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节姐儿风情(5)
用过一顿斋饭,甘子义拥着紫云站到船舱的窗户前,向外瞭望,正是月圆之夜,浮云吹散,清光满河,景物澄鲜,令人有乐而忘忧之感,“老爷,您刚才说的下半阙呢?”
“哦,是的。下半阙是这样的,”甘子义缓缓吟来,由紫云执笔誊录,“六年孤馆相依傍,最难忘红蕤枕畔,泪花轻飏,了尔一生花烛事,宛转妇随夫唱,”
故事的前情已明,再听到词有这样的话,紫云已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这‘宛转’二字,亏他是怎么想出来的?”
“不但宛转,还须努力。”甘子义也笑了,又念下一句:“努力做藁砧(音搞真)模样。”(注)
紫云扬声大笑,“不但绝透,而且损透了。”
“其实是一句很正经的好话,”甘子义没有笑,指着白绫手帕说,“词意到此是个段落,你不妨从头看一遍。”
紫云依他的话,将录下的大半《贺新郎》从头看起,低低吟来,点头说,“果然不错,‘努力做藁砧模样’是勉励他拿出男子气概来,词气带着‘遣嫁’的以为,这种题目,最难着笔,能够写成这样,真算是绝唱了,不过,倒要看他如何煞尾。”
“煞尾才见真情,你听。”甘子义一口气念到:“只我罗衾浑似铁,拥桃笙难得纱窗亮,休为我,再惆怅。”
“倒也可怜,”紫云投笔在旁,叹了口气,“痴心汉子负心郎。”
甘子义一愣,也大笑起来,走到她身后,箍住她的腰肢,将头伏在她的背上,闻着女儿体香,心大乐,“这都是早年间的事情了,想它作甚?还是珍惜眼前人吧?”
紫云转过脸来,以身相就,“四爷,……,”
“嗯?”
“容奴家伺候四爷上床休息吧?”说着话,她伸手把头上戴着的钗、佩取下,放松一头如云般的青丝,“甘郎,今夕一别,不知何年再续前缘,莫耽误了这美景良辰吧?”
一声‘甘郎’,让甘子义情火大作,只看她眉黛含春的媚样儿,心更是欢愉,“好今天晚上,老爷要好好的宠你让你永远记得我。”说罢,一弯腰打横抱起紫云,一路向后舱走去。
一时云散雨收,紫云夹紧双股,不让爱*奔流而出——她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会对这个年轻的甘四爷如此动情,便是为他怀孕产子,也在所不惜了喘气细细的趴在男人同样湿漉漉的胸前,声如蚊讷,“四爷,这津城,不知道四爷还会再来吗?”
“怎么?舍不得我走?那,不如你和我一起回京吧?”
清热如火之下,一句话出口,甘子义心有点后悔,半天得不到女子的回复,他又有点患得患失起来,“在想什么?”
“就是能够陪四爷回京,又能如何?像我这样的人,难道还能入得老爷的府吗?还不就是置于外宅之内?”
甘子义打消了狐疑的心思,托起她的下巴,对她说:“老爷我的原配早丧,府倒是有几位宠妾,”他慢吞吞的说,“若是你真心想和老爷在一起的话,嗯,这一会儿倒是不能容你入府,不过,等过上一段时间,等你有了身子,让下面的人去办理一番,倒也未尝不可。”
“四爷家的府邸,很大吗?”
“不能算小吧?”甘子义好笑的点点头,支撑着身体向上靠了靠,紫云拿起一个抱枕塞在他身后,自己依旧依偎在他怀,听他说话,“老爷我的府邸嘛,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更有一处与别不同的就是,府里的规矩很大,这一节啊,你倒是要和随我来的那个奴才,认真的研习一番,也免得给人知道了,说老爷我不修帏德。”
“哦,人家还没有答应你入府,就要用这种种规矩来刁难了?”紫云闹起了小性儿,扭过脸去,不再睬他了。
“听话,云儿……”
“你叫人家什么?”
“叫你云儿,怎么,你不喜欢听?”
“喜欢,奴家喜欢听老爷这样叫我。”紫云突然想起一件事来,“老爷,奴家问您一句话,您可得和奴家说实话。”
“好嘛,现在是到了公堂上了?居然让老爷说实话?紫云,你知道吗?你还是第一个和老爷这样说话的人呢”
紫云没有注意他话的意思,微皱的黛眉,“老爷,人家在和您说正经事呢”
“好吧,你说吧。”
“昨天您来园子的时候,曾经赏过奴家一把散碎金子,听三姨说,那是宫用来赏赐下人的瓜子金……”
“诶?”甘子义楞了一下,他昨天只是随手赏,没有想很多,居然会在这里出了纰漏?支吾了几声,觉得还是不能就此表露,临时编了个谎,“那些金子啊,可能你那个三姨也猜出来了,是的,老爷我本是在皇上驾前服侍的奴才,得万岁爷的赏赐,得来的。”
“哼”紫云不疑有他,皱了皱好看的鼻尖:“还说什么第一个和你这样说话的人?难道皇帝老爷问你的时候,你也这样回奏吗?”
“那你知道在和皇上回奏的时候,应该是什么样的吗?”
“怎么不知道?就是不曾亲身见过,也曾经听人说过,更且在戏台上看到过。有事启奏,无事退朝,皇帝老爷想杀人了,立刻推出午门;想封赏了,加官晋爵,不在话下——还不就是那个样儿?”
随着她说,甘子义随着大笑,“正是如此,正是如此哈哈哈哈难怪天下人都想做皇帝,果然是第一美差哈哈哈哈”
“你还笑?难道云儿说得不对吗?”
“对了,你见过皇上吗?”
“你每天伺候皇上,怎么还要问我?”
“我见过归我见过,现在是问你?”
看他微微扳起了脸蛋,紫云没来由的心一惊:怎么他皱起眉来的样子看起来这么吓人?当下说道:“我是不曾见过的,不过上一次皇上驾临天津,入城的时候,三姨带着几个下人正在城门口,听她说倒是见到了,不过离得很远,没有瞧得真切。哎,说来也是憾事。”
“怎么呢?”
“皇上住在北京,深宫九重,哪是想见就能见的?这一次好不容易到了天津,居然还没有瞧清楚,不是遗憾的事情吗?”
“算了,我想,日后皇上有了兴致,还会到天津来的,毕竟,京津之间相隔不远,哦,对了,我刚才问你的话,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紫云犹豫了片刻,“就是我想,也要和三姨商议一声,才能决断啊?”
“我明天就要启行了,日后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回天津,这样吧,我把我府里的那个奴才留下,商议出个结果了,若是愿意进京的话,就和他一道走;若不想去的话,也着他给我带去一个答复。”
“好吧,就按老爷您说的办。”
甘子义伸了个懒腰,“我困了,来,我们睡吧。”
第二天一早,甘子义早早的醒了过来,紫云伺候他穿上衣服,向外望去,船已经驶回了昨天出时的码头,岸上停着一乘官轿,清晨的雾霭,肃顺带着六福守候在轿前,正在等待,“您府上的人来了?啊,真早啊。”
“是啊,这个奴才旁的本事未必有多少,只是这忠心二字,不落人后。”甘子义笑眯眯的拍了拍紫云娇俏的脸蛋儿,“那,老爷得走了,希望能够日后在我府见到你。”
说完也不等紫云说话,低头钻出船舱,站在码头边的肃顺一眼看见,踩着跳板跑了过来:“主子?您休息得可好?”
“园子里没有什么事吧?”
“主子爷放心,奴才刚才问过6公公,园子一切安稳如常,没有任何人知道主子爷昨天晚上是在这里过的夜。”
“哦,”甘子义在肃顺的虚扶下上了岸,脚踩到实地上,他这才转过身来,向走出舱口目送他的紫云招招手,“肃顺?”
“奴才在。”
“紫云姑娘有意进京,不过非和那个什么三姨商议一下,才能决定。朕想了想,此事非你不可。今天起驾,你就暂时不要随扈了,在天津多呆一天,要是她们决定一起去,你就带她们进京,找地方安置下来;要是最终还是不愿意,你也不必多说,直接回京交旨。”
“喳”肃顺躬身作答,“那,主子的身份,可要透露给这‘母女’二人知道?”
“她们要是答应的话,也就不妨事了;……”后面的话他没有说,不过肃顺心领神会的点点头:“奴才明白了。请主子爷放心,她们要是终于决定不肯入京的话,主子的身份,奴才绝不会透露半句。”
“就这样,我们回去吧。”
注“……藁砧……”藁砧是农村常用的铡草工具。藁指稻草,砧指垫在下面的砧板,有藁有砧,却没有提及铡草刀——鈇。鈇与夫字谐音,隐寓丈夫不在之义。
用到这样的词,参考上提到的话,是在讽刺、或者说激励面目姣好如女子的紫云,在家要拿出须眉气概——所以紫云会有‘绝透,损透’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