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5章 余痛

目录:裁貌双全| 作者:红袖安然| 类别:都市言情

    七月十五夜,月圆人不圆。去看看小说网 w-W-w.7-K-aNKan.c-o-m。

    柳细细面前铺开了两件长裙。从剪裁的精准到针脚的细密,以及蝶形盘扣都是出自风浅池之手。一件是金银加粉绿的印染缬,另一件是杏黄的锁绣绢。印染缬是历来受宫中妃嫔青睐的夏服衣料,花色鲜丽,不用绣工而用模板印染,上好的印染缬能雨中过而不湿衣。先帝曾下令不许民间使用染缬,并禁止宫中印花模片流传。至明德陛下晚年,裕惠皇后赏印花模片于静月皇商肖家,民间才有少量印染缬出现。柳细细在风记五年时间,也只见过一次双丝绞缬。至于三色印染缬,今天才是第一次见到。而锁绣绢则是出自与静月国相临的杲栖国。倒不是因为绢难得,只锁绣一技上,织物的纬线必须得和绣花丝线韧度一致。绣法必须为双面绣才能使绢面舒展飘逸。

    两件长裙都属有价无市的绝妙之作。柳细细不知风浅池是如何得到的,又是何时做成的。原来他早就有了想走的心思!

    柳细细一遍又一遍地抚过轻柔细软的布帛,眼泪无声,湿了脸。穿上印染缬的长裙,肩宽、胸括、腰身、裙幅无一不慰贴,一如风浅池温暖的手轻轻抚过她的身体。金银二色的印纹在窗口的月光下闪烁迷离。柳细细解开发带,柔顺的青丝便有了纠结的旖旎。他怎么舍得?他竟然舍得!

    “姐姐。”

    柳细细深吸一口气,强压住低声的呜咽。

    “姐姐!”剪刀执著地叫着。

    柳细细三两下抹净脸上的泪痕,哑声道:“门没关。”

    剪刀迟疑一下推门进来:“别哭了。”

    “谁哭了?”柳细细嘴硬道,泪水却再一次决堤而出。

    “他最舍不得你的。”

    “舍不得他还走?”柳细细索性号开了,“你看,我是不是很漂亮?我比那个姓云的年轻,我会裁衣,我还会做他爱吃的饭菜,我最听他的话……他让我对外人说我是他的亲生女儿,我也可以当他的女儿。为什么他要丢下我呢?我想不通……”

    “我说过,他有非走不可的理由。”剪刀忍了忍,还是没把风浅池艰难的处境说出来,“姐姐,你还有我。”

    “不一样的。你什么都不明白……”柳细细掩面痛哭。

    剪刀犹豫一下,轻轻揽过她的肩头:“没有家人,没有依靠,孤苦伶仃。无论他是师父也好,父亲也罢,你只想他在你身边,对么?”

    柳细细被他说到痛处,将头埋在他胸前怯哭不止。

    “我和你一样,也没有家人,也没有依靠。”剪刀的声音轻柔无比,如一方素绢扫过柳细细的心田,“但是我还有你,姐姐。”

    柳细细仍在啼哭,但哭声明显弱了下来。剪刀干脆将话全都挑明:“纵然你再舍不得他,他也只是你的师父。你不想他娶妻,你不想别人分走他的关爱。但是你总得长大。你要自己面对自己的将来。”

    “你也会走,对不对?”柳细细敏感地问。

    “我会走,但不是现在。”剪刀诚实道,“我走得出去,便回得来。我叫剪刀,是姐姐给我取的名字。”

    柳细细释然道:“不嫌难听?”

    “有点。”剪刀正色道,“不过人家只会说取名字的人没水平。”

    柳细细破啼一笑,心情开朗不少。

    风记没有了风浅池坐镇,客人冲着风记的名号,来得依然很多。柳细细俨然成了风记的掌柜师父。剪刀则做起了平日柳细细做的活计。两天过后,茶铺王娘子和风记门前卖豆浆油条的田伯都发现了不对。纷纷询问风浅池的去向。柳细细只是含糊地回答风浅池有事外出了,短时间内不会再回来。

    七月十八,风浅池走后的第三天。连续几天的烈日暴晒让街面上尘土飞扬。柳细细一大早开了店门,提了一桶水往街面上洒。

    “柳细细,快叫风浅池给老娘滚出来!”一个妇人扭动着圆滚滚的身子骂骂咧咧地跑了过来,身上一件暗红的粗布衣服给大肚子撑得老高。

    “娘,娘……”花家老三一双小手拉不住妇人的衣襟,便颠颠地追着她跑。

    柳细细拍拍手上的水直起腰道:“我道谁这么无礼呢,原来是豆腐花婶子。”

    “少给老娘来这套不中用的!叫风浅池那贱N人滚出来!”花娘子的大嗓门迅速招来了清水巷的街坊。

    柳细细火了:“大清早地婶子还请洗了嘴再说话。我看在花二哥的份上尊你一声‘婶子’,你就当真以为自己高上一辈了么?有事说事,没事请回!”

    花娘子本是清水巷出了名的泼妇,又仗义着自己底气足,便骂道:“别以为老娘不晓得你们师徒二人背地里干的下作勾当!今天便当着街坊的面把话说清白了!当初花二那短命地屁也不放一个就走了,你敢说不是你这小蹄子暗中勾引的么?三天前花花也不见了,风浅池那贱N人也是三天前就没在清水巷露过脸。不是他拐走了我家花花还会有谁?我苦命的女儿呃……好好一个清白的黄花大闺女……”花娘子说起话来像铜锅里炒豆子,哭号起来也不弱,听得围观的人一个个皱眉摇头。

    柳细细气得浑身发抖,一向口齿伶俐的她竟说不出话来。田伯看不过去了,便道:“花娘子可别乱说,风师父的为人清水巷谁人不知?他最是清白正直的一个人,哪会做出拐人闺女的下作事?”

    “你给我闭嘴!”花娘子一手叉腰一手指着田伯道,“风浅池明里裁衣,暗里不知勾引了多少良家女子。三更半夜经常有不清不白的女人进风记大门,别以为老娘不知道!花花就是让他花言巧语哄得爹娘不认,白白地往风记塞了大把大把的银子就不说了,如今连人也给拐没了……今天不给老娘一个说法,我就要报官!”

    围观的人哄笑不止。茶铺王娘子早就看不惯花娘子的作派,笑道:“你只怕心疼女儿是假,害怕得不到彩礼是真吧!风师父当真要娶,什么样的姑娘娶不到?偏要你养的闺女?”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宝墨斋的文先生皱眉道:“花娘子可得想仔细了。你家花花和她相好的小相公私奔了也说不定。清水巷谁人不知你要的彩礼贵得吓走了几条街的媒婆。女生外向,你不允她婚事,她自己作了主张。”

    大家听文先生说得有几分在礼,便纷份指责起花娘子来。花娘子一张胖脸涨成猪肝色,暴喝道:“可巧了,风浅池三天不在清水巷露面,我家花花也正好不见了三天!只要风浅池出来说句话,老娘便认了!就当十八年前屙的是一泡尿!”

    泪珠在柳细细眼眶里打着转,她沉着脸从门内拿出一把大扫帚,高声道:“叔伯婶子们细细谢过你们的好意!风记现在要扫门面了,还请避避!”说罢大力地挥动着扫帚一顿乱扫,街面上顿时尘烟四起。众人纷纷避让,唯有花娘子硬气地站在街中央,尘土浇了她一头一脸。

    花老三怯怯地拉住花娘子的衣襟往后拖:“娘,娘……回去……”

    花娘子不为所动,花老三转瞬也成了个泥人。柳细细生生地停下了扫帚。只见两行浑泪爬上花娘子的圆脸,冲出两条污浊的小溪。她哽咽道:“细细,就当婶子求你。让风师父出来说句话,婶子也好死了这条心!”

    柳细细心如刀割。让她哪里去找风浅池出来?

    剪刀突然从门里走出来,寒声道:“大家不是很关心风师父的去向么?风师父回老家成亲去了!”

    一激起千重浪,众人哗然。柳细细也神色复杂地看着剪刀。剪刀又道:“风师父前些日子已寻得早年失散的未婚妻。此番回老家是想在父母灵前与新妇共结连理。”

    这个解释合情又合理,正好与风浅池之前拒绝别人说媒的事对上了号。文先生带头回了自己的宝墨斋。其他人也三三两两地离去了。花娘子最后一抹泪,抹成了个大花脸。花老三想笑又不敢笑。

    剪刀提起水桶将街面泼湿,又接过柳细细手中的扫帚清扫起尘土来。花娘子最终拉着花老三走了。肥硕的背景多了几分苍老。

    “你说的是真的?”柳细细一进院门便问。

    “什么?”

    “师父的事!”柳细细咬牙切齿道。

    “假的。”剪刀直言道。

    “那你还……”柳细细气极。

    剪刀淡淡道:“不这么说,他们会走么?”

    柳细细颓然地坐在往日风浅池的位置上,浑身力气仿佛被抽干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