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德九年十月二十三日,李靖和李世绩在范阳城下合兵一处,三天以后轻取范阳。范阳是幽州治下第一大县,也是幽州通往中原的门户,失了范阳幽州便门户大开,不过再这之后他们就再没有前进一步了。
没有继续前进的原因很简单,一是兵力不济,二是粮草不足。二李早已经牌人将他们的困境上达给了皇帝李世民,但李世民也没办法,谁让薛万彻抢光了国库,魏征苏烈火烧了永丰仓,弄的他这个皇帝连贿赂夷男突袭颉利的赏赐现在都还没有着落呢,至于赏赐玄武门事变的有功的士卒和大臣,李世民只能打白条了。那里还有财物再继续大规模的战争了呢。
李靖和李世绩在范阳县衙里围着火盆,一边烤火,一边喝酒聊天。互相套对方的话,李靖和李世绩一样,都曾经拒绝过李世民的拉拢,只是他们之间互相不知道而已。其实他们现在心里都担心已经当了皇帝李世民会不会记恨和报复自己。
李靖善于用兵,长于谋略,不过大器晚成,年过四十才开始征战沙场,但却从无败绩。在中国历史上可以说是军神级的人物。不过跟他的赫赫战功相比,反而是他的爱情故事更为人所津津乐道。因为在传说故事里他的老婆和他一起,与虬髯客号称风尘三侠。
李靖,隋炀帝时任马邑郡丞。郡丞是郡守之副,是个文职,与军事本不相干。其实,就是负责军事的都尉,也只能管管地方的治安。防御突厥南侵,乃是太原留守李渊的主要职责。可李靖这人有些不安分,偏偏要把这军国大事视为己任。出于好大喜功的天性?阅过李靖的家谱一想,还真可能如此。不过,这天性不是出自李靖的父系,而是出自李靖的母系。李靖的母亲是谁呢?李靖的母亲姓韩,是大名鼎鼎的隋名将韩擒虎的姐姐。韩擒虎因何而得名?以庐州总管之尊,亲将轻骑五百,兵不血刃,直取金陵,生擒陈后主陈叔宝,完成隋朝的统一大业。
李靖就是这位大名鼎鼎的韩擒虎的外甥。俗话说:外甥多像舅。果不其然。韩擒虎就感叹过:只有同李靖可以谈论兵法,同别人谈论,说过去大都如对牛弹琴,听过来多半是隔靴搔痒。欣赏李靖的不止韩擒虎,与韩擒虎齐名的名将杨素,一向目中无人,对李靖却另眼相看。据史册记载,杨素曾抚其床,对李靖说:这位子早晚是你的。杨素抚其床,不是在卧房的床上会见李靖。那床,指胡床,也就是后代所谓的交椅,是客厅的坐具。杨素抚其床位,其实也不过是一种象征性的举动。当时杨素官居尚书左仆射,当然,所谓“这位子早晚是你的”,不是指那床位,而是指那官位。
李靖当时年少风流,对将来官位的奢望,远不及对眼前女人的向往。听了杨素这话,他嘴上漫不经心地客套了几句,眼睛却不时瞟向立在杨素身后的侍女。每回李靖来拜访杨素,立在杨素身后的都是这个侍女,想必很得宠。杨素一向以好色著称,怎么不纳入后房,却仍在干这侍女的差使?
这令李靖百思不得其解。其实,百思不得其解的,何止李靖?无论是谁,都觉得可疑,甚至包括那侍女自己。不过,那侍女并没因此而觉得庆幸。恰恰相反,感觉到的是失落。嫁给老头子做侍妾,难道很值得令人羡慕么?那得看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别的选择。在权贵之家充当侍女的,另外的出路就是嫁给府上的当差。生下子女来,世代给人做仆为婢。那能叫是更好的出路。
杨素也许根本没有注意到李靖对那侍女的兴趣,或者,虽然注意到了,根本没放在心上。不过,那侍女却显然觉察到李靖对她的兴趣。对于李靖的偷窥,不时报以会心的微笑。这令李靖越发心猿意马。李靖不惜重金,终于买通杨府的总管,打听到那侍女姓张、小名婉儿。因她手上总是不离一把猩红尘拂,杨府里人,包括杨素本人在内,都称她为红拂。身世呢?那就不得而知了。这很正常。卖在权贵府上当侍女的,如果家世清白,那才叫不正常。
“能安排一次见面么?”李靖向杨府总管问道。
“公子的话,在下岂敢不传。”总管说:“至于成不成嘛,那就得看红拂姑娘的意思了。”三天后,李靖得了红拂同意见面的喜讯。什么时候?什么地点?半夜时刻在杨素的后花园?或者在李靖的卧房?那就是落入戏剧小说的俗套了。李靖是什么人,红拂也不是等闲之辈,不会干那样的俗事?
两人不干那般偷鸡摸狗的勾当,光天化日之下在一家酒楼临街的窗前对坐。
“这儿的酒不错,菜肴也还行。不过,比起老爷府上嘛,却还差那么一点儿。”
喝过三壶女儿红,菜肴打理到差不多一半的时候,红拂对酒楼的酒菜下了这么一句评语。
“你要是跟我走,往后恐怕就只有这样的酒菜了。嘿嘿!”李靖信口挑逗了这么一句。他真想过叫红拂跟他走么?其实没有。约红拂出来,不过出于一时的冲动,而不是出于理性的思维。
“是吗?老爷不是说他那位子早晚是你的么?”
红拂的回答令李靖吃了一惊。她认真了?他忽然感到一点儿心虚。
“嗨,他那话,你也信?”
“怎么不信?不信,我今日能来吗?”
李靖不禁重新打量眼前的女人。嘿嘿!他还真有些拿不准了。红拂的眼神还是那么安静,微笑还是那么平和,举动还是那么风姿绰约。可还是站在杨素身后的那个侍女么?怎么有些寒气逼人?
“位子重要?还是人重要?”端详过后,李靖问。话说出口,立刻后悔了。不是一向自以为善于言谈的么?今日怎么竟然在这小丫头面前砸了,问出这种可笑的话来!
红拂果然忍不住笑了一笑,反问道:“能分得开吗?人要有位子坐,位子得有人坐。不是吗?”
厉害!不过,也好,说不定更好。李靖这么琢磨。什么意思?本来不过为红拂的姿色所动,如今却看上了红拂与众不同。理智而镇定,简直就是大将的素质嘛!都快跟我差不多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李靖问。
“给你十四天时间考虑。”红拂说罢,夹起一个丸子放到嘴里,同时也是为了给李靖一点儿思考的时间。
为什么是十四天呢?因为红拂只有每月的初一十五才能出府。如今是初一,下次再有外出的机会,就得等到十五。
“接着说。”李靖还没能理出个头绪来,红拂已经把一个丸子细嚼慢咽地吃完了,于是,他就以退为进,催促红拂继续说下去。
“你要是想我跟你走,十五日正午准时在朱雀桥南头的玄武观后门门里见。过期不候。”
“你老爷能让你走?”
“除非你去告密,否则他怎么会知道我要走。”
“然后呢?”
“我失踪了,老爷肯定会叫手下的人去找。京城虽大,大不过老爷的手掌。所以,你我是不能在京城久留的了。你想好了去哪儿吗?”
京城虽大,大不过杨素的手掌?这话李靖信。以杨素的权势,想在京城搜个人,虽然不说易如探囊取物,也不会比打死个苍蝇难多少。李靖手上端着酒杯,本想一饮而尽,一想到自己可能就是那蝇拍下的苍蝇,顿时失去了喝酒的兴致,匆匆放下酒杯,道:“我在京城里也呆腻了,边塞也许用得着人。怎么样?去塞下?有兴趣么?”
李靖这回答,令他自己吃了一惊。怎么好像是早已设想好了的?其实并没有么!他不禁又对红拂端详了一回。这女人有什么魔力?居然能牵着我的鼻子走?
其实,李靖这回答也令红拂吃了一惊。不过,不是惊讶的惊,是惊喜的惊。红拂来,当然是抱着希望来的。不过,她并不天真,她知道公子哥儿们对她这种身份的女人大都只有**而没有诚意。一旦裙带松开,一切就都已然结束,不会再有将来,不会再有希望。她之所以一上来就把话说得格外直爽与明白,就是想看看李靖在仓促之间会不会流露出犹豫来。如果李靖流露出哪怕是些许的犹豫,那么,即使他十五日正午准时踏进朱雀桥南头玄武观的后门,也绝对不会看见红拂的影子。如今李靖答应得这么痛快,红拂能不惊喜呢?
李靖当真在京城呆腻了?是信口开河?还是无意中吐露真言?恐怕李靖自己也说不清楚。李靖在京城的私人生活,绝对不能算无聊。事实上,应当说是令人羡煞。因为他不仅得以随意出入杨府,而且也时常为牛弘的座上客。杨素与牛弘,都是皇上宠信的权臣。牛弘官居吏部尚书,擢拔官员,更是其分内的事儿。李靖既然受知于这么两位大人物,以理推之,在官场上的运气,也应当是令人羡煞吧?事实却并非如此。三年前,李靖是驾部员外郎。三年后,李靖还是驾部员外郎。驾部属于兵部,主要功能在于负责车马的调动,大约相当于现在国务院汽车班的副班长。以李靖的才干,放在总参作战处还差不多,搁在总后已经是够屈才的了,更何况还是个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