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春便跟着贾蓉出了府门,上了车。贾蓉上了马,带着人护送着去了。众人目送着他们远去。宝玉忽然想起那册子上写的,喃喃念道:
“勘破三春景不长,缁衣顿改昔年妆。可怜绣户侯门女,独卧青灯古佛旁!”
李纨、宝钗听了,诧异道:“不好了,这人入了迷了。”
贾政听了这话,点头叹息,便问宝玉:“是你自己作的?”
宝玉回道:“我是那年梦里看到的。”
众人正往回走,贾政正要细问,只听外头传进来说:“甄家的太太带了他们家的宝玉来了。”
众人急忙接出,众人见甄宝玉相貌果与宝玉一样,竟如同孪生的一般,便都愣在那里。若不是宝玉穿了素服,真是要认不出哪个才是甄宝玉,哪个才是宝二爷了!
宝玉见了甄宝玉,竟是旧相识一般。那甄宝玉也像哪里见过的,两人行了礼,然后贾环贾兰相见。李纨看看宝钗,宝钗这里却像是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一起涌上来。只觉得自己只怕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了。却不说宝钗想些什么,再看贾政竟然跌坐在地上,却请甄宝玉坐在椅子上。甄宝玉哪里敢坐,只得要了个垫子,陪着贾政一起坐在地上。还只道贾政为人随意,喜欢在地上坐着。
贾政一时心乱如麻,勉强站起来,又说了几句话,便叫人摆饭,说:“我失陪,叫小儿辈陪着,大家说说话儿,好叫他们领领大教。”
甄宝玉逊谢道:“老伯大人请便。侄儿正欲领世兄们的教呢。”
贾政回复了几句,便自往内书房去。那甄宝玉反要送出来,贾政拦住。宝玉等先抢了一步出了书房门槛,站立著看贾政进去,然后进来让甄宝玉坐下。彼此套叙了一回,诸如久慕竭想的话,也不必细述。
那贾政回到房中,便呆呆地发愣,麝月道:“二老爷今儿怎么了?”
贾政也不答话,心道:“莫非我的宝玉竟同那甄宝玉是孪生兄弟!好个王氏,当初为了保住地位,竟然弄了个假儿子来骗我,定是从甄家抱来的了!或者那甄家娘子为了保住地位,从我家抱去的?可怜老太太竟然白疼了宝玉了!大家都当宝似的供着他,不想却是个假的。看来,明日起得叫环儿管家才是!”
且说贾宝玉见了甄宝玉,想到梦中之景,并且素知甄宝玉和他同年同月同日生,又问了生辰八字,竟只相差了一个时辰。便疑心是孪生兄弟。因初次见面,不便造次。也不知他是否愿意相认。且又贾环贾兰在坐,只有极力夸赞说:“久仰大名,无缘亲见。今日见面,真是谪仙一流的人物。”
那甄宝玉素来也知贾宝玉的为人,今日一见,果然不差,他既和我同名同貌,不是孪生,也是三生石上一个模子刻的了。怎好不问问彼此的来历。但是初见,尚不知他的心思,纵有渊源,也许他想独承家业,不愿意认我?只好缓缓的来。便道:“世兄的才名,弟所素知的,世兄是数万人的里头选出来最清最雅的,弟是庸庸碌碌一等愚人,忝附同名,殊觉玷辱了这两个字。”
贾宝玉听了,心想:“这个人果然同我爱慕他的心是一样的。”便道:“世兄谬赞,实不敢当。弟是至浊至愚,只不过一块顽石耳,何敢比世兄德高望重,实不敢称此‘清’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