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升豁·蔑尔勃本打算伏击朱燕衡,被骠骑军斥候发觉之后,两军便在土兀剌河畔摆开了阵势。伯升豁按照部落将四万骑兵列成十二个骑阵,与之相对应的,夏军骑阵只分为四个,中军乃骠骑军五千骑兵,左右两翼各有五千荫户骑兵,另有五千荫户骑兵结阵殿后。
土兀剌河畔,阵前竖立着各部族的旌旄,其中以蔑尔勃部落的最为高大,黑色的旌旗插在坡上,旗帜下方飘扬着白色的马尾,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俯视着十二个部落的骑兵一字排开。比远道而来的夏国骑兵,各部族联军算得上以逸待劳。两倍的兵力更给了他们某种心理上的优势,甚至部分抵消了对骠骑军的恐惧。最剽悍的部落骑兵全身披挂,有意无意地挥动着手臂,将蔑尔勃人送的铁甲抖得哗哗作响。
伯升豁·蔑尔勃沉默地看着对面整齐的军阵,曾几何时,他还劝说父汗加入到对面,可如今,他却要站在这里,和草原上最强盛的军队决战。伯升豁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抬手以马鞭朝着前方虚指了一下。夏国骑兵向来注重行军队列,如果让他们抢先发起冲击,恐怕各部族骑兵抵挡不住。
整个部落联军徐徐朝前压上。这片战场的地形西高东低,四万联军原本驻马在高坡上,近三万骑兵居高临下地缓缓向前,唯留下三千蔑尔勃骑兵,簇拥着伯升豁驻马在白马尾旌旄下。
各部落骑兵没有像通常立刻纵马狂冲,而是从山坡次第行进了一大段距离,直到相距三百步的时候,右翼的夷列惕部和扎剌部再也按捺不住,七千骑兵加快冲刺,其他前面诸部的骑兵这才一起加速冲锋起来,而后面的七八个部落骑兵则勒住了战马,两万余骑兵保持着阵势,观望战局的进展。
部族联军居然进退有度,朱燕衡不禁微感惊讶。望着万余骑兵冲阵卷起的漫天沙尘,朱燕衡冷笑道:“米粒之珠,也敢放光?”传令全军列缺月阵,一旦敌军冲近,先以弓箭攒射,再伺机出击。军令传下去,两翼的荫户骑兵迅速展开,在马上弯弓搭箭,对准了前方一丛丛放箭出去。夏国所制的骑弓射程极远,而部族骑兵多没有铁甲,单薄的皮袄革甲根本挡不住弓弩。羽箭一拨一拨地飞入冲阵的部落骑兵之中,犹以缺月阵中间骠骑军所发的箭矢既准且很,蔑尔勃部骑兵纷纷坠马,顿时比旁边的各部骑兵要落后了不少。
朱燕衡看准了时机,沉声喝道:“前锋营冲阵!”
一千骑骠骑军整齐地朝前冲去,骠骑军的战马远远优于草原上普通货色,几乎在瞬息之间,就将马速加到了极致。这时骠骑军骑兵仍然在弯弓搭箭,趁着还没进入蔑尔勃骑兵射程之前抢先放箭。两军距离已经很近,一根根箭矢仿佛长了眼睛般照着敌人前锋的要害飞去,无数最勇猛的蔑尔勃骑兵纷纷应弦而倒,而后面蔑尔勃骑兵射出的箭矢,却不能穿透骠骑军的铠甲。双方还来不及放出第二箭,两支骑兵便撞在了一起。一瞬间,金铁交鸣之声四起,两边都有不少骑兵在尘土飞扬中落下马来。
站在山坡上的伯升豁却看得清楚,前锋蔑尔勃人的四千余骑兵被冲得阵型散乱,好些骑兵都被迫降低了马速,甚至根本控制不住战马。而骠骑军从几倍于己蔑尔勃骑兵穿了过去,居然还保持着良好的阵型。这一千骠骑军眼看就要凿穿前军骑兵,然后只需兜转战马反复冲击,就能将冲阵的蔑尔勃骑兵彻底击溃。
伯升豁立刻下令吹响牛角,同时挥动旌旄。后阵蔑尔勃骑兵立刻催动战马,冲了出去。
“冲啊,为老汗报仇啊!”“杀掉这些夏国人!”
蔑尔勃骑兵一边喊着,一边高举着弯刀。勇将帖木儿冲在最前面,一刀劈在了一名骠骑军的马槊上,两马交错而过。数百骠骑已经冲过一阵,战马稍稍慢了下来,迎面又遇上了四千余蔑尔勃骑兵,双方顿时陷入了缠斗。骠骑军甲坚矛利,结成锋矢阵,在人多势众的蔑尔勃骑兵中左冲右突。
和蔑尔勃骑兵相比,左右两翼的部族骑兵冲锋就稀疏许多,战场上箭如雨下,前面的骑兵中箭倒下,后面竟然要放缓马速才能绕开,整个阵势都变得散乱不堪。朱燕衡冷眼观战,看出部落联军的左翼最为稀松,当即将马鞭指向右边,沉声道:“两千骑兜那边!全军压上!”
“上将军令,全军前进——”传令兵左右飞驰,各阵骑兵纷纷催动战马朝前压上,与草原部落联军战在一起。高进、张乐、孙元、洪金城四校尉率领两千骠骑军,向右兜了一个圈子,然后朝着左翼猛攻而去。
伯升豁·蔑尔勃站在高坡上,眼睁睁地看着这两千骑如同一把利刃一样轻易地割开了部族联军的左翼,宛如狼群驱逐羊群一般,左翼前锋的赤答儿和土尔乞部,几乎连抵抗的余地都没有便纷纷溃退下来。溃兵带动更多的溃军,眼看骠骑军这把刀子就要从左翼攻入战场中部,左翼后阵的三个部落骑兵迎了上去。然而,这一回夏国骑兵冲阵势不可挡,左翼前阵溃军加上后阵的骑兵,总共六七千骑之众,在两千骠骑军的猛冲猛打下居然无法支撑。塔赤乌部的乌鲁克率领本部的骑兵拼命阻截,仍然在骠骑军的结阵冲击下节节后退。部落联军对夏军有两倍兵力的优势,然而,朱燕衡毒辣的眼光,在最短的时间内看破了联军的软肋,再加上骠骑军的悍勇,部落骑兵竟是毫无招架之力。
“大汗!”邱大瑞面色苍白,大喊了一句。
他虽然是个狠辣之人,但这般千军万马交战,瞬息之间便有无数人血染沙场的景象,又怎能不让他胆颤心惊。眼看骠骑军就要从侧翼杀入战场中央,那里蔑尔勃骑兵正艰难地与夏国骑兵缠斗在一起,假如遭到横向的侧击,立刻就会溃败,接着败兵会蔓延到右翼,导致满盘皆输。邱大瑞见伯升豁不为所动,再度大声叫道:“大汗,现在就要举号,否则就来不及了!”兵败如山倒,数万骑兵纵横驰骋的草原上,他一个商人又哪里逃去。
“再等一下,”伯升豁的脸色铁青,他狠狠地盯着朱燕衡帅旗的位置,看着中军一千余骠骑军在战场中越陷越深,眼看左翼骠骑军的攻势越来越猛烈,邱大瑞的脸色越来越惨白,他从怀中哆哆嗦嗦地掏出烟花火炮,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伯升豁。
“好了,举号吧!”伯升豁忽然道。
“砰——”“砰——”“砰——”三朵耀眼的烟花冲天而起,在蓝色天幕中显得格外清晰。没过多久,东北方向烟尘滚滚,三千铁骑从远处杀了出来,径直朝着夏国中军背后冲去。中军的两千多夏国骑兵已经深陷敌阵,后面只有数千荫户骑兵。
“冲啊——为老汗报仇!”
千夫长蔑古冲在最前面,在他身后的三千铁骑是蔑尔勃部落最精锐的骑兵,为了一举打败安北军司,伯升豁将北院所最好的骑兵铠甲,部落中最好的战马都给了这支骑兵,就在要用他们给朱燕衡以最后的致命一击。夏军后阵已经越来越近,荫户骑兵已经显出了慌乱的迹象。
“冲啊——”
就要杀入敌军之前,蔑古抬起头看了一眼那高坡上的蔑尔勃旌旄,忽然他的眼睛里露出一丝惊恐,就在那旌旄下面,一支夏国骑兵正飞快地朝着高坡上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