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斗变成了混战,汪海洋第一个冲上敌阵,斩杀了几个清兵之后,耳边已是呼呼作响,瞥眼望去,只看见一条长矛冲着自己口而来,汪海洋用手中的长刀把刺来的长矛朝左边挡开,迈前一步,另一只手的短枪便开火了,砰,中了枪子的清兵连连后退,仆然倒地。去看看小说网 www.7kaNKan.com。
他的这一挡一枪,简单实用,干净利索,是经过许多次战斗才磨砺而出。
就在汪海洋手中的短枪穿透第一个扑上来的清兵胸口时,从他身后又一个清兵的长刀逼近了他的后背,这个时候,汪海洋根本不可能把转身还击,他像是后背长了双眼睛,往前移动两步,然后朝左边一闪,执刀回旋而斩,手中的长刀在夜空中划过半弧,那偷袭的清兵腰部中刀,嗷嗷怪叫几声,头一歪,口吐鲜血,再也没有爬起。
而汪海洋,乘机扣动短枪的扳机,接连两枪,子弹穿透一个未死透的清兵身体。汪海洋一脚踢开尸体。左右两边同时扑来两个清兵,汪海洋杀红了眼,大吼一声:“杀……”,端着长刀、短枪,竟然朝右边那个清兵直冲上去,一付两败俱伤的架势,那个清兵哪里见过这样拼命的架势,惊得愣了一下,哇哇怪叫着,想掉转头往后跑,可汪海洋哪能放过他,还没等他完全掉转头,长刀从他右肋直穿而过,另一个清兵似乎也被汪海洋的这种野兽般拼命的架势给镇住,不敢再往前冲过来,等汪海洋把长刀拔出调转过头来,吓得他转身就跑,汪海洋扬起短枪开枪了,一枪把想跑的清兵撂倒。
就在这个瞬间,无数队挺着刺刀的学生军冲杀过去,伴随着一阵阵的惨呼,整个清军左营阵地已凋零起来。
“谭韶光呢?老谭在不在?”汪海洋在黑暗中大吼。
“我在。”黑暗中有人回应他。
汪海洋哈哈大笑,在夜空中恐怖极了:“我为侦查连报仇了,杀了六个清妖。”
黑暗中的谭韶光一字一句的回答:“我杀了七个。”
“他娘的!”汪海洋顿时气势矮了一截,吐了口浓痰,扬着大刀高吼:“杀!挡学生军者,死!”
这种近距离的肉搏,讲的是平日的训练和相互的配合,绝不是散兵游勇能够抵抗。
而学生军恰恰接受了这种训练,事实上,早在第一次鸦片战争时,英法联军在肉搏战中并不占劣势。
很多人都有这样一个认识误区:清军在鸦片战争中的失败仅仅是由于英国人火器强大、船坚炮利的原因。
只要清军能够近距离接敌与英军进行冷兵器格斗,就能够取得胜利。真实的情况却并非如此,八旗、绿营的格斗能力早已淘汰。
其中最厉害的八旗马队就是明证,八旗马队以吉林、黑龙江马队和蒙古马队为主。吉林黑龙江马队6000,曾经是清军主力,可偏偏就是这支主力,在和敌人肉搏当中,望风溃散,甚至有“不及逃跑,下马跪受贼刃者”。蒙古马队素称劲悍,可是在对战的时候,也是撒丫子时候居多。天津知县谢子澄一次亲自率队攻扑独流木城,蒙古马队以为后殿,结果谢子澄被太平军士兵以长矛刺死的时候,蒙古马队数百在后观望不前,当太平军挺矛上前的时候。“…………轰然溃散,有遁至静海,无鞋无钱,向民间丐食者…………”怯懦如此,真是丢光了老祖宗的脸。
绿营的近距离格斗能力呢?作为国家制兵,绿营的格斗能力也别提了。
同样以太平军为例。楚军当时绝对是绿营中第一流的劲旅。但是也是自称“短刀钝矛,难当贼匪藤牌扎针。”打仗都是“贼匪未近,即滥施枪炮,当子尽枪热,不能再放。贼匪即以藤牌滚刀扑我,前排站立不定,惟有后退。”所以向荣打仗一般都是控制很多预备队,讲究回环轰打,所以一般吃亏不大,甚至被称为名将。
而当时西方的军队,却是出乎意料的重视肉搏。大部队列出完整阵线,上刺刀作白刃冲锋的战例比比皆是。这种白刃冲锋,需要极大的纪律性来约束。对神经的震撼是惊人的。不要以为洋鬼子不敢和清军打白刃战。恰恰相反,洋鬼子认为和清军打白刃战是最合算的。对射的话,清朝一般炮台炮位都不少,虽然“火药为不均匀的颗粒及劣质硫磺,发射后有浓烈的臭味,火炮火门的位置开得不对,炮管内壁凹凸不平,炮床为最不科学的设计…………”但是对打起来敌人的伤亡也很难控制。
一般在炮台后面,忍受着对手的开花弹,清朝士兵还有不逃跑的勇气。但是往往一发起果断的白刃冲锋,清朝士兵就崩溃了。像广州海口的车歪、横当、海珠等等一系列的炮台,都是洋鬼子在炮火准备后用白刃冲锋拿下来的,而且伤亡轻微得超出想象。
实际上,英军打败清军靠的不是什么先进火器,而是靠原始的肉搏战。当时无论英军还是清军,都没有办法完全依靠火器阻止对方的肉搏冲击,由于此时火枪准头不好,发射速度不快,在敌人步兵冲到跟前时,实际打不死几个人,所以当时欧洲的军队无不苦练肉搏战,方阵步兵刺刀冲锋是最终决胜手段。而清军则由于火器交战观念过于强烈,完全放弃了肉搏战,嘉庆后期就根本就没进行过肉搏训练,此外清军的鸟枪上并无刺刀这玩意,而英夷大兵牛高马大,手中洋枪上还有把明晃晃的刺刀,当看见洋兵列阵端着刺刀洋枪冲来后,清军无不魂飞魄散,远远放上几排枪,见英军没被吓炮,清军就立即丢下大炮四散逃奔了,清军已经完全失去了曾是其最强项的专长——肉搏战能力,而且几乎整个清朝时期都是如此,只要对方没被清军的排枪吓跑,端着刺刀枪接近了清军阵地,清军立即就会溃散,而首先发现清军这个弱点的就是英军。
英军首先发现即使是使用简陋火器,并且用劣质火药的清军士兵,也能在大炮旁忍受开花弹的攻击,用火器顽强的与英军对射,打起来伤亡根本没法控制,更何况清军还火炮众多。但是英军只要一发起果断的白刃冲锋,清朝士兵就崩溃了。英军攻下的一系列要塞炮台,实际基本都是靠白刃战夺取的,定海那么多八旗绿营将士守城,同样是洋鬼子白刃突击拿下来的,洋鬼子只死2个,伤27个。从此英夷发现了击败清军的诀窍,那就是非常划算的白刃战,英军从此可以极小的代价在陆地上击败清军任何陆军部队,根本不需要再去用战舰与清军炮台拼死对射,这样英军地面上所向无敌,截断清朝的大运河航道,迫使清朝与之谈判,达成了作战目的。
也正因为如此,太平天国起义之后,太平军能奇迹般的壮大,就是因为清军肉搏能力太低,闹太平天国时清军的肉搏战能力怕是连第1次鸦片战争也不如了,往往太平军发起冲击,清军一触即溃,兵败如山倒。
此刻,左营的清军也好不到哪里去,黑夜中学生军冲杀进来,整支绿营便奇迹般的崩溃,很快打散。
恰在这个时候,发现左营受袭的向荣立即下令各营救援,一支清军已经相隔不远,随着一声号响,急促的马蹄声骤然响起,一柄柄马刀扬起来,锋芒毕露。
侦察连平时负责侦查,而这个时候,则发挥了突击的作用。
范汝增此刻的心情只有平静,他随着战马的起伏而调整着坐姿,手中的马刀仿佛注入了感情,随时打算为死去的兄弟报仇。
“吴成,我范汝增今日总算可以为你复仇了,还记得吗?是你教我识字,是你和我为了连队的事争吵,可是现在,你已经不在了,而我仍然活着,现在的我既是范汝增,也是吴成,我们的血肉已经连成了一体,现在,你就好好看着吧,让你的在天之灵好好的看着,我来完成你未竟的事业了。”
“还有鼻涕虫……鼻涕虫,那个流着鼻涕的孤儿,连腰带都扎不起的小屁孩子,哈哈,我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相会,那一日我跟随着英侯杀入金家寨,是你勇敢的站出来,数落了那恶霸的罪行,你窸窸窣窣的流着鼻涕,光着脚丫子,一副傻头傻脑的模样,至今让我记忆犹新。”
那一天……
金大鹏被押上去,人群骚动起来,要朝前面挤。
金大鹏在辩解,那狡黠的眸子不断闪烁,试图在证明自己如何的善待佃户乡里。
有人在人群中道:“与邻为善?他教我们吃板子的时候就不见与邻为善!”
这一个声音脆生生的,有点儿底气不足,夹在人群里差点被咳嗽、呼吸声淹没。就是你,没有错,就是鼻涕虫,那个时候的鼻涕虫脸上蜡黄,身子瘦小,赤着脚踩在泥上,望向金大鹏的眼睛带着愤恨。
汪海洋把你半拽着上来,你显得有点儿害怕,脏兮兮的脚丫子往后退了几步。
你似在犹豫,沉吟了片刻才说:“他做的坏事一时也说不完,就说前几日,几户叔婶家缴不出练兵费,他便教人把男人都抓起来,就吊在这戏台子上挂了三天,金二爷亲自动手用鞭子的皮开肉绽,有一个熬不住死了,另外两个被逼着去借了贷,才赎回了人……”
“你胡说!我……我……”金大鹏原本料定这些佃户不敢揭发,不曾想到会有一个脏小子挺身而出,他仍然在拿大爷的架子。
这个时候,人群更加骚动起来,顿时便有人在人群中道:“前些日子刘三家因为交不起租子,被这畜生抢了人家婆娘去糟践了,这个畜生!”
“瞧瞧我这胳膊,全是那金二爷打的!”有人扬起了胳膊。
顿时人群激愤填膺起来,怨恨和不满开了一道闸口,汹涌的喷射出来,有人高叫道:“打死这个畜生!”
“打死这个畜生!”更多人回应。
金大鹏被杀,不,按照英侯的口吻来说,应当是接受了审判。
人们在高喊:“长毛万岁!”
“长毛万岁!”
而这个之后,你却站出来,一只脏兮兮的手抓住了英侯的衣摆子,英侯回过头去,看到你还没有离开。
“我想当长毛,成吗?”
“喂喂……不许叫我们长毛,要不然有你好看。”
你叫什么名字?”
“顺子!”
“没有姓?”
“没有,我爹娘死得早。”
“这个人你要不要?”
“太瘦了,带着是个累赘。”
“我会骑马,有力气的。”
“哦?鼻涕虫,你当真会骑马?”
“我从前就是给二老爷放马、洗马的,不但会骑,还知道马吃什么草料最养膘,知道马的习性,不信,我去马房牵马来给你们看!“我要你了,以后就要你鼻涕虫。你跟着我,吃不了你的亏,有谁欺负你报我的名字。”
“我是长毛了!”
“那个时候的你想必你还不知道什么是长毛,而如今,你却已经死了,身为长毛而死。今日,是我这个兄弟为你复仇的时候!”
战马撞入清军,顿时传来一阵阵闷哼声。
长刀扬起,寒芒血溅。
来援的清军顿时大乱,随即被冲散,以至于后来赶来的清军也乱了起来。
绿营的战力低下的令人发指,一旦短兵相接,顿时溃散,以至于连学生军都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看似旗鼓整齐的军马,竟是如此不堪一击。
“杀!”黑夜中的混战愈演愈烈,更多的清军加入了战斗,一个营一个营的扑向学生军,随即又一个营一个营的溃散。
李侍贤骑着马,手扬着短枪在战阵中来回逡巡,这个冷静的少年稳定而执着,眼看清军越来越多,虽然学生军仍然占着上风,但是仍有被分割包围的危险,他急中生智,放马冲倒几个清兵,高声大吼:“向荣已死,弟兄们随我杀!”
这一声高呼划破夜空,让正在搏杀的两军士兵齐齐一愕,停住了手中的兵刃。“向荣已死,杀!”随着汪海洋等人再次重复李侍贤的高呼声,学生军战士幡然醒悟,纷纷挺着刺刀齐齐应声高呼:“向荣已死,杀!”士气更加高涨起来。
而与学生军亢奋之情相反的,绿营兵则个个如遭晴天霹雳般面色苍白双腿发颤,连仅剩的最后一点抵抗的勇气也丧失殆尽,纷纷不顾什长、千总、游击的极力弹压,自顾自的择路而逃。一时间,绿营的火把兵器散落一地,兵败如山倒不过如此也。
“向军门!”张亮脚步踉跄地奔来,未到向荣跟前便扑倒在地。向荣一惊,慌忙快步上前,俯身半扶起张亮。借着暗淡的火把光芒,向荣见到张亮一身将军铠甲已被鲜血浸透,一领黑色大袍脏污不堪,脸色苍白额头处仍有潺潺鲜血流出。
“张将军,这……这……”向荣只听到远处的厮杀,并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只不过现在,他的心沉了下去,四个营冲了过去,将近三四千人马,为什么张亮却来了?
“向军门。”张亮陶陶大哭:“完了,完了……一切都完了,全军溃败,全军溃败,发匪犹如天降,竟是凭着刺刀一营一营的冲杀,所到之处,尽是狼藉。左营……左营已经溃散了,左游击那一营也几乎殆尽,他……为发匪杀了。现在到处都在说向军门已死,将士们四处奔逃,卑职,卑职侥幸活下来……”
“完了?”向荣脚步踉跄,身后的亲兵连忙扶住,他脸色死灰,嘴唇在颤抖。
“就这样完了?这是要天灭大清吗?”到了这个时候向荣也没有了忌讳,望着黎明的一道曙光,却是喘不过气来。
一千余发匪,竟顷刻间冲掉了四五个营,这些发匪,难道真有上帝相助?
“现在该怎么办?怎么办?”向荣不断的问自己,事实上,至今他也找不到办法,脑子就像浆糊一样,不知该如何是好。
“传令,我亲自带队,中军、后营跟着我来,和发匪拼了!”向荣终于清醒过来,今日一败,必须要挽回,这干系着朝廷的大计,更干系着他的身家性命事到如今,只有以死殉国了。
“向军门,不能啊,贼军士气如虹,再多军马过去,也只是死路一条,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向军门还是走吧,卑职……卑职带人断后。”张亮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恶狠狠的道:“卑职的家在柳州,这伙发匪若是冲出去,说不准早晚向柳州流窜,到了那个时候,张家的家业能不能保住还是两说,到了这个份上,卑职为国为家,为朝廷为了我张家一族,也要和这些发匪死战!”
向荣一时说不出话来,望着张亮,道:“张将军,你……”
“军门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