退到安全的地方,张武失去了黄牌,又被几个真正的武术高手缠住,慌了,可到底是身经百战的老手,只慌乱了那么几秒,很快的稳住了神,一个借力把胭脂压向了锦葵,锦葵刚要下的杀手被逼收回,洪四已经顾不得他的救命恩人了,将油门踩得飞快要将车开走逃命去了,阿武一个急蹿,趁着车飞起来的最后一秒腾身上了去,可是胭脂是很凶悍的,挣开锦葵,追赶着扑上,想将阿武从车上拖下来,阿武捉着车座想踢开她,胭脂手扬高,五指微微弯曲,似要硬生生的将阿武的小腿骨撕开,兰容止看她那架势,不由得大喝一声,胭脂,声音隐隐的凄厉,胭脂一愣,手就迟疑了些,阿武觑准机会,一个翻飞腿,避开她的攻势,在她还没稳住身势时,连踹带踢的将她甩开,人飞快的缩到了车里,关上门,吉普车在洪四的拼命踩油门下,箭一般的飞出了仓库,胭脂在地上打了几个滚才停住,锦葵急忙上前察看——这一连串事件,也不过几个眨眼的功夫,兰容止惊魂未定,勉强的稳了稳神,作了个手势,“追!不能让他们跑了!”
张大先生早吩咐下去了。
“大小姐,你没事吧?”
兰容止摇了摇头,眼睛看向了胭脂,锦葵正扶着她肩膀,在帮她做检查。
“真是知人口面不知心,没想到阿武……”张先生摇头,兰容止作了个手势制止了他说下去,兰容止蹙眉,“阿武是特种部队出手,身手我很清楚,叫外面的人小心点。最好不要直接跟他硬碰硬。”
“是!”
“阿武在,他们也许能逃脱,传开去,我用一千万买他们的人头。任何人。”
“是!”
张大先生一一布置下去。
兰容止走到胭脂跟前。半蹲下,声音里仿佛有着担忧,“你怎么这么不要命了。”
胭脂撇开头,目光不与她对视,声音哑哑的,听着兰容止温柔的语气,越发觉得说不出的难过,“我被人欺负,可是我不愿意你被欺负。”
兰容止心一下子仿佛被什么戳中了,酸酸软软的,摸了摸她的脸,忽然有些后悔刚才对她的残暴,想说什么,又说不出,而且,胭脂也不愿意正眼看她,她的面具已经完全的扯落,胭脂,看得出,心底也开始恐惧和疏远她了,纯真美好的东西,她竭尽全力的想保护,最后却又情不自禁的玷污它,趁着还没完全毁坏之前,放她一条生路吧,她只要她好好的,那就够了!
兰容止的声音轻轻的,似在说服胭脂,声音有着微不可闻的希冀和恳求,“今天年三十,是要吃团年饭的,我让人准备了好多你爱吃的,你回来不回来?”
胭脂低着头,没说话。
锦葵是知道兰容止心思的,就笑笑的答,“胭脂小姐当然是随大小姐你一同过年的,自然回去!”
她扶着胭脂站起来,对小张招手,“胭脂小姐腿骨受了些伤,你抱着她走,不要让她走路了,回去招医生看看,你小心陪着大小姐,这里由我和张先生处理就好了!”
小张点头,“是。白小姐。”
小张弯下腰抱起胭脂,胭脂也温驯的让他抱着,兰容止看着,想说什么,又咬了咬唇,终究是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