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号是艘昭武级地战列舰,也是本次远征军六艘大宋最强的战舰之一。它排水三千二百八十吨,舰长二十五丈,宽五丈四,有三层火炮甲板。其主炮甲板装二十二斤炮三十二门;中炮甲板装十六斤炮三十二门;上炮甲板装十二斤炮三十二门;首楼甲板装八斤炮二门,二十二斤曲炮二门;后甲板装八斤短炮六门,二十二斤曲炮六门,合计火炮一百一十二门,水兵总数八百八十人。
下午三时,长安号金碧辉煌的舰长室里已经坐满了北洋海军都统以上的军官。
舰长室位于两层船艉楼的上层,舱室宽大无比,地板上铺着蓝底绣黄色海鱼与白色海螺花样的地毯,靠近舱尾的地方摆放着一扇白虎屏风,屏风前的太师椅上就坐着本次远征的主帅胡冀湘。其右手边还立着一个高八尺的三脚木架,架子上悬着一张硕大的军用太平洋地图。
所有与会的四十几名官员按级别于两侧列坐,脱去的帽子搁在膝头,两侧肩头的星花衬托着神态各异的面孔。座位分左、右各三排,左右前排坐的是北洋海军的督抚、陆战军正副督师与前、左、右、后的正副提督,后二排坐的则是各个小舰队的都统。
因为胡冀湘的官职是北洋总督,北洋海军只是他辖下的一部份,所以他今日穿的是一套绯红色从二品武官的狮子补服,在一片白色的海军制服堆里显得与众不同。作为统帅,最重要的是在关键时刻能稳定住军心,鼓励部下的士气,并能拿出决定命运的方略大计,一身文服比武服更能显示出那种从容自如、智珠再握、决胜千里的风度。
众人坐定之后,胡冀湘说开场白,十足的中气将话语一字一句地吐出,震响满室:“诸位。本帅受皇上所命,朝廷所托,”向着北方拱拱手,继续道:“带这只远征军出征北美,历时七十八日。此时我军距大地湾只有六千里海程,三十几日便可抵达。今日唤诸位同袍前来是因为本帅收到消息,西、法、葡三国联军主力正游弋在大地湾内,欲寻求与我决战,以阻止远征军与三国诸侯水师会合。因此,本帅召集诸位共议对敌之策,诸位有何想法,但说无妨。”
在座的所有人都看到了上午的炮击演练,也都知道了西洋联合舰队正集结于大地湾的消息,也都能明白总督大人抽测火炮射速的用意。
西洋人拦住了远征军的去路,做出副要打的架势,这个时候总督问有何想法,最自然的反应就是敌我力量的对比。大家互看了一阵,交流几个眼神后,前排一人站起身来抱拳道:“属下请问大帅,对方共有战舰多少?都是些什么船?”
叶锐坐在右侧第三排,抬头一看,问话之人是前提督曹运霖。曹运霖今年四十六岁,是个面目粗旷的高瘦汉子。
胡冀湘一抬手,身后站着的战术参赞刘传坤就踏上两步,不紧不慢地将探船报来的数字给大家说了,说完就退了回去,立于原地。曹云霖得到了回答,一时也没有什么后续的言语,道声谢后便坐了下来。
或许是西洋联合舰队的实力有些出乎人的意料,下面的人开始彼此交头接耳了起来。叶锐身旁坐着本第四舰队的另一名都统朱文冀,也凑过头来小声说:“真他娘的想不到,竟然这么多。”
朱文翼三十多岁,大个子,国字脸,满身的干净利落味,是叶锐到北洋后所交的为数不多的几名朋友之一。朱文翼乃是姓朱文,名翼,这个姓氏来源于前元蒙古贵族,算是个蒙元残余,但其家族从草原内迁到中原后早已汉化,也无人去认真追究其祖宗的来源。
“兄弟也有此感,这仗不好打。”叶锐也小声答道。不好打的主要原因就是对方以逸待劳,而己军明显地不堪战。
过了两注香的功夫,海军督抚梁文敬见私下的议论还没止歇的迹象,便喊了声“肃静”。他是北洋海军的长官,是这些军官们的顶头上司,因此他一开口,大家就立刻收声。
间安静了下来,胡冀湘目光左右扫扫,与左手前排某人目光一对,那人站起来,语声锵锵道:“既然来了就干。我军战列舰与对手战列舰之比超过三比二,我军绝对优势,属下请战。”说话之人是左提督庄胜,今年四十三岁,满脸虬须,因相貌彪悍加上言行粗豪,所以被人起了个“猛虎”的花名。他是胡冀湘一手提拔起来的爱将,六年前还只不过是个小都统,平时在总督面前很能说得上话。
大战打的就是大舰,类似巡洋舰以下的轻型舰在这种大战中派不了什么大用场,最终还是要靠大舰来一决胜负。
胡冀湘面露欣慰之色,将两道拧着的眉头舒展了,赞许道:“庄提督说得好,古人云:‘舍我其谁’,军人之职便是为国而战,西洋人既然要战,我等自然是要奉陪到底的。”
庄胜咧开大嘴一笑,拱手道:“若有接战,属下的舰队愿为前驱。”他是沧州人,打小就练武,数十年勤习不坠,练得一身武人的体魄,也练得了武人的气概与尚武的精神。不象许多的武官,从军校毕业后来军队里干上十几年,升到了一定的职位后就懒惰了,气质越来越象个文官,有的连肚子都凸得象个大锅。一名带兵的将领,若连四肢都退化了,那还谈什么领兵打仗。
在他看来,胡冀湘乃是一名值得跟随的统帅。为何呢?主要原因倒不是因为总督提拔了他,而是胡冀湘把北洋里所吃的空额给缩小了,起码给军队留了一些打仗的底子。具体就是,在胡光绪的年代,大家都吃自己手下兵的空饷,跟大帅交情好的将领吃得多些,交情差点的吃得少些而已,最多的甚至能吃到三成半的空饷。但胡冀湘上台后,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吃空饷的额度按比率定下来,谁都不能超过一成半,为此还对几名胡光绪的老臣下了狠手,这样才把这个章程给确定了。
一成半的空饷比原来平均二成半的空饷少了很多的进项,为此就引发了军官们的普遍不满。于是,胡冀湘将原本在胡光绪年代大半是属于总督本人的走私进项给拿了出来,其利益平均分给了大伙,这下就终于让人满意了。但因为原来走私的进项并不太多,为了填平这个窟窿,胡冀湘扩大了走私的规模,便不可避免地与海关和地方产生了一些矛盾,留下个“贪婪总督”的名声。但北洋的人都清楚是为什么,乃是总督替大家背黑锅了,所以人人都很服他。
虽然部份解决了吃空饷的问题,但历史遗留的问题太多。诸如海军的出航费、舰船养护费、弹药损耗费等等,一向都是省下来给大家私分。走私的规模不能无限制地扩大,拿不出钱来去填又一个大窟窿,胡冀湘只好以循前例,就只好维持着大舰长期不出航的“传统”。
庄胜坐下,前副提督于澄海跟着起身表态:“末将赞同左提督之言,既然西洋联军堵在大地湾,我军正好和湾内三国诸侯水师来个夹击,杀他个落花流水。”
话刚落音,距他不远的右副提督胡钟秀就侧过脸来冷冷地问:“如果诸侯的水师畏敌不出呢?”胡钟秀是胡冀湘的堂侄,今年三十一岁,在所有提督里是最年轻的。
于澄海两眼一瞪,大声反驳:“这如何可能!我远征军还不是在为这些诸侯保一方平安。”
胡钟秀冷笑一声,阴阳怪气地说:“我看,这些诸侯也未必会盼着我大宋得胜吧。”
此言一出,满堂鸦雀无声,想必在座的大多数人在心里已然默认了胡钟秀的看法,即是诸侯国在此战中未必与朝廷一条心。
胡冀湘对胡钟秀的话仿佛不满,眉头一皱,手一摆,骂道:“你小子胡说八道,不得妄议诸侯。”
胡钟秀受了堂叔的指责也只是站起身来一抱拳,说一句:“末将知罪”,再神色如常地坐下。于澄海见如此,也自坐下。
后提督棘怀安站起身来,向着胡冀湘、梁文敬与连惠明各一拱手后道:“属下以为我军经过七十八日的远航,将士疲惫,舰船状态不佳,此时应寻一个抛锚的地方进行修整,避免立即决战。历史上,一场大规模的海战往往会持续数日,今日的速射演练大家也看到了,我军水兵恐怕无法胜任持久的鏖战。”
棘怀安今年四十九岁,面白无须,平时喜欢谈兵论道,肚里兵法只怕装了几十本。不过和北洋的所有将领一样,生平也就只与海盗交过手。年近半百的武将还没打过一场像模像样的海战,不知算不算是种悲哀。
胡冀湘缓缓地点头,叹息道:“不错,我军状态的确不佳,立即决战恐怕无必胜的把握。”
棘怀安说的是在座大多数将领的心底话。没有人不希望建功立业,但稍微明白的人都能看得出来即刻开战的弊端。最理想的就是能先进行一番修整,然后再寻机会和西洋人开战。
梁文敬向棘怀安问道:“若不去大地湾,我远征军又能去哪里修整?”
棘怀安虽然提出了问题,但却没有解决的办法,摇头道:“此时夏威夷已失,那里无法资用。阿拉斯加沿岸有一些皮毛商的小型港口,大地湾北面有个环山的白浦港,但这些港口的规模太小,无法供我大军使用。属下思来想去,也寻不到个合适的去处。恐怕。。。只能退回长崎了。”
退军之说一出,下面“哗”地一声就议论开了。临战而退,不管是什么原因,总有避战的嫌疑。这个后提督敢把这种忌讳之言当众说出,也算是大胆了,便开始有人小声地嘀咕着“胆小鬼”、“怯弱”、“逃兵”之类的骂词。
胡冀湘似乎没料到有人会提出退兵之说,先环视了一圈,再看了棘怀安两眼,微笑道:“后提督是老成持重之言,本督记下了。”
这时,右提督俞冠维站起身来,先抬杠式地在棘怀安脸上瞟了一眼,然后对着胡冀湘抱拳道:“禀总督大人,末将倒有一计,以为是两全之策。”
哦!这个俞冠维开口吓死人,别人之计一面都还没照顾周到,他就得了两全之策。右提督俞是叶锐的上司,今年四十四岁,外表生得文雅,一副儒将派头。他与棘怀安有同一个爱好,就是喜欢争论兵道,两人抬起杠来,半天都争执不下。又最喜欢做一些假设,比如“若是我是长平之战的赵括”、“若是让我守街亭”之类的狂想。
胡冀湘点头道:“右提督请说。”
俞冠维应一声“遵命”,继而慷慨陈词:“既然西洋人以为我军必去大地湾,我军就偏不顺其意。何不将计就计,转而南进,去收复旧金山或者万佛城,甚至去打它墨西哥或中美的地盘,来他个出人意料。此时,西洋舰队都集结于大地湾,南方空虚。若我军中途变更航线直奔那里,杀他个措手不及,曼萨尼约之类可供修整的大港唾手可得。等西洋人知悉我军已远去,再全军南下与我争胜就为时已晚。如此,我军可谋得一个半至二个月的休整期。到那时,我军是逸,敌军是劳,以逸待劳,我军必得全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