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湘云冷笑道:“前儿我听见把我做的扇套子拿着和人家比,赌气又铰了。我早就听见了,你还瞒我。这会子又叫我做,我成了你们的奴才了。”
宝玉忙笑道:“前儿的那事,本不知是你做的。”
袭人也笑道:“他本不知是你做的。是我哄他的话,说是新近外头有个会做活的女孩子,说?的出奇的花,我叫他拿了一个扇套子试试看好不好。他就信了,拿出去跟这个比,跟那个比。不知怎么没比过香菱,他便给铰了两段。叫香菱另给他做,我这才说了是你作的,他后悔的什么似的。”
史湘云道:“越发奇了。香菱既会做,这屋里的活计就叫她做好了。为什么又找上我?我还要忙我家里的活计呢!”
袭人道:“香菱哪有功夫呢?饶这么着,薛姨娘还嫌她多管闲事,自己屋里的活计还忙不过来,谁还敢烦她做?我近来看着香菱的神情,再风里言风里语的听起来,那香菱在家里竟一点儿作不得主。他们家嫌费用大,竟不用那些针线上的人,差不多的东西多是她动手。有几次见着她,和她说话儿,见没人在跟前,她就说家里累的很。我再问她两句家常过日子的话,她就连眼圈儿都红了,口里含含糊糊待说不说的。想其形景来,谁叫她是从小儿没爹娘的苦孩子。自然没人疼的。我看着她,也不觉的伤起心来。旧年的时候,二爷求着她做了个香袋儿,不知怎么恼了,又剪了,说是要重做,现在还没腾出功夫做出来呢!上次她就告诉我,在家里做活做到三更天,若是替别人做一点半点,她家的姑娘、太太还不受用呢”
正说着,有人来回说:“兴隆街的大爷来了,老爷叫二爷出去会。”
宝玉听了,便知是贾雨村来了,心中好不自在。
袭人忙去拿衣服。宝玉一面蹬着靴子,一面抱怨道:“有老爷和他坐着就罢了,回回定要见我。”
史湘云一边摇着扇子,笑道:“自然你能会宾接客,老爷才叫你出去呢!”
宝玉道:“哪里是老爷,都是他自己要请我去见的。”
湘云笑道:“主雅客来勤,自然你有些警他的好处,他才只要会你。”
宝玉道:“罢,罢,我也不敢称雅,俗中又俗的一个俗人,并不愿同这些人往来。”
湘云笑道:“还是这个情性不改。如今大了,你纵然不去考举人进士的,也该常常出去见些高人,谈讲些仕途经济的学问,成年家只在我们这队里搅些什么!”
宝玉听了道:“姑娘请别的姊妹屋里坐罢,仔细我这里污了你仕途经济的学问。”
袭人道:“云姑娘快别说这话。上回宝姑娘也说过一回,让他多会会她大哥哥的那些朋友,也好将来应酬世务,多个朋友多条路,他也不管人脸上过的去过不去,他就咳了一声,拿起脚来走了。这里宝姑娘的话也没说完,见他走了,登时羞的脸通红,说又不是,不说又不是。自己讪了一会子去了。我只当她恼了,再不来了。谁知过后还是照旧一样,不分早晚的紧着来,反倒赶着同他和好。要是林姑娘,定然不理他了,到那时,他不定得赶着去赔多少不是呢!”
宝玉道:“林姑娘从来说过这些混帐话不曾?若她也说过这些混帐话,我早和她生分了。”
湘云笑道:“那些狐朋狗友,不见也罢!这原是混帐的话,你不听她的就对了!”
原来宝钗知道史湘云在这里,宝玉又赶来,一定说麒麟的原故。因此心下忖度着,近日宝玉弄来的外传野史,多半才子佳人都因小巧玩物上撮合,或有鸳鸯,或有凤凰,或玉环金?,或鲛帕鸾绦,皆由小物而遂终身。今忽见宝玉亦有麒麟,便恐借此生隙,同史湘云也做出那些*佳事来。因而悄悄走来,见机行事,以察二人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