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光荣同样带领一营部队,对丘陵中部靠左面方位的日军隐蔽阵地发起进攻,他的一营所属在第一次福山攻防战中死伤并不很严重,五个连队中的三个兀自是满员编制,等到第二波次的士兵登岸之后,胡小毛又为他补充了缺损的兵员,这一次从西门发起的进攻作战,他的部队也参加了。和朱一琼等人不同的是,毕光荣的部队终于是有过一场不大不小的作战经验的,而这种作战经验,在关键时刻,是能够救命的!
左右两边的房舍各有不同,朱一琼等人攻击的是一处三层建筑,而毕光荣带兵前冲到的大楼,却只有二层,而更加异常之处在于,前进的道路中没有遭到日军的任何阻击,透过明亮的大厅看进去,里面竟然一片寂静,他猛的一摆手,制止了士兵的前进,“大人,怎么了?为什么停下来?”
“这里面不对头。”毕光荣说道,“即便不是什么重要之地,也不可能一个日本兵都没有吧?”
“那……”说话的是新近从国内调派来的一个队正,姓高,“头儿,不如卑职带人进去?”
毕光荣回头看了看他,高队正跑得一头是汗,夹杂着街道上飞扬的尘土,脸上满是被汗水沾湿的污浊,“还是不要。我亲自带人上去。你和小孙在一楼楼口处守卫。若是没有敌人,没有危险也就罢了,若是有的话,就立刻回撤,明白吗?”
“明白。”高、孙两个队正同样都是初初划归到毕光荣统辖的,对这个主官的性子摸不清楚,不敢多说什么。但彼此心中一个共同的感觉是:看着楼内没有日本兵,一定是主官想抢功劳了!
毕光荣猜不到部下的心声,带领三个连队的士兵进入楼内,果然,里面确实没有日军·周围一片死寂,他摆摆手,三百人分作两队,向门廊两边隐没·不到数分钟的时间,声音传来,“大人,没有敌人。”
“我们上楼去。告诉弟兄们,各自小心。”一句话说完,毕光荣领先踏上楼梯,突然心生警兆·觉得气血翻腾,似乎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一样,但站住脚步认真分辨一下,楼内依旧安静如常,不像是有什么危险的样子,难道是自己多虑了?
这率念头没有闪过,只听身后有人呼喝一声,“大人·您看?外面是什么?”
毕光荣顺着士兵手指的方向向楼外看去,一道火舌带起嗤嗤点燃烟雾映入视线。他一开始还没有搞清楚是怎么回事,猛的反应过来·大吼一声,“都退出去,全部退出去!”
士兵不明所以,但在战场上走过一个来回的人都会把主官的话奉做金科玉律,也顾不得询问一声为什么,全体士兵潮水般而退,连带着在门外驻守的两个小队的士兵也被他们裹挟的,连滚带爬的冲出大楼。
毕光荣跟在最后面,还不及迈步出去,大楼内就响起了爆炸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
谁也不知道日本人在楼内到底埋下了多少爆炸物,一片烟云在大楼的四周升腾而起,猛烈的烟尘呛得人眼泪直流,咳嗽不断,好不容易等到烟尘逐渐被风吹散,原本的大楼已经消失不见·只有满地的瓦砾堆积如山!清军士兵的头、脸、身上完全被尘土所掩盖,但想必即便是擦去脸上的污秽,颜色也不会好到哪里去,“操你妈!”
毕光荣跺足痛骂,“这些狗杂种,还是人吗?这样的办法都想得出来?”
刚才在大门外守卫的高、孙两个为潮水般涌出的战士带倒,甚至是从台阶上滚落到街中的,正待起身发怒,不料却遭遇了这样惊险的一幕!两个人只觉得自己的心脏砰砰乱跳,鼻翼大张着,呼呼喘息,“头儿……谢谢……您啊。”
“谢我干什么?”毕光荣瞪了他们一眼,还不及说话,从正前方的街中,开始有清军部队溃逃下来,“怎么回事?”他一个箭步迎上去,抓住一个士兵的肩膀,大声问道。
这个士兵简直成了惊弓之鸟,身体不动,挥拳向他打来,却给毕光荣一只手挡开,另外一只手扬起来,给了他一个嘴巴,“啪!混账!”
“啊······”士兵被打得清醒过来,满是惊惶之色的青涩眼神中立刻充满了泪水,“大人······我们的人,都死了。管带大人也战死了!”
“那你们就跑啊?”毕光荣真是觉得气不打一处来,这些窝囊废!“怎么回事,张管带呢?”
“菩带大人战死了。”
毕光荣心中呻吟一声,朱一琼那边的情况还不清楚,但正路突破的张虎仁居然战死了!?敌军到底是什么来头?算上从上个月开始的战斗,己方已经有五名营管带阵亡了!听新渡海而来的弟兄们说,其余各路的战事都没有福山城这么惨烈,怎么偏偏就轮到自己所在的部队,遇到这么难啃的骨头了?
情势由不得他多想,对面街中的战斗正在猛烈的进行中,大批的清军战士像自己刚才一样的从楼内逃窜而出,让他不自觉的以为这一栋大楼也会突然倒塌。但并不是这样,朱一琼组织进攻的建筑中隐藏有大批的敌军,正在对溃逃到街面上的清军展开定点式的扫射,日军的枪手火力非常密集,而且精准度相当高,几乎每一声枪响之后,都会有一名敌军被击毙当场。
“我们……”毕光荣琢磨了一会儿,“我们退回去!”
“大人?”
“退回去。”毕光荣命令道,“情况比我们想象中要严重得多,这么打下去不是办法。我们退回去,想想办法再进攻。”
退回到后面的街区中,正在等候攻击命令的友军看着己方部队返回,都疑惑的瞪大了眼睛:战况进展之不利,从弟兄们灰白的脸色就可以看得出来,而且,出去的时候有超过一千四五百人,回来的时候,……怎么这么少?其他的人呢?难道都死了吗?
“朱大人和张大人都殉国了。”毕光荣的一句话令军中同僚同时皱眉·“不但是他们,他们所带的部队,也只剩下不足二百人。敌军早有埋伏,我军的死伤非常惨重。列位说说·接下来的战斗该怎么打?”他把前线战事简单的说了几句,拿过亲兵递过来的水壶,咕噜噜的灌了一气。
“还是用老办法,就这么一股脑的冲过去,老子就不相信,小日本驻扎在城内的部队一共也没有多少吧?还禁得住我们这么多弟兄的冲击
“添油战术绝对不行!”毕光荣放下水壶,大声说道“我听前线退下来的弟兄说,日军手中有很多从我们这里缴获的重机枪,这玩意的火力……”他停顿了一下,又再说道,“之前的战斗列位是没有经历,日军组织攻击的时候,只要有三五挺重机枪,就完全能够封锁住一条街面的阵地敌人根本攻不上来。”
“那老毕,你说怎么办?”
“眼下有两个办法,要么改路前进寻找战机;要么就不计伤亡,全军一起进攻。”
“要是改变进攻路线的话,是不是得报告大帅?”刘志本问道,“而且,即便改变进攻路线的话,又怎么知道前面没有日军的阻击?”
毕光荣不理他,管自说道,“还第三个办法,就是现在按兵不动,等南北两线的部队进攻到敌军身后的时候我们再乘势杀上。这是最稳妥,也是伤亡最小的。”
这第三个办法固然可取,但身为军人,只能靠着别人的帮助才能建功,传扬出去,算是个什么事?因此虽然这个建议很有诱惑,还是被众人否决了,“要是正面进攻的话,我们不知道敌军到底有多少人,更不知道他们的火力情况,我看,就选择老毕所说的改路进攻吧。
说话的叫刘珩,也是管带之一,“老毕,你说,带多少人出发?”
毕光荣想了想,人数太多不行,很容易被日本人发现,太少同样不妥,因为起不到任何作用,他的眼睛在四周看看,“就带刘大人,何大人,曹大人和马大人还有我的人,一共五个营的弟兄吧。”
“好!”众人大声应诺,“全听你的,你说怎么打就怎么打。”
“我们离开之后,这边的作战就请刘大人指挥。具体到战术嘛,我想,首先还是得找一个不为日本人所知的突进,把部队穿插过去,等到我们那边的战斗一打响,刘大人就带兵猛冲。总之是先把眼前的这两处日军阵地拿下来,然后再讨论其他。”毕光荣担任临时指挥,语速飞快的布置任务,“哦,刘大人,在这之前,先派人把街道右面的大楼拿下来,刚才朱大人就是在这栋大楼里阵亡的。”
“你放心。”刘珩点头答应,“不会误了事情的。”
毕光荣继续说道,“朱大人带去的一个营的弟兄,能够生还的没有多少,这样想来的话,楼内的敌军人数不会太少,要当心一点。”叮嘱了刘珩几句,他弯腰捡拾起放在腿边的步枪,“我们准备出发。”
五个营的部队开步向后转,一直走到由己方控制的第一道防线之后,确定不会被日军发现,才转而向左,在纵横延展的街道中穿插向前。
刘珩眼看着战友走远,也开始进行战斗准备,他们的进攻目标是朱一琼阵亡的大楼,若是等一会儿战斗开始,己方前进的道路旁总有这样一只拦路虎,对于大规模作战有着太大的影响,因此,一定要先期把这颗钉子拔掉,而且,行动一定要快——-谁知道毕光荣那边的战斗会几时打响?
经历过刚才的一场战斗,清军上下已经收起了自大轻敌的心思,变得小心翼翼起来,带领鲁秉礼、朱琦、葛起元、马玉麟、张兆泰、郭牖心、刘树棠、张金拔、阮莹暹、邹照和自己的一个营,总共十一个营,超过五千人的战斗部队,对接到右侧的建筑发起了进攻。
日军毫不含糊,轻步枪、重机枪同时开火,从三层楼的建筑中向外倾泻着子弹,伴随着的还有火榴弹的轰鸣,“冲,冲上去!”
近六千人的部队在街道上全部施展开来,士兵猫着腰,低着头,跟在各自队正、管带的身后,脚步越来越快,“快!跟上,只要冲进大楼……”一个队正的话没有说完,就被敌军当场射杀在街中,身边的战士看也不看一眼,迈着大步快速奔跑起来,“还有一百米!”
只是这一百米的路程,清军就扔下了不少于600具尸体,受伤而倒地不起的更加不可计数,但前线锋头部队终于抵达了大楼的门厅处,鲁秉礼和朱琦冲在队伍的中间,在后大喝一声,“火榴弹!”
士兵在奔袭的路程中,把火榴弹先抛射了进去,爆炸的气浪如同火山爆发时炸出的烟云般,从明亮的大厅门卷地而出!鲁秉礼一步冲到门前,挥手制止了兵士们冒进的行动,再度大吼了一声,“再扔,再扔!”
火榴弹从空中飞过,带起嗖嗖的声响,“卧倒!”第二轮的爆炸过后,鲁秉礼爬起身子,手一招,自己先一步冲了进去。大厅中满是被火榴弹炸得面目全非的两国士兵,有些倒霉的,尸体都已经被炸得残缺不全,这会儿也顾不得了,鲁秉礼手持步枪,跑在最前面,迎面正看见一堆碎石瓦砾中有人艰难的一动,他顾不得其他,先是一通子弹扫射过去,“哒哒哒哒哒哒!”
子弹打在瓦砾上,一阵清脆是呼啸,也不知道下面藏着的人是死是活,总之是不再动弹了。他正要转身前进,从左面一颗子弹打过来,正从他腰侧钻了进去,鲁秉礼惨叫一声,身体倒地!
这儿电光火石的一瞬间,三百余名战士已经跟在管带的身后冲了进来,在他们身后,是越来越多的友军部队涌入大厅,“成散兵阵型!各个击破!”
鲁秉礼听着郭牖心、刘树棠、张金拔等人熟悉的嗓门在大呼小叫,难过的闭上眼睛,“大人?鲁大人?管带大人?”
“我没事。”鲁秉礼呻吟着说道,“我没事。”
“快,把大人抬下去,到一边救治。”
鲁秉礼一把拉住亲兵,“先等一等!”
“大人······”亲兵不明所以,受了这样的伤,怎么还等一等?片刻之后,他便明白了。管带大人是在为后续部队腾出空间。要是这时候移动他,后面的弟兄一定会因为要躲避他而成为日军的靶子!一念至此,亲兵眼圈微红,“大人,您?”
战斗在大楼内激烈的进行,阮莹暹、邹照、刘珩的部队也终于突破敌军的火线,进入大楼,日军面对敌人数千人的战力,立刻感到了强大的压力。但饶是如此,仍旧是死战不退,在楼内的每一处角落,和清军展开缠斗。枪声、喊声、呻吟声、嚎叫声响成一团。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