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晓,炮火声就响了起来,随即是一队队的学生军从上桥出来,这一次,显然不是单纯的小规模战斗,很快,向荣就发觉了异样。去看看小说网 w-W-w.7-K-aNKan.c-o-m。
“发匪要突围。”向荣心里想着,冷笑一声,随即开始组织各营围堵。
“左营在东北角,右营往那处密林,前锋营守住渡口方向,其余各营随我坐镇中央。”
“他们终于要突围了,看来购来的洋枪洋炮确实让这些发匪害怕了。他们想走,没有这么容易。”向荣看了看天色,黎明尚未出现,天空仍然是漆黑一片。
“陈杀头还真会选择时机,以为这个时候我们没有防备,此人诡计多端,还好我预留了一手。”
向荣得意的想着,他的耐心已经消耗殆尽,这一伙发匪已让他丢尽了颜面,他的仕途或许早已毁了,现在无论如何,他也要亡羊补牢,将他们彻底的消灭在这里。
清军各营开始调动,黑夜中,无数个人影在晃动,双方的火炮开始不断的轰击,时不时将夜空照亮。
决战比大多数人预想的要糟糕,因为清军果然有人准备,向荣一声令下,清军各营迅速的分散开来,拱卫住各个方向。
张亮乃是武童出身。家中略有资财,进入绿营之后很快升至副将之位,在柳州镇,这位张大少爷可是出了名的阔绰,隔三岔五的请人吃酒逛窑子,因此也获得许多同僚的好感。此人可以算是柳州镇未来的总兵人选,邓演成在上头人脉广阔,早晚要调任到其他地方做提督,而邓演成也早就有意推荐张亮接替自己。
可以说,这一次围上桥最热心的人莫不于张亮了,他与其他官员不同,他希望的是得到一些实打实的功绩,有了这些,再有人帮扶那许多事也就顺理成章了。
张亮这个人多少还有些血性,以他的家世,只要肯拿出银子,就是提督也不过是玩儿的事。
要说起这大清朝的买官卖官,那绝对是当今天下最公平的现象,童叟无欺,人人平等,管你是王侯宰相,还是贩夫走卒,只要出的起价钱,这官便是逃不掉的。
“捐纳”就是买官卖官,清朝叫“捐纳”。清朝做官主要有两条途径:一条是正途,就正常正当的途径,是科举考试。先考秀才,完了再考举人,举人完了再参加会试,取得贡士的资格,完了再参加殿试,取得进士的资格,进士以后就可以分派官职,派到县里面就可以做七品知县,考中进士,在清朝前期基本上都可以有一个官做,这是正途。
这个正途是很难的,道光之后四万万人,每三年考一次,一次取三百来人,平均一年取一百人,大部分人想要做官,或者经过努力没考取,或者努力了,也没考取,怎么办?就是清朝的选官还有另外一条途径,叫“异途”,主要是捐纳,就是花钱。捐纳制度在清朝是一个很重要的制度,它和科举制度互相补充,一部分人通过科举考试做官,一部分人通过捐纳制度做官。
捐纳做官,官员的比例在清朝是很大,多的时候到整个官场的六成以上,就是六成的官是捐纳,剩余的除了旗人占掉一部分,就是正途了。
捐纳秦朝就有了。“秦得天下,始令民纳粟,赐以爵”。秦朝统一了天下,开始让百姓纳粮食、赐以爵,就是用粮食来买官爵。到了汉朝,也还有捐纳,汉武帝曾经下令,可以卖武功爵,叫做“盐铁富贾,相率而至”,就是史书记载,汉朝的卖官,西汉的捐纳,盐铁富贾,相率而至。当时的盐、铁是专营的,有钱的人相率,纷纷来买官爵。只不过这种买官还尚未形成系统化,大多也只是国库紧张时的权宜之计。
而到了大清朝,这个习惯就开始彻彻底底的法制化了,为什么要捐纳?清朝的钱,收支有定数,收入多少,支出多少是定数。地,它是固定的;丁,康熙五十年以后,“盛世滋生人丁,永不加赋”,雍正又“摊丁入地”,丁后来就不拿丁银了,所以收入它是个定数。每年正常的支出也是个定数,所以需要钱,还得从别的地方捞。
清朝的捐纳首先是统一管理,统一捐项,哪些可以开捐,哪些不可以开捐,它是有规定的。其次,它是统一主管,这么大一个国家,捐纳谁管?户部捐纳局主管。再而是统一入库。捐了钱归谁?不是归知县、知府,捐了钱统一交户部国库,后来一部分也分到省里边用,主要要归户部国库。而后是统一政策。就是哪些官可以捐,哪些官不可以捐,譬如说吏部官不可以捐,吏部是管官员的,不能捐。礼部的官不能捐,礼部是管教育,管科举考试,不能捐。就京官来说,尚书、侍郎这一级不能捐,郎中以下可以捐,地方的官员总督、巡抚、布政使这些不能捐,道员、知府、知县以下可以捐。最后是统一资证。要有资格,捐官也要有资格,捐纳也要有资格,乡邻要具结担保,当地要给他开籍贯和清白册。是国子监的学生,国子监要出印鉴的证明,就是资格的审查要统一。
为了卖官方便,自然也少不得在管理上费些周折,为此,满人皇帝们倒是殚精竭力,为此想的头发都白了。
既然是卖,自然要有市场,有了市场,就要明码标价。什么官,多少钱,它是有规定的。乾隆三十九年为例,它价钱很复杂,郎中五品官,银9600两,主事六品官银4620两,道员四品官银16400两,知府四品官银13300两,同知就是五品,银6820两,知县七品银4620两,县丞就是副县八品,银980两,这是乾隆三十九年的价钱,它这个价格是有变动的。
官多缺儿少。捐的官很多,那个缺儿,位置,真正的落实到就职少了。就拿知县来说,全国的知县是1314个,康熙在的时候,因为平叛“三藩之乱”,捐了知县五百多位,全国才1300多个知县,你这一下子就捐了500个知县,它那个知县原来都是有位置的,三年还考一次进士,没有缺儿,就是知县没有空位子,你捐了官之后,你没有官做,官多缺儿少。后来就捐监生,就是捐国子监的监生,捐到多少呢?甘肃五个月捐了16000多人,花钱买文凭。有一个人叫蒋伊上了一道《重铨法疏》,他说康熙九年起至十八年,应选者不下二千人,每遇铨际,捐纳居十之六,应选者十之四,捐纳的人十之六,很多人不能应选,捐了官没有位置,最多的有捐了以后六十年得不到位置,这人都死了,这还没落实这个缺儿呢,官多缺儿少。
于是捐纳泛滥。它开始时,有例捐,有常捐。比如打仗,战争结束了,这捐纳就停了;黄河决口,修河,河修好了,河口堵上了,这捐就停了。后来很多例捐就变成常捐,这就越捐越滥,滥到什么程度,嘉庆道光年间,捐的监生捐了20万人,全国参加会试多者一万六千人,捐了20万个监生,他怎么来考进士,泛滥到什么程度呢?
一开始,康熙开这个先例的时候,算盘倒是打的不错,因为它开始是捐虚缺儿,不捐正缺,开始捐副的,比如知县捐县丞,县丞二把手没有实权,你捐了之后你没实权,后来捐正印,管他什么阿猫阿狗,只要拿出银子,什么都可以卖。
这几乎是财政上饮鸩止渴。捐纳的本来的意思是解决财政上不足,捐的结果一时财政稍好一点,但是,是饮鸩止渴,后患无穷。乾隆时候打仗,前方粮食不够,运输有困难,就捐粮食,捐一个县官,四十担米,捐一个京官二十担米,有些人,北京有米,吃钱粮,用老陈米凑二十担捐个京官,用老陈米凑四十担就可以捐个县官,捐完了县官就搂,搂可不只那四十担米,搂到了一个知府,捐一个知府就是所谓“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后来捐的钱入国库的就越来越少,地方分流,但是捐的官很多,越捐越滥。
在文化上也是斯文扫地。本来通过科举考试从秀才、举人、贡士到进士,进士还不能马上做官,还要等一段时间,因为有缺儿才能做,才能熬到一个知县。清朝考进士参加会试的最小的年龄是十五六岁,最大的年龄是103岁,就是参加会试考试,那考中进士的,最小的年龄是24岁。
最大的年龄59岁考中进士,再等个一两年,才能开始做知县,一辈子,不是十年寒窗,一辈子寒窗,中一个进士,才可以做一个知县。可是别人只花了二十担米就做一个知县,相比起来,读书做官的正途也只有傻子才愿意去了。
一些读书人十年寒窗,穷经皓首,考个举人、进士,别人这花一点银子就得到一个举人、进士。甚至还有白丁,花钱买了一个笔帖式,文秘翻译,贪了钱,再花钱再买一个县丞,搂了钱,再花钱买个知县,搂了钱再花钱再买一个知府,再搂钱、再花钱买个道员,如此反复,结果这样的人越来越多。
雍正的时候,曾经觉察到这个问题,买了1100个监生让他们考试,结果900多人全不合格,1100人考试,900人全是假冒伪劣。太学的学生白丁,花钱买了白丁,一考试900多人不合格,1100人900人不合格,所以捐纳对于读书人来说,是一个沉重的打击,以至于大多数不再读书,有钱的做官,没钱的也没有晋升之梯。
像这些买了官的人,买一个知县要4600两银子,知县的薪俸是60两银子。做了知县就贪,先把成本还上,再贪,贪了再买知府,买了知府贪了钱把成本还上,再买道员,形成吏治,贪污成风,有一个人,这人叫黄纯祐,他这个官员捐纳之间要有中间人,他就是中间人,来做这个事情,查出来的交通关节得到的银,白银20万两。
一个人叫贺世盛是一个书生,他写了一个小册子,痛斥捐纳之弊,26页,毛笔字26页,没有多少字。县官知道了,这个人是湖南耒阳的,耒阳县知县知道了,就把这个贺世盛抓了,抓完了以后就严刑拷打,问他,你说捐官,谁捐官了?谁的官他是花钱买来的?卖官那人是谁?中间联络那人是谁?他不能确指其人,他是笼统地揭发捐纳制度的弊病,县官呢,就给加了一个罪,县官给贺世盛加了一个罪名,八个字,叫“妄诋朝政,肆其悖逆”,就是大逆不道,完了就上奏,本人凌迟处死,他自己的儿子,他兄弟的儿子16岁以上处斩,16岁以下和妻子给功臣家为奴,就报到北京了,朝廷九卿科道会议讨论,和珅等四十个大员签署同意,最后报到乾隆那儿,乾隆怎么批呢?乾隆八个字,“特宥赦之,改为处决”。乾隆皇帝很宽宏大量,不要凌迟了,斩首就可以了,还是处死了。由此可见,乾隆多么的宽宏大量,如此胸襟,难怪自称是十全老人。
如今买官更加容易,张亮要买官还不是玩儿似的,只要肯拿出银子,什么事摆不平?可是他心里头还是希望自个儿实打实的挣下功劳,就为了这个,他只捐了个小小的游击,才慢慢升到了副将。
现在发匪就要突围,张亮带着七百左营的兵丁在东北角落布置防线,如果发匪往这边突围,他已做好了与发匪拼命的准备。
拦下他们,就是大大的功劳,论功行赏的时候,他张亮定能排到前三甲。
雾气更加浓了,天穹仍然漆黑一片。“再过一会天就亮了,不出所料的话,发匪应该就在这半个时辰之内有所动作,否则等到天亮,一切就太迟了。”张亮心里想着,亲自带着几个亲兵到阵前观望。
“大人,那是什么东西?”一名偶然抬眸的亲兵,指着远处缓缓的一团黑影疑惑地问道。
张亮闻声回头皱眉望去,隐隐约约看清好像是许多身影在晃动,却又不敢肯定。
“拿火把来。”张亮大喝一声。
对面的晃动越来越大,黑影越来越多。
“发匪!”那个亲兵骤然醒悟,立时惊得毛发倒竖,失声大叫道。
这一喊声,如同黑夜里的一道闪电般,划过乱哄哄的左营阵地。然而多数不明就里的清兵,仅仅微微一愕,却并不以为意,只道是哪个同袍站久了,在那发泄嘶吼。
“发匪突围,准备迎敌!”这一次高喊的是张亮,张亮杀气腾腾的抽出腰刀,在亲兵的护卫下开始向后退去。
“准备迎敌!”终于越来越多外围的清兵发现了扑来的学生军,纷纷挥舞着火把高声惊呼道。随后,枪声响起,一队队不张旗帜不发呐喊的学生军士兵如同恐怖的黑色幽灵般扑向清军。回应清军惊呼的是,无数颗飞起的子弹和枪击的巨响,阵阵惨嚎声伴着金戈交鸣声在浓浓夜色中响起。
原本已经有些混乱的清军,在学生军骤然突袭之下,更显得慌乱无措,不过很快,张亮站出来,高声大吼:“神机队,神机队,快,还击。”
所谓的神机队,便是从香港购买来的火枪分派到各营,组建起来的火枪队,这些火枪手刚刚参加训练,甚至许多人连发射都不知该采取什么步骤,再加上军心士气全无,朝着黑暗中砰砰的乱放几枪,已是乱糟糟的了。
眼见着东北南三面到处是黑茫茫整队整队的不计其数、无声杀来的学生军,张亮惊愕地张了张嘴,挥舞着长刀,有些颤声地大喝道:“都别慌,都给老子顶住!”一面高喊,一面却在亲兵的掩护下,偷偷地向后撤退。
原本还想立些功劳,可是此刻,张亮却后悔了,在此之前,他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叫畏惧,而现在,这种面对死亡的感觉让他一下子退缩起来。
“砰砰……”黑暗中的枪声零星,但是仍然震慑住了清军,张亮在后方不得不鼓舞士气:“弟兄们,其他各营就在附近,只需两柱香功夫就能赶来相援,顶住有赏啊。”
而在他的对面,一个狠狠的声音高吼:“刺刀,杀!”
“杀!”
许多队学生军如同一支支黑色利剑般嵌入清军阵中,顿时搅起一阵血雨腥风,猝不及防的清军被杀得抱头鼠窜。
谁也不知学生军有多少,只知道这些人完全是一副不要命的架势,一支支寒芒闪闪的刺刀突然间从黑暗中挺刺而来,更重要的是,谁也没有兴致去和这些亡命之徒拼命。
一张狰狞的脸从黑夜中浮现,汪海洋打着赤膊,他的手中不是刺刀,而是一柄长刀,敦实的肌肉隆起,将长刀乱舞,跳入一群清军之中,犹如杀神一般飞斩了几个清兵。
“你娘的,困了老子足足三个月,今日让你们见识老子的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