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湘云笑道:“你还说呢。那会子咱们那么好。后来我们太太没了,我家去住了一程子,怎么就把你派了跟二哥哥?我来了,你怎么就不像先前那么亲近我了?”
袭人笑道:“你还说呢。先姐姐长姐姐短哄着我替你梳头洗脸,作这个弄那个,如今大了,就拿出小姐的款来。你既拿小姐的款,我怎敢亲近呢?”
史湘云急道:“阿弥陀佛,冤枉冤哉!我要这样,就立刻死了。你瞧瞧,这么大热天,我来了,必定赶来先瞧瞧你。不信你问问缕儿,我在家时时刻刻哪一回不念你几声。”
话未了,忙的袭人和宝玉都劝道:“顽话你又认真了。还是这么性急。”
史湘云道:“你不说你的话噎人,倒说人性急。”一面说,一面打开手帕子,将戒指递与袭人。
袭人感谢不尽,因笑道:“你前儿送你姐妹们的,我已得了,今儿你亲自又送来,可见是没忘了我。只这个就试出你来了。戒指儿能值多少,可见你的心真。”
史湘云道:“是谁给你的?”
袭人道:“是宝姑娘给我的。”
湘云笑道:“把我送的东西送人,她倒会作人情。她不稀罕我的东西,我以后就不给她了。我只当是林姐姐给你的,心里还老大不高兴。原来是宝钗姐姐给你的。那就算了。她原是个冷人儿,我也不难过。我天天在家里想着,这些姐姐们再没一个比林姐姐好的。可惜我们不是一个娘养的。我但凡有这么个亲姐姐,虽是没了父母,也是没妨碍的。”说着,眼睛圈儿就红了。
宝玉道:“罢,罢,罢!不用提这个话。”
史湘云道:“提这个便怎么?我知道你的心病,恐怕你的宝姐姐听见,又嗔怪我赞了林姐姐。可是为这个不是?”
袭人在旁嗤的一笑,说道:“云姑娘,你如今大了,越发心直口快了。”
宝玉笑道:“孔子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果然不错。我也把琪官给的汗巾子送袭人了,难道我对琪官倒是假的?不过待袭人更亲近些罢了!”
史湘云道:“好哥哥,你不必说这话教我恶心。你宝姐姐什么都好,等见了林妹妹,看你怎么说!”
袭人道:“且别说顽话,正有一件事还要求你呢。”
史湘云便问“什么事?”
袭人道:“有一双鞋,抠了垫心子。我这两日身上不好,不得做,你可有工夫替我做做?”
史湘云笑道:“这又奇了,你家放着这些巧人不算,还有什么针线上的,裁剪上的,怎么教我做起来?你的活计叫谁做,谁好意思不做呢。”
袭人笑道:“你又糊涂了。你难道不知道,我们这屋里的针线,是不要那些针线上的人做的。”
史湘云听了,便知是宝玉的鞋了,因笑道:“既这么说,我就替你做了罢。只是一件,你的我才作,别人的我可不能。”
袭人笑道:“又来了,我是个什么,就烦你做鞋了。实告诉你,可不是我的。你别管是谁的,横竖我领情就是了。”
史湘云道:“论理,你的东西也不知烦我做了多少了,今儿我倒不做了的原故,你必定也知道。”
袭人道:“倒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