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春道:“哪里的话?说这个话的人堤防著割舌头。人家遭了强盗抢去,怎么还说这样的坏话。”
那姑子道:“邢姑娘为人怪僻,信佛只怕是假惺惺罢。在姑娘面前我们也不好说的。她哪里象我们这些粗夯人,只知道诵经念佛,给人家忏悔,也为著自己修个善果。”
惜春道:“怎么样就是善果呢?”
那姑子道:“除了咱们家这样善德人家儿不怕,若是别人家,那些诰命夫人小姐也保不住一辈子的荣华。到了苦难来了,可就救不得了。死了,还得下地狱。受尽酷刑。如今只有地藏菩萨能救人脱离地狱。这地藏菩萨与观音、文殊、普贤三位菩萨,同为四大菩萨。人只道观音菩萨救苦救难,却不知这地藏菩萨能救人出地狱。据《地藏菩萨本愿经》讲,过去无量劫前,有一位婆罗门种姓的女子,‘其母信邪,常轻三宝’,不久命终,魂神堕在无间地狱。婆罗门女知母生前不积善因,死后必堕恶趣,遂变卖家宅,供养佛寺。后受觉华定自在王如来指点,以念佛力来到地狱,见到鬼王无毒,得知因自己供养佛、寺并念佛之功德,使自己的母亲以及其他地狱的罪人,得以脱离地狱之苦,超拔升天,婆罗门女便在觉华定自在王如来像前立弘誓愿:‘愿我尽未来劫,应有罪苦众生,广设方便,使令解脱。’释迦佛告诉文殊菩萨,当时的婆罗门女,就是现在的地藏菩萨。只有她能救人出地狱。不信是不行的。要不,府上这些姨太太、奶奶们怎么都活见了鬼,吵着地狱里来人捉呢?我们修了行的人,虽说比夫人小姐们苦多着呢,只是没有险难的了。虽不能成佛作祖,修修来世或者转个男身,自己也就好了。不像如今脱生了个女人胎子,什么委屈烦难都说不出来。姑娘你还不知道呢,要是人家姑娘们出了门子,这一辈子跟着人是更没法儿的。若说修行,也只要修得真。那邢姑娘自为才情比我们强,她就嫌我们这些人俗,岂知俗的才能得善缘呢。她如今到底是遭了大劫了。”
惜春被那姑子一番话说得合在机上,也顾不得丫头们在这里,便将自己想出家的事说了一遍。并将头发指给她和“无我”瞧道:“你打谅我是什么没主意恋富贵的人么?早有这样的心,只是想不出道儿来。”
那姑子听了,假作惊慌道:“姑娘再别说这个话!宝二奶奶听见还要骂杀我们,撵出庵去呢!姑娘这样人品,这样人家,将来配个好姑爷,享一辈子的荣华富贵。”
惜春不等说完,便红了脸说:“宝儿奶奶撵得你,我就撵不得么?”
那姑子知是真心,便索性激他一激,说道:“姑娘别怪我们说错了话,奶奶们哪里就依得姑娘的性子呢?那时闹出没意思来倒不好。我倒是为姑娘的话。我们那里是不敢收留姑娘的。”
惜春道:“你瞧着罢咧。”
彩屏等听这话头不好,便使个眼色儿给“无我”,叫她带那姑子去。“无我”会意,便同那姑子告辞出去。
惜春也不留她们,便冷笑道:“打谅天下就是你们一个地藏庵么!”
那姑子也不敢答言去了。
彩屏见事不妥,恐担不是,悄悄的去告诉了宝钗说:“四姑娘绞头发的念头还没有息呢。她这几天不是病,竟是怨命。二奶奶堤防些,别闹出事来,那会子归罪我们身上。”
宝钗道:“她哪里是为要出家,她为的是没见着老太太给她的那份钱,安心和我过不去,又不在我这里,也只好由她罢了。”
彩屏等没法,也只好常常劝解。岂知惜春一天一天的不吃饭,只想绞头发。彩屏等吃不住,只得到各处告诉。李纨等也都劝了好几次,怎奈惜春执迷不解。
众人便通报了贾政,贾政无奈,也只得准了,命贾蓉带人护送惜春带着入画去五台山剃度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