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看看小说网 www.7kankan.com) 轩辕余君怔忪了好一会儿,片刻后一阵猛烈的咳嗽,咳得人心惶惶,咳得穆隐之不知所措。去看看小说网 w-W-w.7-K-aNKan.c-o-m。他胡乱的拍打着轩辕余君的背,不见效果,慌乱之中又想起御桌上的那碗药,起身,小心翼翼的端了过来,扶起轩辕余君灌药。轩辕余君喝了几口,又全数的给吐了出来。
穆隐之眉头拧出山丘,苦恼道:“怎么回事?”
轩辕余君揩着嘴角的药汁道:“有时胃难受,会喝不下药。所以我才搁置在那里,等好受一些的时候再服下,能喝下一点是一点。”
穆隐之忽然想揪出轩辕昱来大骂一顿,若不是当初那家伙的任性,怎会有轩辕余君今日这破败的身子还有这劳苦的人生。他摇晃着药碗,心疼的询问道:“那还要喝吗?”
轩辕余君敛紧了眉头,模样颇有些排斥。但最终还是长叹了一口气,重重的点了点头。穆隐之扶着他靠在自己的肩上,脑子中盘旋着轩辕余君曾经说过的话:“朕从来没有任性的权利。”他把药离了轩辕余君的口,忽然就问了一个自己都没有想到过的问题:“做皇帝比黄连还苦,为何还要当皇帝?”
轩辕余君抬眸看他,楞了好一会儿,只悠悠的长叹了一口气。
穆隐之捏着轩辕余君冰凉的手劝道:“与其劳碌一生,食不甘寝不安,不如趁年华正好,纵情青山绿水间,醉时狂歌醒时笑,把酒只问今朝。”
“凡儿就是这般想的吗?”穆隐之不接话,眉宇间多了一份犹豫,换来了轩辕余君浅浅淡淡的一笑,续道,“如若我不为帝,也势必会走上仕途之路,心系黎民,精忠报国。——有些本性是人与生俱来的,与你是狂傲不羁,洒脱随性,与我则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你问我为何为帝,我找不到原由,因这并非是我自己的选择,却是我唯一不可放弃的人生。”
“可百年之后,皆是浮云。”
“浮云浮云,集于扶桑。扶桑茫茫,日暮之光。纵情山水,畅快人生,固然是一件美妙之事,只是我本非洒脱之人,能遵循的莫过于自己的道,即便人生如浮云溶溶曳曳,也希翼最后能托起一轮晷景,晕出一弯玉钩。”
穆隐之苦笑两声,知道是劝不过轩辕余君,可是仍不明白一个理,为何轩辕余君可以轻易的把他说服?待要往深处琢磨的时候,却不由一阵心惊,手一颤,药汁荡出几滴,在锦被上晕出一小簇花骨朵儿。
轩辕余君道:“莫急服药,素问隐太子善管弦丝竹。抛却帝王太子之身份,不知可否与你切磋一番?”
穆隐之放下药碗,说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轩辕余君道:“右偏殿有琴有萧……你去取来吧?”
穆隐之起身,不过多时,就取来了琴箫。他犹豫了片刻,把琴交到了轩辕余君的手中。轩辕余君低头抚摸琴身,宛如对待情人一般。穆隐之静静的凝着轩辕余君,知道他想起了一些往事,没敢打断他。果真未多时,就听见轩辕余君轻声的诉说着:“此琴名曰崖魂,是轩辕皇氏传世之宝,后来父皇将其摧毁,干爹又千辛万苦寻来鸾胶续弦,成就了一段千古佳话。而你手中的箫是干爹当年所留,名曰玉瑶。自古崖魂曲配玉瑶调,却只有父皇和干爹能配合的天衣无缝,如今转到你我二人手中,只怕……”
话未完,箫声已起。
是一曲轩辕余君没有听过的调子,却是穆隐之烂熟于胸的调子,只因当年轩辕昱登基后便再不捣弄丝竹,而穆子高却经常在儿子面前弹奏这个曲子。
这首曲子承的是上代人的深情,启的是下代人的遗憾。
世间万物的声音都消失了,心跳声,呼吸声,鸟叫声花开声都了无踪迹,只有凤箫声动,只有玉壶光转,只有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他在丛中盈盈笑。
轩辕余君抬头望着外面的春光,良久良久,他想起了盛京城外青碧色的萤火之光,一闪一闪,明明灭灭,与远天上的星河交相辉映,美不胜收,只是可惜,还没有看够,突如其来的暴雨冲散了一切,如同泡沫,那般的美,却是那般的易碎。——他缓缓的抬起手,一声琴鸣,和上了穆隐之的萧调,天衣无缝,完美无缺。
兴许比不得当初轩辕昱和穆子高两个人琴箫合奏的心灵契合,但这二人的琴箫之音却更纯粹,更干净,仿若不像是这个世界应该出现的旋律。轩辕余君含笑仰头,穆隐之垂眸俯视,四目交接处是若即若离的感情,若即若离的缠绵。那一年那一日那一刻,再无帝王将相,再无江山社稷,少年不知愁滋味,遥襟甫畅,逸兴遄飞。
未惹酒,人先醉。
穆隐之觉得自己已经酩酊大醉,曲子结束的时候,抱着箫摘进了软榻,靠在了轩辕余君的肩上,并且任性的把全身的重量都压在轩辕余君的肩上,浑浑噩噩的冒出一句:“待浮花浪蕊都尽,伴君独幽。”
轩辕余君一怔,喃喃重复着:“伴君独幽?”随即眉眼一弯,着了道的锊起穆隐之的一缕长发,续道,“这句不好,应该是只愿感君一回顾,花遮柳隐。”
穆隐之腾的一下坐起来,气得脸发绿,拍着床榻叫嚷:“换一句好听的。”
轩辕余君想了一会儿,又道:“君问归期未有期,匿迹隐形。”
“不好,再换。”
“恨君却似江楼月,暂满还亏。”
“轩辕余君,你就不能说一句好话吗?”
“有。”轩辕余君坐了起来,深深的凝着穆隐之,又咳嗽了好几声,才道,“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拼将一生休,尽君一日欢。”
穆隐之咬着下唇,本是不满意,却再也无法开口说换词。眼眶红得跟兔子眼似的,抱住轩辕余君的头,对着嘴唇一阵狂啃。年少轻狂,亲着亲着就上火,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拼命的抓住最后一丝理智,推开轩辕余君,把头埋在他的胸口喘着粗气。
轩辕余君捧起穆隐之的脸,看了很久,想了很久,最后委婉的问道:“凡儿,你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紫眸中有火种,答案为引线,只要穆隐之回答正确,那势必会点燃,炸出最绚烂的火花。
可是,穆隐之却冷静下来,在这个时候怯了,因为心中有真正的不能让轩辕余君知道的秘密,他搞不清楚轩辕余君究竟是在套他的话还是已经知晓其中一二,所以他宁愿缩头当一只乌龟。
轩辕余君瞧出端倪,逼问道:“当真还有事情瞒着我吗?”
穆隐之咬着下唇,如在油锅中煎熬,情急之下,硬是逼出了几个字来:“是有事情瞒着你。”
轩辕余君眉眼一弯,脸上渐渐发热,靠近了穆隐之几许,柔声问道:“那究竟是何事?”
穆隐之站了起来,慢动作理了理衣袍,眼睛一转,便有了一箭双雕的应对之策,转身的时候,笑得比轩辕余君还要灿烂,挑着眉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说道:“哥哥可愿意随我到一处地儿?”
轩辕余君收了笑,蹙起眉。
穆隐之道:“不太远,就在未央宫的后面。”
轩辕余君眼中情*欲已经退却,犹豫片刻,点了点头,唤来太监拿来厚褥子,又喝尽了碗中的药,休息片刻,恢复稍许精神后才跟穆隐之走去。二人一前一后的穿过未央宫,又行了一段路,到达的目的地居然是凤栖宫。
此时已是傍晚掌灯时分。
凤栖宫的廊间悬挂了一盏又一盏的宫灯,金黄色的一排排灯火,宛如长龙,引亮了到凤栖宫的路,只为等待那一人。轩辕余君心中涌起一丝愧疚,不过是一闪而过,终还是心如止水。在没有任何人通报的情况下,他第一次进入皇后的寝宫,不解的看着穆隐之,压低嗓音询问道:“为何到此处来?”
穆隐之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拉着轩辕余君绕过长廊,直奔凤栖宫后殿的小花园。两人做贼一般藏在花园一处盆景之后,穆隐之贴着轩辕余君的耳朵道:“等会儿有好戏看的。”
轩辕余君未做声,却如明镜了然。
穆隐之诧异,正要询问,好戏却已经上演了。
只见萧玮牵着萧姝儿的手到了花园中,萧玮揩着萧姝儿脸上的泪痕柔声道:“刚才是我不好,我不该摔门而去。既然你不愿意让我去找他,我便不去就是。只是你莫要再为他哭泣了,他不值得的……”话还没有毕,萧姝儿的泪珠子就如断线的珍珠一般吧嗒吧嗒掉落,萧玮慌了神,手忙脚乱的替她拭去泪珠,又将她搂入怀中。萧姝儿没有挣扎,宛若没有灵魂的木偶一般顺从的靠在箫玮的怀中。
穆隐之有些得意的瞧轩辕余君,未曾想轩辕余君脸色又白了几分,愈发的没有生气。穆隐之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傻事,拉着轩辕余君悄然离开,却未曾想轩辕余君在离开凤栖宫后说的第一句话居然是:“那是她堂哥!”
穆隐之傻了,不知所措的问道:“堂哥又如何?”
轩辕余君咬着下唇,好半晌才艰难的回复道:“他们兄妹在一起,那是**。”
穆隐之差点站不稳,晴天霹雳打过脑子,话不过脑脱口就吼道:“兄妹又怎么了?如果是真心相爱的,管他是兄妹还是兄弟呢,及时行乐才是最重要的。”
轩辕余君深吸了几口气,脸色愈发苍白的说道:“人若无道德约束何其为人?”穆隐之气得浑身发抖,本想讽刺回去,让轩辕余君也气得吐血。可是,话到嘴边,又活活的给咽了回去,只冷哼了一声。而轩辕余君已经完全不把心思放在他的身上了,只是深深的凝视着凤栖宫,沉默良久后喃喃道,“是朕先对不起皇后。”
穆隐之没来由的一阵恐慌。
而不久后,他的恐慌变成了事实。
轩辕余君隔日召见箫玮,两个人在御书房谈了很久,至于谈了些什么,无人知晓。只是箫玮出来的时候有些愤愤,有些不甘,又有些失落。而那日后,轩辕余君便夜夜留宿凤栖宫,待穆隐之也是淡淡的,不若从前。
乱世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乃是穆隐之的性格。既然轩辕余君故意冷落他,他也不会装婉约引得轩辕余君的注意,挥一挥衣袖,拍一拍屁股,在金銮大殿的柱子上刻了一段话:
“莫遣只轮归海窟,仍留一箭射天山。”
从最初的“莫”字的楷书到中间的行书再到草书最后到“山”字的狂草,可见其刻下这句话时内心的澎湃,也可想见到这句话的那些大臣们内心的惶恐。
轩辕余君看着那字只是淡淡一笑,不冷不热,并不把穆隐之的这句话放在心中,只是偶尔会一个人到金銮大殿看着那字体发呆。时光如箭,日月如梭,长安城的栀子花开了又谢了,那金銮大殿上的字体却依旧没有变,只是新痕摩挲成了旧伤。当第一片落叶从树上飘下的时候,轩辕余君辗转来到金銮大殿,摩挲着那字体的时候,忽然就想起了曾经对一个人说起过的:“盼君早日还,把酒共饮欢。”
只是,有些想不起那个人的样子了。
轩辕余君长叹了一口气,尾音落下时,第一片落叶晃晃悠悠的回归了大地的怀抱。捷报传来,大神官在楼兰顺利为众生祈福,如今凯旋归来,在京郊等候圣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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