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夏来,一晃眼,离毕业的日子越来越近了。阴雨绵绵的天空,给这即将到来的离别更增添了几许愁绪。胜男呆坐在教室里,望着黑板,眼前却是茫然一片。
几天前,严国谦父女再度来访,请求宗泽将筹集来的善款与他们的合并,一同交付教会妥善安排,却遭到了宗泽的拒绝。严国谦无法,只好退让一步,单请他相伴而行。如今世道不太平,匪祸尤甚,只要安全抵达灾区,便各走各路。宗泽这才应允,只是不放心留胜男一人在家,便委托严如芳加以照顾。
此去少则半月,多则一月,胜男心中好生牵挂。一想到哥哥不能参加自己的毕业典礼,她便怅然若失。
郁婉秀和张天一仍然保持着对她的冷漠。自那次宴会之后,郁镇南再也没有出现在她面前。他好象凭空消失了一般,杳无音讯。然而,没有消息有的时候更让人放心不下。因为她不能预见,下次倘若再遇到这个人,又会是怎样的一番惊心动魄。
这天放学后,胜男没有回宿舍,独自一人撑着伞在街头游荡,心事满怀。听说最近匪祸成灾,也不知宗泽路上是否平安。
一辆轿车突然飞快地驶过,污水溅得她一脸一身,才上身的一件新裙子被弄得污渍点点。她气愤不过,却又无可奈何。那车却出人意料地停住,倒开,在她身边停了下来。车窗摇下,郁镇南微微探出头来:“胜男?”
“郁叔叔?”她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他,脑子里顿时一片空白。
“不好意思,把你衣裳弄脏了。”郁镇南打量了她一番,脑袋微微一偏,“去哪儿?上车,我送你。”
“不必了。”她急忙应道,低头匆匆前行。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要上哪儿,他能把自己往哪儿送?
郁镇南的脸色愈发阴沉下来。他对那开车的勤务兵喝道:“杨得胜,你把这位小姐的衣裳弄脏了,现在人家不肯接受道歉,你说,怎么办?”
那名叫杨得胜的勤务兵慌不迭地从车上下来,拦在胜男面前,拉开车门,示意她上车。
胜男有些意外。那天在郁府,他不是对自己说得很清楚,他不想让别人看到他们在一起吗?怎么现在又……她望向郁镇南,想得到确认。可他却不肯回望她,只是漠然地望着前方。
又摆谱!胜男很是恼火,心道:“我又不是阿秀,干嘛要这么听你的话。”她绕开杨得胜,径自向前走去。
杨得胜见状,急忙追上前去,挥舞着双手,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那张被焦虑扭曲了的脸涨得通红。
胜男恍然大悟:“你是哑巴?”
杨得胜点点头,堆起的笑容中透着恳切与无奈。胜男心中不由泛起同情。她转身看了看郁镇南。他仍是漠然地望向别处,只是,现在手上多了一根烟。白色的烟雾从车窗飘出,好似心事重重的样子。
“这个莫名其妙的家伙,到底想怎么样呀!”胜男心中陡然增添了一份好奇。她略一思忖,终于向轿车走去。杨得胜唯唯诺诺地拉开车门。胜男深吸一口气,低头弯腰,坐了进去。
雨伞滴滴答答,胜男脚边顿时聚积了一滩水。郁镇南扔了烟,接过伞,摆在了他身边的那扇门旁,并将自己座位后的一块毯子铺在了她的脚下。
他的举动让她吃惊不已。这个看上去如此冷漠的人,居然还能如此细心地对她照顾有加,她心中不由腾起一丝感动。眼前的他,象极了哥哥。是的,宗泽,她心目中唯一的哥哥,唯一的亲人。哥哥就是这样,虽然话不多,但对她的关怀却是无微不至。他的关爱,融入了生活中的点点滴滴,没有惊天动地,却叫人事事想来都觉温暖。
“你去哪儿?”郁镇南望着她,平静地问。
“我……”胜男竟口吃了。她吞吞吐吐地道,“我……我不知道……”
“不知道?”郁镇南眉稍略略一扬,“你在大街上走,却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
“我,只是出来瞎逛逛。”胜男微笑着,极力掩饰着自己的不安。
“有心事?”他仍是这般咄咄逼人。
胜男不想回答他的这个问题,将脑袋转向窗外,装作没听见。
他宽容地笑了笑,道:“既然如此,那我带你去个地方。”
胜男急忙道:“你把我放在前面街角就行了。我不想走得离学校太远。”
“不会太远。”郁镇南从容地对杨得胜道,“开车。”
他居然都不告诉他的司机他要去哪儿。胜男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街边,看看他究竟要把自己带到什么地方去。
没过几分钟,车已稳稳停住。郁镇南先行下车,非常绅士地绕过车头,拉开她那边的车门。他撑着她的雨伞。那伞不大,他那高大的身躯在这把伞的映衬之下,显得更加魁梧。胜男低头抿嘴一笑,款款而出。他将几乎将全部的伞将她遮住,自己完全暴露在滂沱大雨之中。胜男心中不禁一暖。
郁镇南带她来的,是一间公寓。这里闹中取静,好一处福地所在。胜男抬头看了看他,他微微一笑,打开了大门。
“他不进来吗?”胜男看到杨得胜还留在车上,不由多问了一句。
“你说呢?”郁镇南反问。
胜男哼了一声,笑道:“也是,就算你请他进来,他也未必敢进来。”
“那你敢进来吗?”他的语气中带着挑衅。
胜男没有答话,昂然走了进去。
郁镇南微笑着将钥匙塞进口袋,跟着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