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梳白霜走,二梳流年转,三梳少年意,四回心念留”
轻声轻唱,柳青衣听不懂大夫到底再唱什么,反正这是他这是他两辈子第一次有人替他梳头,是的,第一次,便是换了前世,他亦从来都是自己料理自己头毛。
很诡异的梳子,好神奇的大夫,眼看着镜中的自己渐渐变回最初的模样,柳青衣惊讶地张圆了嘴
少年少年,少年哪里知晓得了愁字怎解?偏生的你已非少年
“诶”无端叹息,天不孤不可察觉地摇了摇头,死神游戏不是一般人玩得起的,柳青衣已然陷入太深,他如今能做的,亦不过是以自己死神之眼的一点点同源邪力,稍稍减缓些邪咒对柳青衣的腐蚀
“大夫为什么叹气。”不明所以,但却分得清善恶之意,柳青衣伸手拍了拍天不孤停在他肩头的手,他没说自己会如何如何,但只要天不孤开口,只要开口,刀山火海,一声便是。
“寂寞侯之事,吾会尽早处理,公子且留下些许证明,血舍利要尽早收集,公子呀,天不孤只给你十天的时间。”
天不孤的话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柳青衣一时错愕,大夫几乎就没有用这样的语气跟他说过话,他转过身,不解问道
“要尽早收集血舍利我自是知晓,但是…为何是十天,需知血舍利还有几颗不明下落。”
“那便从已知的入手。”天不孤似是在说一件很寻常的事情。
苦笑,柳某人只能苦笑,唯一已知的除了他那个无缘的血亲大哥剑之初还有谁?
“公子若下不去手,吾可设法代劳。”
“千万莫乱来!”柳青衣惊得站起,他也不顾得自己的话会不会让大夫觉得不舒服,“他的修为极高,大夫你对上他”
“吾非愚蠢之辈,医治叶小钗,素还真欠吾人情,外头那风铃上,还有一人,名唤柳青衣,寂寞侯,学海无涯,万圣岩天不孤很想知道,是多高的修为,可挡得住天不孤的人情?不对吗?恩…是了,差点忘记,异域之外,似是还有一位听雪沉沦的绝世剑客”
大夫的话让柳青衣直冒冷汗,自己的来历经历,天不孤全然知晓,若大夫真乱来四处招人,莫说其他,善法天子估计第一个会去向剑之初讨要血舍利。
话已然放出来,柳青衣自然不能跟大夫争什么你无情你霸道你不讲理,这些是废话,天不孤不是任由他人左右的人。
“我会尽快,大夫,不到最后,我不想与他冲突。”柳青衣很认真的说道,“我知晓你是好意,但请你体谅我”
“天不孤的体谅,只在体谅尚且在可认可与承受的部分,公子呀”微微笑着,天不孤的脸上带着一点淡然,带着一点妖艳,他的眼眸深处,一抹戾色隐晦其中,这模样,正是柳青衣第一次见天不孤时的感觉
“看清楚过去,看分明今夕,天不孤总觉得,来日若吾有难,尸山血海,公子断然不会犹豫,既然如此,天不孤的体谅,也就到此为止这很公平,吾看清楚你,如今也让你看清楚吾,如何?公子还敢与天不孤对酌天明,还敢与天不孤推心置腹否?”
“你说这样的话,要我怎么回答才好?交朋友是交一辈子的!我只是想你给我多点时间,也多点信任,我会无事的。”柳青衣在面对素还真的时候,总是他二愣二愣地乱来不讲理,现在,他终于有些体会,自己有时候乱来,当真是会令人头疼。
“哦,知晓了,然后请公子留下证明,吾去寻寂寞侯,公子去寻血舍利,恩,就这样办。”天不孤全然无视柳青衣的已然变黑的脸,与你为友,不是与你所有的亲朋好友做朋友,吾如何…谁人有指摘的余地?
“大夫啊”
……………………
临海高崖,远离尘世的所在,烟雾朦胧,云海翻腾似锁,烟云尽头,一处白玉琼楼!
风声,潮声,伴着一缕被尘世遗忘的孤音,循着声,伴着风入这烟锁的琼楼,一个人,守着断了弦的瑟,琴瑟和鸣,为何有情却留不得情?
孤寂、孤独、孤身亦孤心,一个伤心的人,一出伤心的景,尽眼处的伤,令人不忍目视之,窗是关着的,昏暗中只有一点点始终凝不成曲的乱调重弹
良久良久,这调中的伤情似是终于感动了琼楼外的风与月,风,蛮横地撞开了窗,月,温柔地散入了楼
柔柔的月光,照亮了玉石结成的楼,只见月华正中,墨发如瀑,白衣胜雪,一指拨弦三行泪,双眼两行,另一行却在额间,这个孤独的人,他的额间纵列灵玉两点,人落泪,玉如泪,流泪流泪,男儿岂能轻易流泪?或者,此人懦弱,又或者是真的伤了心,伤了心的人自会落泪,这种落泪非是懦弱,是为人的证明!
“嘭!”一团圆滚滚的东西忽然闯入这个被伤感包围的楼台,流泪的人仍旧流泪,他抬了抬手,一阵柔和地劲力将地上那团‘圆球’招入怀中
“龙宿说你太胖了。”忽然出声,泪人的语调有些艰难,他似是已经很久未曾与人说话,“不要再胖了你快飞不动了。”
圆球抖动了一阵,细看下,原来是只发福得有些过分的信天翁,这只,正是那日飞入疏楼西风的信天翁,而这玉楼中的泪人,正是疏楼龙宿口中的鳴珂,池榭鳴珂身属学海无涯书部,他是一个容易令人遗忘其存在的人,但他,也是与龙宿同属最强一代的人。
信天翁连比带划,肥胖的身子抖动着,它的意思很明显,肥胖实非它老人家的本意,奈何主人你的同窗实在太过好客
“信都送到了吗”
信天翁很有灵性地点头
“都来吗都会来吗”
信天翁很是猛烈地点头,它抬起自己的肥翅,如同安慰似地拍了拍自己的主人
一人一鸟,诡异地交流,池榭鳴珂的言语渐渐地变得顺畅,但他的语调仍旧未变,平淡至极,若只闻声,当真令人觉得冰冷,但若细看,便可察觉他那双眼中的温文
言谈片刻,眼中本有几分喜意的池榭鳴珂忽又皱起了眉头,信天翁似是感觉到主人的心绪变化,它愣愣地拿翅膀顶了顶主人的胳膊
“听说茶毗也会来,不知道他是否记得吾”池榭鳴珂皱眉道,“是了,他总是冲在最前的人,吾老是躲在最后不认得,不怪他。”
自愁自解,池榭鳴珂对着信天翁道,“这些其实都无事,他们都能来,吾甚是欢喜,只是若少些不相干的人来该有多好?”
信天翁转了转脑袋,它很无奈,需知池榭鳴珂口中说的不相干的人正是他与龙宿的那些个后辈学海门人。
您老人家就不能稍微懂点人情世故吗?每次那些小鬼来这儿,您都将人家的坐席排到山崖下头,这样也太得罪人啊!
“吾不认识他们,吾没见过他们,他们忽然有一天就来了,说是吾之后辈,可是,为什么吾就是不能将他们当做如龙宿他们一般?”
池榭鳴珂自问后,他又自答
“是了,他们与龙宿他们是不一样的…他们好弱”
明是无礼之语,但池榭鳴珂说来,却令带一种味道,一种很是无奈的味道
弱小的人容易受到伤害,他不愿看到自己亲近的人受到伤害,所以,自某件事后,他再不与弱小之人交往
“算了随便了”池榭鳴珂缓缓站起身来,他摸了摸信天翁的脑袋道,“吾等你许久,如今吾要外出,轮到你等吾了。”
话音落,池榭鳴珂擦干了泪,信天翁张开了嘴,它感觉自己的脑袋不够用了
出去?主人出去?主人多久没出去过了?
“同窗聚会,茶毗从未来过一回,吾怕他到时候会尴尬,所以吾去找他”
“他有麻烦书执令说的,如今他终于现身,吾助他一阵,他或许就不会尴尬认不得吾。”
“不会有危险吾非是弱者呀”
轻声交代,在信天翁来不及反应之际,池榭鳴珂的身影已是飞出琼楼….
…………………
邪佛寺里,剑子仙迹坐在佛剑分说跟前,他苦笑,苦笑,还是苦笑
“拦着吾,于事无补”佛剑分说的声音永远淡定到令人发指,哪怕他已感受到自己分与柳青衣的佛元已不在
“罢了”剑子仙迹一声罢了,他站起身,很有些感慨地说道,“学兄太令人省心,学弟又太不令人省心,学海无涯当真是个好神奇的地方,吾且往江湖一行,好友呀,你就老老实实在此地修复佛元吧。”
“善法天子处,吾会交代,你去吧。”佛剑分说考虑一阵,很干脆道
“好友,这么直接的话语,真的非常伤人”剑子仙迹拍了拍额头,纵身御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