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三章:诛心

目录:灭清| 作者:楼主大大| 类别:玄幻魔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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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压抑的气氛笼罩着每一个人,宪兵队队长王恭那冰山一般的脸此刻也似乎溶化了,很是为难的样子。

    李秀成却是一脸无动于衷状,抿着嘴袖手旁观。

    周慕白捋着下颚短须,无动于衷。

    汪海洋、吴得志、谭韶光此刻却全没了方才慨然追击的气概,一个个垂着头,欲言又止。

    陈玉成厉目一扫,扶着桌案道:“王恭,行刑吧。”

    王恭却是不说话,许久才憋出一口气道:“我不同意,既是军法,就应当处置相关人等,岂能让英侯替罪?这一次是汪海洋、谭韶光等人违抗军令,要处罚,也是处罚他们。”

    汪海洋、吴得志等人连忙道:“没有错,要处罚就处罚我们,哪里有我们犯法,要英侯代过的道理。”

    洪秀全已在永安州建制封王,而陈玉成被封为英侯的消息也早已传到上桥。

    谭韶光气呼呼的道:“就是打三十军棍也成,我的罪过最大,请英侯下令。”

    陈玉成道:“我已说过,一人违抗军令,是此人的罪过,绝不姑息。可是学生军三个突击连全部违抗军令,这说明什么?说明我陈玉成平日里没有好好教导你们,我负有领导责任,法不责众,那么就处罚我。”他直视着王恭的目光,大声道:“王恭,难道宪兵队也要违抗军令吗?”

    王恭与陈玉成的目光相交,随即很快错开,这件事让他过于为难,明明是汪海洋等人犯错,可是英侯却将罪责揽在自己身上,这可是二十军棍,王恭哪里下的了手。

    汪海洋大声道:“英侯,我汪海洋知错了,要打就打我吧。”

    吴得志、谭韶光也道:“我们也知错了,要打就打我们。”

    张似锦垂着头站出来:“我作为教导员,负有督促之责,却知法犯法,自请处置。”

    三个突击连的教导员、排长也纷纷出来,既有懊恼,又满怀着愧疚的道:“我们也自请处置。”

    此刻的周慕白却是动容了。

    “好厉害的手段,这……这是……”

    杀人诛心!

    所谓诛心,“诛心之论”,说的好,指在批评对方之时,不针对对方的行为、语言谈问题,而是绕过行为、语言去指责对方此行为、语言的目的、动机。所以“诛心之论”又曰“动机说”。据说出自于《后汉书·霍谞传》:“《春秋》之义,原情定过,赦事诛意,故许止虽弑君而不罪,赵盾以纵贼而见书。”

    《春秋》的主张,根据情由定过错,宽容事实惩罚动机,许止虽然杀君,但是无罪,赵盾虽然没有亲自杀君,但他是贼首,所以还是被定为杀君之罪。要想征服别人,关键是征服别人的心。所谓揭露、指责人的思想、用心。意即消灭他的,不如谴责这种人的动机、思想、用心。

    惩罚他们,不如去改变他们的思想,而要触动他们的灵魂深处,这样的做法却是最有效果。

    惩罚在英侯身上,痛在英侯之身,可是诛的却是谭韶光等人的心,从此之后,他们再热血上涌时,想到今日的一幕,还会再闯出这样的弥天大祸吗?

    周慕白抿了抿嘴,道:“三个突击连的教导员不能及时制止此类军事冒险,反而与各连连长同流合污,我作为总教导,也应当负有责任,英侯既然自请处置,那么我也请求军法处宪兵队责罚。”

    李秀成此刻也站不住了,他自然明白陈玉成、周慕白的意思,此刻也站出来:“参谋部制定出作战计划,却没有预料到计划是死的,人却是活的,没有作出最坏的打算,制定预备队计划,如果不是这一次清妖反应迟钝,只怕这上桥就保不住了。作为总参谋长,我李秀成也愿自请惩处。”

    陈玉成面无表情的朝王恭道:“那么,开始行刑吧!”

    临时指挥所只是一处破宅,位于上桥的正中,荒废已久,休憩之后便成为了整个学生军的中枢,而此刻这里却被黑压压的人群围了起来。

    近卫连卫兵们正努力的驱散着人群,而更多人正在向前拥挤,一时间,场面开始乱了起来。

    有人高呼道:“我们要见英侯,要处罚,就处罚我们好了,突击一连犯的错,为什么要英侯来处罚自己?”

    卫兵的组成的人墙已经摇摇欲坠,人流犹如海涛一般不断冲击着,更多的卫兵冲过来,遏制激愤的人群。

    天空淅沥沥的下着小雨,绵绵的细雨在风的吹撒下洒落,一个个湿漉漉的脸上却是不甘、懊恼、悔恨、激动。

    近卫连连长滕炎挎着刀过来,高声道:“奉英侯的命令,所有士兵全部各回自己的岗位,不得再冲撞指挥所。”

    “把宪兵叫出来,我们就回去!”

    “谁敢动英侯一根手指头,弟兄们不答应!”

    这一下士兵们情绪更加激烈,近卫连的人墙顿时又松垮起来。

    站在人墙之后,滕炎却不再吱声了,本心来说,他是希望这些士兵冲进去,去阻止宪兵行刑的。可是职责所在,又让他不得不在此阻止他们。这种矛盾,令他的心情格外的阴郁,手按着刀柄捏的格格作响。

    “只要一道命令,或者说一个小小的‘疏忽’,就可以让他们进去,进去之后,就可以阻止即将发生的一切。我该怎么做呢?”

    滕炎左右权衡着,脸色阴沉的可怕。

    “不行,草苗人不该做出这等事来,就算放人,也应该光明正大。”

    “放人吗?如果真的放人,那么作为近卫连,自己是否对得起自己的职责?”

    他抿了抿嘴,眉头拧的更深,这个时候,那宪兵队木杖敲击的声音传出来,这个声音不大,却清晰可闻,每一下敲击,都传来一阵不可遏止的闷哼声。

    望着天穹密布的乌云,雨线几乎遮蔽了滕炎的眼睛。

    那闷哼声既刺痛了突击连的官兵,滕炎又岂是例外。

    记得数月之前,在山寨之中,滕炎雄心勃勃的向这少年挑战,少年却是从容镇定,一举将他击败。

    这一场决斗,让滕炎收敛了傲气,同时也让他对这个少年佩服有加。

    原来力量并不是决定一切,经验和决心才是胜利的关键,而滕炎恰恰缺少的就是这一点。

    那一日夜里,滕炎甚至都不知自己为什么会鬼使神差的听从这个少年,去请来几个学生军战士,连夜突袭乡老的吊脚楼。

    几个官差撕心裂肺的嘶吼声,既给滕炎带来了快慰,同时又是迷茫。

    自己所做所为,对于自己的族人来说到底是对还是错呢?大火将山寨燃烧的那一刻,滕炎顿时后悔起来,或许乡老才是对的,这种思想的挣扎,令他抬不起头来。

    只是,现在的滕炎却早已介怀了,陈玉成说的对,要改变,要争取幸福,依靠别人的施舍,或许一味逃避是不行的,别人永远不会施舍,而逃避只会令清妖们更加变本加厉。那么何妨就像一个战士一个堂堂正正的挺身而出,为了自己,为了族人,为了更多和自己一样的人,去争取,去战斗。

    陈玉成虽比滕炎年幼,可是在滕炎心里,却是兄长又是老师,那一声声闷哼,让他的心也火热起来,就算再大的雨水,也浇灌不灭这团炙热。

    他咬了咬牙,仿佛下了决心,心里有一个声音在说:“一次,就这一次,让突击连的官兵们冲进去,制止住宪兵,三十军棍……就算是自己只怕也受不住吧。”

    正在他要下令时,身边一个人却拍了拍了他的肩膀。

    近卫连教导员陈容的目光落在滕炎身上,这个年纪不大的教导员此刻带着一股狠劲。

    “滕连长,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雨水唏哩哗啦的下来,似乎更加大了,一阵阵冷风吹袭在陈容这纤细瘦弱的身体,仿佛一阵风就能将他吹倒。只是此刻他却站的笔直,脸上带着一股威严。

    “虽然我和你一样感同身受,同样希望这些士兵冲进去,可是我要告诉你,你不能这样做!”

    陈容的话语中带着不容置疑,被雨水蘸湿的眼帘下,那双眼眸出奇的明亮。

    滕炎道:“如果不阻止,英侯……英侯……”

    陈容镇定摇头:“这是英侯自己的选择,我们要做的,就是守卫这里,任何人都不许通过。”

    “狗屁!”滕炎甩开搭在肩上的手,怒气冲冲的道:“近卫连的职责就是保卫英侯,他掉了一根毛也是我滕炎失职。”

    “镇定!”陈容的声音不大,却带有不容更改的决然:“英侯为什么自己惩处自己?那是因为突击连无视军法的存在,英侯已经失望了一次,难道近卫连也要让英侯失望?滕炎,我们是男人,是战士,既然事情发生,我们唯一做的,就是坚守自己的职责!”

    滕炎愕然,随即苦笑:“你是对的。”

    人群开始激愤起来,如果说一开始还是请愿,现在已经愤怒了,有人高喊:“近卫连为什么无动于衷,难道你们要眼睁睁的看着那些冷血的宪兵对英侯行刑吗?”

    “冲过去,揍这些近卫连的混账。”

    滕炎按住刀柄,满脸肃杀的大吼:“谁?是谁说要揍近卫连的兄弟?站出来!”

    “老子是近卫连连长,近卫连的职责是拱卫指挥所,是恪守英侯每一道命令,谁要过去,来吧,从我身上踏过去!来!”

    这一句话在雨中仿佛传了很远,骚动开始平息了一些,有人深思,有人羞愧。

    恪守职责,近卫连做到了,可是自己呢?自己做到了吗?

    这个时候,王恭从雨中出来,仍是那副生人勿近的模样,那一双眼睛,甚至滕炎都有些畏惧。

    这个王恭有一个绰号,叫阎王,可见平日里大家对这宪兵队长的畏惧心理。

    王恭扫视众人,面无表情的道:“都聚在这里做什么?英侯有令,所有人全部回到自己的岗位去。”

    人群又是骚动起来,‘阎王’的大名仍让他们有点儿畏惧,可是也有人大起胆子道:“英侯怎么样了?我们要见他。”

    王恭皱了皱眉,正要说什么,一边的滕炎也道:“英侯若是不出现,只怕官兵们无论如何都不会退去的,王队长能否通传一声。”

    “哼!”王恭冷哼一声,却说:“好吧,我去通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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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玉成自罚,倒是颇有点儿对自己狠一点的作风,对于他来说,这种事在学生军中早晚会出,毕竟对于这些火热的少年来说,军纪虽然平时可以约束,可是真到了战场脑袋一热,就什么都顾不上了。

    只不过这样的事实在过于冒险,放弃阵地,各自出击杀敌,只要清军稍微动作快一些,整个上桥也就毁了。

    毕竟要遏制这种风气,否则他制定出来的军纪都会变成一纸空文,更可怕的是若在将来再发生此类事件的话,难道还要指望运气?指望清军反应慢了一拍?

    对付绿营或许还有这种运气,可是一旦要面对正儿八经的团练,对阵曾国藩、李鸿章这样的人物,学生军只怕早已覆没了。

    所以,必须要让所有人明白,所有人都谨记今日的教训。只不过违令的不是一人两人,而是整整三个连,整个学生军近半的武装都参与其中,连长、教导员到最普通的战士无一幸免。

    法不责众,而且就算要惩罚,起的效果也并不大。

    陈玉成的选择了自己,正如周慕白所想的那样,打的是自己的,诛的却是所有人的心。

    而且这事丝毫也不可怠慢,必须尽快执行,以期收到振聋发聩的良好效果!

    三十军棍看上去不多,在后世的电视剧节目中往往随口下去就是上百军棍,可是在这个时代,这已是极重的刑法了。

    在此时的军队中,打人,一种比较郑重,也比较惨重的打法,就是“打军棍”,又叫“打屁股”。

    说“郑重”,是因为它是明文规定的一种处罚方式。“郑重”还有一层意思,凡是打军棍的时候,一般都要集合部队,向官兵们历数被打者的罪状,“噼哩啪啦”一顿军棍打完之后,当众验伤,再叫人抬回营房或拖下去埋了,以此求得“杀鸡给猴看”的治军效果。

    说“惨重”,是因为军棍打过之后,轻者,皮开肉绽,举步维艰;重者,或终身残废,或一命鸣呼。

    打屁股,用什么做军棍,打在什么具体部位,都有一番讲究。

    若往死里打,就不管那么多了,打到咽气时拉倒,或打得差不多的时候,不管他还有气无气,拖下去埋了了事。把被打成奄奄一息的士兵拉出去活埋,有时还算“人道”,因为如果丢在荒郊野岭喂野狗,或让他慢慢咽气,遭罪更多。

    打军棍的时候,若想饶他一命,留在队伍里继续冲锋陷阵,那么,最好用扁担作军棍。用扁担方便,随处可以找到。更重要的是,扁担有一定的宽度,打下去时,作用力的面积相对要大一点,挨打者被打之处单位面积承受的冲击力相对小一些,因此,伤到肌肉深处的骨头或神经的可能性,也相对小些。作为相对“仁慈”的打法,打的具体部位是屁股。

    打军棍比较规范的动作是:被打者趴在地上,两条腿绞起,一条腿在上,一条腿在下,规定的棍数打了一半之后,再将两条腿反绞过来,打另外一侧。

    军棍的抡打方法也有一番讲究,分“拖打”和“弹打”两种。

    “拖打”时,扁担下去的瞬间,要就势拖一下。这种打法,打不了几下,皮就被打破了,血也流了出来,不懂门道的人,以为打得很重,或者叫住手,或者来求情。在作戏给他人看的时候,“拖打”往往能使被打者少挨若干军棍。

    “弹打”,就是扁担打下去的瞬间,顺着反弹力马上把扁担弹起来。这种打法,皮肤不容易被打破,故以皮下瘀血见多,常给外行人以“打得比较轻”的错觉。若不把瘀血及时排挤出来,那就惨了,几天之后,大量瘀血之处会发炎、化脓,表面上又看不出来。这种病灶俗称“溏心蛋”,就像蛋煮过后,蛋黄没有完全凝固那样,外面光光生生,里面稀稀溜溜。而一旦“溏心蛋”里面流出了浓血,挨打之处已经烂成了一个洞,相当难治。

    对于打军棍,其实陈玉成也是门外汉,宪兵们自然拿出的是扁担来打,采取的也是拖打的方式,三十棍下来,虽然整个屁股已是血流如注,血肉模糊,其实伤的并不重。

    只不过这份疼痛却是难以忍受,每一棍打下,都仿佛浑身的肌肉都抽搐颤抖起来,直到三十军棍全部挨完,陈玉成的意识已经有了模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