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李靖在下邽得知李艺改道澄城的消息以后,一边派人向李世民汇报,一边带着八百玄甲骑兵为先锋改道追赶,三万江淮军随后跟进。
“玄甲铁骑一到,燕贼望风而逃杀啊”杜伏德见来了救兵大吼起来,跃马从中军直冲阵前。
“燕贼已败燕贼已败”八百名玄甲铁骑同声高呼着,奋力向李艺的兵马追去。
李艺军的阵形刚刚扭转过来,玄甲军已大呼着杀至。
杜伏德的万余步卒也开始重新结阵,准备反攻。
李艺的兵马经过一场忙乱,锐气已是消磨殆尽,而玄甲军恰恰相反,锐气正处在极盛之时。
双方兵马一交手,李艺军阵的左侧便被就玄甲军撕开了一道口子,左侧军阵一乱,便有人开始败逃起来。
“娘的,不准乱跑,不准乱跑!”李艺大吼道。
不想众军卒听了这位燕王的吼声,反而更乱了起来。
有人想停下,有人却想趁机跑到前面去,结果想停下的人停不住,想跑到前面去的人倒有几个人真跑到前面去了。
“杀啊,杀了燕贼!”杜伏德挺枪跃马率着百余轻骑,一边向李艺军冲来,一边大呼道。
“老子先杀了你”李艺困在乱骑之中,无法冲至阵前挥槊斩将,正窝了一肚子火,听到杜伏德的大叫,立刻取弓搭箭,嗖地射出。
“啊——”远离李艺百余步远的杜伏德惨呼声中,应弦而倒。
李艺的兵将或举长槊,或舞长刀,护着李艺奋力向大营方向冲去,一刻也不敢停留。
很快,李艺乱军就败到了张难堡南的那块高地下。罗寿正率部众正在苦战,忽然见李艺大败而回,军心顿时崩溃,立刻如鸟兽四散,向大营逃回去。
李道宗和李靖兵一处,继续麾军猛追,毫不停歇。李艺兵马刚刚逃进大营,他们就紧跟着杀至。
李艺和他的部下无法立足,被迫弃了大营,向西北方向的山谷逃去。李艺由陈奉、杜仲达等将护拥,在前奔逃。罗寿则留在后面,带着步卒用短臂弩阻挡李道宗等人的追击。
此时天色已经昏黑,原野上处处都是双方阵亡者的尸首,凝重的暮霭里浮满浓浓的血腥气味。
还有无数伤者躺在血泊里哀号不止,惨不忍睹。诸将见已获大胜,军卒也渐疲惫,纷纷请求停止追击,安下营寨,明日再去攻击敌军。
李道宗与李靖略做商议以后决定停止追击,一来是李道宗麾下的士卒一夜未眠,早已疲惫不堪,实在无力再战了。二来是李艺军也的确剽悍异常,再加上短臂弩强大的杀伤力,委实是不好对付。
李艺狂奔一路四十余里,终于在那个不知道名的小山谷前停了下来。
长安东宫,显德殿。
李世民又在与部下们讨论该如何教化百姓。
赵弘智看着李世民的目光道:“久安之民居于盛世,衣食无缺生计有着,其心必高,心高则骄佚,骄佚则难教化,盖因其所求不止田土粮棉耳;而今大乱之后,经乱之民久苦战乱,盼大治之心如枯苗之盼甘霖,其教化之易,当不下于三代。就好比饿极了的人给一碗粟米便如食山珍,渴极了的人给一碗井水便如饮甘醇。此时教化万民,但以衣食二字便可,何言不易?”
话音甫落,尚书右仆射封伦出班奏道:“殿下,臣以为此论不妥!”
李世民摆了摆手:“今日议疏,有什么见识但讲无妨。”
封德彝沉声道:“崔善和赵弘智言必称三代,却不知三代以来,人渐浇讹,风气日下,是故秦重刑罚,汉杂霸道,非不欲教化,盖欲教化而不能也!古来为君者,岂有不欲以仁义治天下者?然则天下皆顺民,则仁义行焉,天下多刁民,况且李承明现在还在据守潼关,招收亡命。臣以为必先须行酷法,方能震慑宵小,稳定社稷。赵弘智书生论政,未识时务,若信其虚论,必败国家!”
李世民笑了笑:“弘智,封相指你乱言误国,你有何辩?”
赵弘智不慌不忙地道:“封相所谓时务,无非治庶罢了。或言乱世而生刁民,或言治乱世应用重典,法家所言,不过尔尔。若以为五帝三王之时,诸民易化,后世之民便渐不易化,臣恐其谬在人心,害贻家国。昔黄帝征蚩尤,颛顼诛九黎,成汤放夏桀,周武伐商纣,皆能身治太平,岂非承乱而治之例?若以为古人纯朴,而其后必日渐浇讹,则代代传承,社稷更替,至于今日,天下人均已化为鬼魅矣!人主尚有可治者乎?”
李世民哈哈大笑:“赵弘智此乃诡辩之术,今日所议之事,虽起于崔善遗表,实在却是一件大政。说穿了,不过王道治天下还是以霸道治天下之争罢了。议题虽稍显宽泛,其要义却不可不察。于今百姓苦于乱世,庶民陷于水火,若不能善定刑律,轻则四方不宁,重则社稷翻覆。刑律定得重了,恐怕百姓黎庶啧有烦言,刑律定得轻了,又恐宵小不畏刑而生乱。义宁元年皇上入长安,约法十二条,死罪唯杀人、劫道、背军、叛逆四者,余并废除。宽则宽矣,毕竟是权宜之计。武德七年在隋律之上增五十三条格,以为唐律。我以为十二章过简而七年律过繁,仅绞刑一项其罪属多达五十条,论其罪断趾或役流均可惩戒,人命关天,死刑之设尤其谨慎。还有肉刑中挞背之刑,我读过孙思邈给我的黄帝一书,人五脏之系,咸附于背,挞其背实伤在肺腑,似这等刑罚,也以去之为佳。总之刑律一节,总以删繁就简、除酷从宽为上!”
至此李世民的心意已逐渐明了,新皇即将登基,想在民间博一个宽厚爱民的好名声,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何况六月以来,宫闱血变,民间早已谣言四起。李承明据潼关,李瑗反幽州,李艺反泾州,李孝常发利州,突厥也南下在即。李世民现在是想以更改刑律来收四海之心,虽说用心不纯,却也是堂皇正大之举。
李世民缓了口气,道:“此事便议到此处,目下还有一件事情,我思之良久,未得定见,诸卿不妨各抒己见。”
他顿了顿,道:“我入主东宫已一月有余,父皇数次下旨,要禅位于我。昨日又有旨下,他老人家已经决定,要我在八月初八日登基称帝,他老人家改称太上皇。我实在推辞不掉,只好应允了。原先我为藩王,可以兼领尚书令职衔,如今马上就要即位为君,总不成自己给自己当宰相。说起来,这个位子谁来担当,这可不是个不小的事情。”
他话音方落,中书令房玄龄率先应道:“尚书令为朝廷首辅,其人总领百官措理朝政,权柄至重,恐非人臣所能轻议。”
李世民笑了笑,道:“我没那么多忌讳,卿等畅所欲言便是,总要有一个孚众望的来坐这个位子才好!”
众臣相互看了看,却没有一个人说话。
这尚书令的职位,说起来虽只一个人的事情,然则实际上却远非表面上如此简单。此刻三省官员之中地位最尊崇者便是尚书左仆射萧瑀,出身显贵秉朝多年,素得武德皇帝器重,李世民一为太子便赐其条幅曰:“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此刻环顾宇内,资历足以出任尚书令的也不过他和裴寂二人而已,裴寂已然加封司空退出政府,萧瑀便成了惟一人选,便是萧瑀自己,也自认此位菲己莫属。只是萧瑀若出任尚书令,水涨船高,封伦势必升任左仆射,空出来一个右仆射的位子自然也要人来填补。不过太子此刻当殿议起此事,似乎不准备按照惯例在在场诸人之中选拔,这一层却又让众臣着实拿不定主意。
沉寂半晌,接替崔善大理寺卿职务的戴胄突然出言道:“殿下,臣有一言,请陛下雅察。”
李世民摆了摆手:“但讲不妨。”
戴胄道:“自武德元年以来,尚书令一职便由殿下任之,殿下由尚书令而储君、马上就又为皇帝,此职现已非人臣可任。臣建议,以恒山王兼领尚书令为佳。”
李世民哂笑道:“承乾一个八岁的娃儿,怎能当此大任?”
封伦发言道:“殿下,臣倒是赞同戴公所言,尚书令为百官之首,权力太大,又是殿下龙潜时担任过的职务,易启人臣觊觎大位之心。前朝杨素曾任此职,然其子杨玄感终反,前车之鉴,不可不察。”
李世民迟疑了一下,苦笑道:“那总不成便真个让一个八岁的娃娃坐这政事堂的首席?未免太儿戏了吧!”
赵弘智脆地应道:“恒山王任尚书令,却不能出席政事堂会议,有违国家制度,如此措置不宜。”
房玄龄又发言道:“殿下,此职既然殿下担过,臣属便应避讳。恒山王虽为日后储君,也不应例外;臣以为视丞相、大将军古例,虚置其衔可也。如此尚书令为殊职,例不轻授,尚书省以左仆射为长即可”
“尚书令为殊职,例不轻授,尚书省以左仆射为长”李世民默默重复着房玄龄的话,忽然扭过头问萧瑀道:“萧卿以为如何?”
萧瑀愣了一下,急忙躬身答道:“臣无异议!”
李世民微微一笑,挺直了腰杆道:“好了,既然如此就这样定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