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虎五听到白天说自己是政教主任,心中不由发怔,暗里嘀咕,看样子他比自己儿子才大三、四岁,居然是主任!背后肯定靠山,难怪这么盛气凌人!于是收起蔑视之心,努力心平气和地说:“既然你说你是政教主任,这事也由你说了算,那你就说说赔多少钱吧!”
白天左手倚椅背,右手理理发型,假装糊涂问他:“赔钱?赔什么钱啊?”
“你们学校的老师殴打了我儿子,”马虎五看出白天在胡弄他,再也忍不住,腾地站起来,挥动着硕大的拳头,颈现青筋喝道:“我儿子的身体和精神如今受到极大的伤害,难道你们就想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吗?我告诉你们,作梦去吧!不赔钱不道歉,老子就到法院去告你们,就是告到燕京,我也敢跟你们玩到底!”
“哦,原来是这样啊,”白头挥挥手,示意他坐下,再转过脸去,轻描淡写地问正在沙发上发愣的房保边道:“房老师,这位家长说你打了他儿子,有这事吗?”
坐在沙发上的房保边,年约二十四、五岁,此时脸色苍白,目光无神。左眼眶黑了一大块,可能是被打过一拳。腮边有五个鲜红的指印,显然是刚才挨打留下来的,嘴角边还有血丝。
听到白天问他有没有打过学生,他捂着脸,呆滞地摇头说:“没有,我,我碰都没碰过他,更不可能打过他。”
白天见到他这个熊样,不禁皱眉,心中暗叹,做男人失败到如此景地,还不如一头撞死算了。
他转头对马虎五说:“你也听到了,我们的老师说没打过你儿子,所以也没什么好赔了。”
“他当然说没打过了,”马虎五还没说话,他老婆就尖叫起来:“不信你问问我儿子,看他说有没有被打过。”
“那好,我就问问你儿子,”白天无所谓地对她笑了笑,指着那个学生说:“喂,就是你,过来一下,对,站到这里来。”
等学生走过来站好,白天上下打量他一番,见他十六、七岁,黑色短袖衬衣,灰白色牛仔裤,嘴里嚼着口香糖,尖嘴猴腮,贼眉贼眼。心中就觉腻烦,他压抑着内心的厌恶问道:“你说房老师打了你,是吗?”
“是的,”尖嘴学生回答得很干脆,双手插在裤袋里,仰着头,装作回忆的样子说:“当时打得可狠了,我也不敢跑,更不敢还手,谁叫我是学生,他是老师呢。我得尊重他,你说对不?”
“你们听听,你们听听,这么好的学生,”儿子这么一说,马虎五立即捶胸顿足,悲愤莫名地说:“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这么听话的学生,这么懂事的孩子,你们都下得了手,还是不是人?儿子,别怕,爸不为你讨回公道,枉为你父!”
他老婆更是夸张得跑上来一把搂住儿子,嚎头大哭。其声之悲,其状之惨,足以让见者伤心,闻者落泪。
可白天没心情看他们一家子表演,他拉过那学生道:“等一会儿,我问一句,你就答一句,要老实回答,听明白了吗?好,胡主任,准备好纸和笔,做好记录。”
等胡方宝准备好纸笔,示意可以开始时,白天就站起来,慢慢对那学生说:“房老师是不是这样打你?”说话间,闪电般扬起手掌,“啪”的一声,在学生的左脸上打了个响亮的耳光,登时把那学生打得在原地转了两圈,疼得他嘶牙咧嘴,捂着脸失声叫痛。
形势风云突变,所有人都被白天的举动惊得目瞪口呆。房保边睁大眼睛,不敢相信;胡方宝张大嘴巴,忘记记录;郑秋红端着水杯,俏目满里充满惊疑。马虎五夫妇先是发愣,然后惊叫着想冲过来,跟白天拼命。
“都给我老实回去坐着,”白天咬牙切齿,面目狰狞,指着他们厉声喝道:“我正在查明事情的真相,你们要是敢掺杂进来,老子就敢打断你们的腿!”声音威严果断,不容违抗。
迫于白天强大的压力,马虎五虽心有不甘,还是悻悻地拉着老婆坐回沙发,满眼恨意瞪着白天。
“说,房老师是不是这样打你的?”白天怒气冲冲,一把抓住学生的衣领,喝道:“是不是?快回答我。”
那学生被他一打一抓,早就晕得分不清东南西北,见他喝问得厉害,只好捂着脸,喘着粗气说:“不是,房老师不是这样打我的。”
“很好,”白天松开手,两只手掌相互压压指关节,回头对胡方宝说:“胡主任,都记下来了吗?”
“记下来了,”胡方宝听到白天问他,马上大声回答:“全记下来了,白主任,一个字都没有漏掉。”声音之大,连他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好,很好,现在开始问下一个问题。”
白天笑容满面地走到那个学生面前,又在众目睽睽之下,再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反手在学生的右脸上打了个响亮的耳光。同样把学生打得后转两圈,腮边通红,火辣辣生疼,再也忍不住,小声哭泣起来。
马虎五见儿子被打哭了,再也受不了,跳起来吼道:“有你么问话的吗?为什么不好好问,要动手打人?”
“动手打人?”白天阴着脸,目露凶光对他说:“你看看我们的房老师,再看看那部电话机和沙发椅,到底是谁不好好说话,是谁先动手打人?”
马虎五被白天反斥得哑口无言,想还嘴又找不到词,只好气急败坏地坐回沙发上,他老婆想冲过来撒泼,也被他死死拉住。
白天知道马虎五退缩了,就冷哼一声,劈头盖脸向尖嘴学生喝道:“说,房老师是不是这样打你?”
尖嘴学生被白天打怕了,担心再次被揍,后退两步,捂着脸说出实话。
原来他对读书早就腻烦了,昨天刚好被老师批评,灵机一动,就回家撒慌说被老师打,反正没人可以作证,以此来使学校与家庭之间产发矛盾,再借口怕老师会报复自己,从而达到休学或者退学的目的。
“好,能说真话还是个好孩子嘛,孺子可教也!”真相大白,白天心情十分舒畅,他笑眯眯地对胡方宝说:“胡主任,把那份记录拿过来,让他签名、按手模。”
胡方宝把谈话记录拿过来让学生签名、按手模,看到学生低头泄气的样子,再看看马虎五夫妇张青一阵白一阵的脸色,又想起以前莫强生做政教主任时,每当家庭与学校有矛盾,总是他出面点头哈腰,陪尽笑脸,说尽好话,尝遍委屈,才把事情勉强办完。如今跟着白主任,终于尝到次扬眉吐气的滋味,顿时让他心中有种豪情万丈的感慨。
等学生签完名,按了手模,白天把那份记录拿起来,恭恭敬敬放到郑秋红的面前说:“校长,事情办完了,您还有什么指示?”
“叫他们赔钱道歉,”郑秋红接过记录,向他点点头,朱唇轻启,莺语吐出:“咱们总不能挨了打就忍着吧?”
她看看房保边,却不知他什么时候走了。不由叹气,这人跟白天相比,差太远了。
她今天穿的是淡褐色中低胸套装,白天站在她身边,低头时,视线恰恰能见到她胸前大片的雪白滑腻的肌肤,还有一点点高深莫测的山谷。在想入非非时,听到郑秋红的后半句话,马上收回心神,郑重地说:“我本以为这样就算了,还是郑校长想得周全,事关学校声誉,肯定不能这样就放过他们。”
其实让马虎五赔礼道歉,白天一开始就有这样的打算。只不过他不说,有时候,你心中想的,让领导说出来,你再做,得到的效果可能会更好。
这时马虎五和老婆正想带儿子灰溜溜走出校长办公室,白天见了,几步抢过去,张开双臂拦住他们,讥笑道:“马虎五,你来的时候声势浩大,走的时候偷偷摸摸,也太不够意思了吧?”
“怎么了,难道你还想留我们吃饭不成?”马虎五总算知道白天是个不好惹的主,可又不愿丢面子,只好强撑着说:“你们实验高中的饭菜可不合我们胃口。”
白天还是摆出那副人畜无害的笑容道:“你马虎五是开娱城的大老板,当然看不上实验高中的粗茶淡饭,不过在我看来,你这个大老板可太不会做人呀!”
马虎五敢开娱乐城,跟他会做人,八面玲珑有很大的关系,你说他为人粗陋可以,你说他不会做人,那可是对他莫大的污辱,所以他马上气冲冲道:“姓白的,老子出来混的时候,你还是液体跟着爸爸玩呢,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教我做人?”
白天不以为然说:““既然你说你会做人,可你把我们的老师打伤,砸烂校长办公室的电话,拆了一张沙发椅,吭都不吭一声就想走,这就是你的会做人?”
“哟,敢情是想让我赔钱来的,”马虎五冷笑道:“要是我不赔呢?你能把我怎么样?”
白天装作很惊奇地看着他,像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最后摇头苦笑说:“你不赔钱我们当然不能把你怎么样,可我有办法让章警官带人去你的娱乐城,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是该把底牌打出去的时候了,多说无益。而这个底牌就是他目前在公安界里认识的唯一一个人,章小影。
马虎五的心“喀噔”紧张起来,做他这行的,最怕的人就是警察,于是他缓下脸色,半信半疑地问:“是哪个章警官?”
“你猪脑啊,县局里有几个章警官?”白天没好气跟他说,挥挥手道:“不想赔就走吧,快走,少见几眼了我还落个清静。”
“是不是县大队的章大队长?”马虎五的心抽紧起来了,要是这姓白的真跟章大队长有关系,那他年纪轻轻就做政教主任就不出奇了,毕竟章大队长的父亲可是县局局长,这样的人,谁惹谁完蛋。想到这层,他走到白天身边,轻声问:“请问白主任跟章大队什么关系?”
章大队?白天提的章警官可是刚调去公安局没几天的章小影,什么时候她升大队长了?八成是另有其人,你既然搞不清楚,我索性就装糊涂,于是瞪了他一眼,反问道说:“你说呢?”
其实他真不知道章大队长和章局长是谁,就是隐隐约约感觉到应跟章小影有些关系。
“误会,误会啊!”白天的表现足以让马虎五认为他跟章大队的关系非同小可,就笑呵呵地说:“我跟章大队的交情可深着呢,白主任,咱们可是大水冲跨龙王庙,自家认不了自家人啊。”
“什么交情不交情的,就看你会不会做了,”白天脸无表情地说:“我们校长正看着我呢,你也得让我有个交代是吧?”
“知道,知道!”马虎五笑容可掬地说:“今天就一场误会,白主任别担心,所有的损失我担代了。”说罢就从钱包拿出钱来,只有一千五百元,觉得太少,又从老婆的钱包拿来一千元,凑足二千五百元交到白天的手上,说了很多误会啊,多有抱歉之类的话,才放心离开。
白天把钱放到校长办公桌上,郑秋红只是笑了笑,就让胡方宝把钱交到财务室去。白天见再也没什么事,就回去了。
只不过,在离开时,他有意无意说了句:“出了这么大的事,闹出这么大动静,马副校长,教务处,总务处的领导竟没一人上来帮帮腔,真想不通是为什么?”说罢,摇头叹息离开。
坐在办公椅上的郑秋红,蹙眉思索良久,就打了个电话:“是财务室吗?我是郑秋红,把近一年来报销的账都拿给来我看看,对,就是现在,马上拿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