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启程（乌兹国是个重武轻文的国度，民风开放随意，以后不再用七字做章节名了）
靖喜十一年，三月初三，这一天是个好日子，天气也很好，蓝蓝的天空，雪白的云，桃李竞芳，杨柳吐蕊，青草复苏，无处不透着浓烈的生机。
黄历上有云，这一日，宜纳彩、订盟、嫁娶。吉时则为卯辰，刚到辰时，龙华皇宫宫门就被缓缓打开，透过朱红色的大门，能看到门内车马林列，侍卫宫女均衣甲鲜明，整齐地候在当地。
龙华长公主龙靖儿一身大红嫁衣，嫁衣上绣着明黄色龙凤呈祥图案，头上是隆重的金凤展翅紫金钗，上垂着赤金玛瑙流苏，一直拖下脸颊，把她的脸遮挡住一小半，使人看不真切流苏后的真实容颜。
龙澈没有出来送别，他站在宣德殿外那座高大的城墙上远远地看着龙婧儿一行人，目光复杂。
在他身边默不出声的正是当今皇后许蕴容，她的眼光并没有停留在龙婧儿身上多久，而是在看着站在龙婧儿身后的夏梦雪。
夏梦雪表现得很低调，她没有穿上宫里特意赏赐给她的吉服，而是穿着与其它宫女相同的服装，低着头站在龙婧儿身后，就好似一名合格的随侍宫女。可是，就是她穿得再普通，也不影响她被皇后注意到。
这个违反宫内制度进宫的小宫女，长得酷似当年的惠妃，她一度想用她来引发皇上龙澈和四皇子龙亦飞的矛盾，使这个皇上最疼爱的皇子失去圣宠，从而靠向她这边。谁知，这些举动就像重拳击在棉花上，不仅没有反应，还让她心里硌得慌。
下毒，女儿媚，这可是她好不容易得来的前朝秘药。据说这种天下奇毒，服用后让人无法察觉，能不知不觉间透支身体的潜力，耗干人身上最后一滴油水而死亡。这毒她在宫里已经用过数次，那些短命的嫔妃，无一例外到最后都会毒发，直至慢慢死亡，其中还包括当年的惠妃，她，也就是比别人拖得久些而已。
可是，什么事碰到这个丫头，都会出现意外，毒药不仅没有使她逐渐枯萎，进而香消玉殒，反而让她活得更加充实和滋润，要不是她笃定夏梦雪服下过女儿媚，只怕她不会相信眼前所见到的一切。不过还好，走吧，早些走吧，这个让她一看到就浑身透着不舒服的丫头虽然没有像她预料中慢慢死亡，却不会再出现在自己视线内了。
太后没有来，但跟随着太后形影不离的宫女青纹却站在不远处，她抹着眼泪，默默地注视着长公主一行。
公主出嫁，本来就是一件盛大隆重的事，特别是一国的长公主，代表本国要远嫁到异国他乡，其规矩仪仗，礼仪嫁妆都很有讲究，加上乌兹国指明必须备办的那些，这一行就装了足足满满一百多辆马车，随行人员也达到了四百余人，这还不包括那些护送的侍卫等。
太子龙亦然代表龙澈前来送行，他接过随侍太监倒好的一碗清水，捻了一小撮事先准备好的泥土，双手捧到龙婧儿面前，“皇姐，此去乌兹，路途遥远，饮下此杯水，当不忘故国一水一土，龙华常在心间。”
龙婧儿双手颤抖地接过这杯水，眼里蕴着泪，一闭眼，仰头大喝一口，泪水落在碗里，也不知是喝的水，还是喝得泪，喝完把碗倒扣朝地，然后用劲往地上一砸，清脆的破碎声响起，不知道碎的是心，还是碗。
她双膝着地，朝着龙澈站立的方向叩了几个头，头叩得极重，砰砰有声，站起时额头淤青一片。她挥手退开上前为她敷伤的宫女，转身一言不发地钻进了自己那辆行程中最为宽阔豪华，装点得极为喜气的马车。
龙亦然倒了第二杯水，来到夏梦雪面前，他目光炯炯，深深地注视了夏梦雪片刻，说道：“梦雪，我一直把你当作身边最亲近的人，想要把你留在自己身边，把自己最好的东西给你。这些日子，我才想通了，如果我知道有今天，哪怕是让你嫁给三哥或者四哥，也比远去乌兹要强，最起码还有个见面的期望。喝下这碗水，莫忘故国人，以后若是受了什么委曲，要记得，在龙华有人惦记着你，我对你的心，不比三哥、四哥差……”说到这里，他哽咽着，再也不知道说什么。
“谢谢太子殿下厚爱，梦雪不值得殿下如此，此去归期渺茫，请殿下还是不要挂念的好。”夏梦雪接过碗，大口喝下，学着长公主把碗砸在地上，清脆的破碎声，划破离别时那份压抑的寂静。
龙亦然再端起一碗水，高高举起，朝向即将启程的这些男女，高声说道：“这杯水，敬诸位到乌兹的好儿女，乌兹国遥远，长路漫漫，请勿忘故国一水一土，把龙华放在心间，为我龙华效忠”此时，随同长公主出行的所有人都已经接过为他们倒好的添了土的水碗，他们纷纷举起碗，齐声说道：“勿忘故国一水一土，龙华永在心间为我龙华效忠”
语毕，他们纷纷就着碗喝起来，清脆的碗砸在地上的破碎声此起彼伏……
有太监拖着特有的尖细腔调高声叫道：“吉时到，请长公主启程，恭祝长公主一路顺风，安康常在祝龙华天下太平，千秋万载”
他的话音落下，四周响起齐刷刷的应各声，“恭祝长公主一路顺风，安康常在祝龙华天下太平，千秋万载”声音洪亮，声震苍穹。
有急促如雨的鼓声响起，公主的鸾驾就在鼓声中缓缓启动，不知道龙婧儿此刻是什么心情，她自从上了马车以后就悄无声息，连车窗也没拉开来看看外面。
夏梦雪坐在紧跟着龙婧儿后面的一辆马车上，她掀开马车侧边小窗上的帘布，朝外张望，在看到前面马车一侧骑马而行的龙亦飞时，才露出安心的表情。
按照龙澈的意思，送嫁的使者是打算让丞相李浩南担任，但龙亦飞称丞相不如他的身份尊贵，显现不出龙华对此事的重视。而他刚好当初承担过接待乌兹国来使的重任，与乌兹国使者打过交道，这送嫁的大使理应由他担任，在他一再强调与坚持下，龙澈只好答应由他来送长公主远嫁。
龙亦飞似乎感应到夏梦雪的注视，回过头朝夏梦雪点点头，无声地朝她做了个放心的口型，才驱动着跨下的坐骑跟上长公主的马车。
因为辎重行李较多，马车行进得并不快，离开皇宫，盛京城的道路已经提前被清理，两边兵士侍立成两列，阻挡着看热闹的人。公主远嫁，本来就是国之大事，好奇地爱凑热闹的人们都挤在路边打量着这一她们。
路边人声鼎沸，人们争先恐后地伸长脖子，就连那些平日里很守礼的年轻女子，也拼命地往前挤，想往前凑，好看得更清楚些。
夏梦雪与吻姐坐一辆车，吻姐也不知道是不是头天太兴奋了没睡着，还是怎么了，坐在车上跟夏梦雪说了几句话，就晕糊糊地打着磕睡，夏梦雪让出大半位置，让她能够躺得更舒服些，自己则坐到车子一侧关心风景。
夏梦雪好奇地朝外望，耳边听着那些人杂七杂八的话语，不由有些好笑。她浑然不知，自己对着马车外微笑，同时也是别人眼中的一景。
“看到了没有？那车里的女子真漂亮，眼睛跟水一样清澈，纯净得让人心疼，真不愧为公主，连乌兹国国主也要来求娶。”
“哪里？在哪里？你们挡住我了，我看不见。”
“别听他瞎说，那根本就不是公主，公主坐在那辆最大的马车里，连轿帘都没卷，他哪里看得见？”
“我就是看见了，那么美丽的人不是公主，那谁还能是公主？”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公主当然高贵，但咱龙华美女也不少。乌兹国除了求娶公主，还指名要了一名舞娘陪嫁，据说那舞娘长得跟天人一般，乌兹国使者看了一眼，就再也放不下了，非要娶了她不可，估计这漂亮的女子就是那舞娘。”
夏梦雪本来还好奇地看着外面，听到他们提到自己，赶紧放下车窗小帘布，竖着耳朵听着动静。
“什么舞娘啊？那是都察院右副都御史的庶出女儿，那个大官，把女儿送进宫里，还不知道是想让女儿攀上龙床，还是想傍上皇子，谁想，人算不如天算，偏偏让乌兹国的使者给看中了，他这下人财两空了吧”
“你们都不知道，那个大官怎么会人财两空呢，据说他别的本事没有，就会生漂亮女儿，听说大女儿在宫里早就当娘娘了，这个是另一个女儿，本想再攀个好亲，不小心被乌兹国使者看中，但凭着这份殊荣，他还连升三极呢，从一个小小的地方官，一直升到都察院右副都御史。”
夏梦雪听着好笑，想要再听他们还说些什么，可是外面可能因为人多太挤，似乎遇到点儿混乱。
“哎呀我的鞋子，别踩我呀，哎哟我的脚”
“哎哟，是谁？谁在后面推我？”
“别挤了，别挤了，再挤就真的什么也看不到了。”
“推推搡搡作死啊？还不快闪一闪？”
“闪有什么用？那公主会伸出头让你看个够？”
“咱不看公主，咱就看宫主的嫁妆，听说公主的嫁妆装了满满一百多车，这么多嫁妆，只怕一辈子也吃不完。”
“没出息的，看嫁妆有什么用？有本事自己挣去……”
“快，快看，那骑马上的是王爷吗？长得好俊啊”说这话的当然是那些挤在前面的女子了。
“别看了，那可是咱盛京城的最有名的浪荡公子，据说他成天眠花宿柳，无女不欢。”
夏梦雪听到这里，扑哧一声笑出来，原来龙亦飞在盛京城就这名声啊？这一打岔，倒是把她心里的忐忑给冲散了不少，她把头贴在车厢上，继续听着。
不知哪家女儿发花痴了，“那是王爷啊你怎么能这么说呢？你看他长得多俊，年少多金，说不准不是他风流，是那些下流女子倒贴上去的呢？人不风流枉少年，他要是看上我，我才不管他是不是风流呢。”
“切，就你那样子，隔壁张屠夫倒是很感兴趣。”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句看看……”
“就说了，就说了。”
夏梦雪微笑着摇摇头，很得意，浪荡子？眠花宿柳？风流王爷？她们哪里懂得龙亦飞的好？他的好只有她才知道。
公主远嫁的仪仗很隆重，嫁妆队伍很长，马车又走得较慢，他们花了近半日的功夫才驶出城。
因为乌兹国在龙华之北，故而他们出的是北城门，本来北城门因为灾民聚集，曾经关闭过。现在因为春季的到来，龙华出面分发下种子，督促这些灾民回乡种植庄稼，所以聚集的灾民已经没有了。
离了盛京城，夏梦雪才掀开车窗，深深吸了口气，城外显得开阔多了，不像在城内，到处都是人，挤得她都不敢再朝外看了，免得被当做猴戏被人围观。
马车嘎吱嘎吱，窗外春风吹来，带着阵阵的泥土芬芳，今年入春就应时应景地下过好几场雨，有了雨水的浇灌，青草，树木扶苏，到处都透着股自由的气息。
与夏梦雪的表现完全相反，长公主龙婧儿把自己关在马车里，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一直就没有再出来，连拨开车窗边的小布帘往外望的兴趣也没有，若不是知道车内还有宫女陪在一侧，真让人以为出了什么事故。
又行了一阵，马车停下来，夏梦雪看看吻姐睡得正香，也不叫她，自己掀开车帘，轻盈地跳下马车，还没站稳，就听到青儿熟悉的声音，夏梦雪摇摇头，青儿还在燕王府，怎么能听得到她的声音呢？
因为要停车休息，马车上坐着的人都下来了，再加上一些步行的人，这么多人，还有停车取物的声音，显得有些嘈杂，夏梦雪觉得自己是好久没有见青儿，出现幻听了。想着这一路上还没和龙婧儿打招呼，就朝前面马车走去。
“小姐，才几个月不见，你就忘记青儿啦？”青儿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吓了夏梦雪一跳。
她惊喜地回头，在她的身后，青儿正开心地冲她叫着，像是放出笼子的小鸟，离她一步远，还有一个熟识的人，也正是满脸带着笑，默默地看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