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柳府

目录:你我同是穿公主| 作者:无妍| 类别:历史军事

    王氏见安阳一身百褶如意红裙,外罩着金银丝鸾鸟绣纹的红袍,发间乌髻盘绕,稍显稚嫩的面庞倒有些为人妇的姿态。只看她那弯着的嘴角和时不时偷偷瞄一眼轩儿的娇态,一眼便能看出心思未成。再想起方才敬茶时,公主的举止竟显得有些紧张,这倒是叫王氏心里略微安稳了些。这承平公主三岁便得了封号,自小在宫中就受着宠,旁的不说,公主的架子和脾气自然是该有的,只不知是不是个跋扈的。在此之前,王氏一直有这担忧,今日一见,倒是略微放了心,果然婆母说得没错,这公主性子率真,只略看着有些像孩子罢了,不过说到底也不过十四岁,又是在宫里受着宠长大的,倒是能理解。

    将安阳的性子看明了几分,王氏这才敢开口笑道:“闻公主所言,妾身倒是放了心了,若是日后轩儿敢有何处委屈了公主,公主尽管差个人来和妾身说一句,定当饶他不得。”

    安阳听到婆婆为自己撑腰的话,也抬眼细细打量起来,只见得王氏脸庞圆润,身材稍显福态,眉眼间却自有一番女人的韵致,且见她说话和气亲切,笑起来也和善,不由心里对这婆婆多了几分好感,于是说道:“轩哥哥不会委屈安儿的,只是安儿既然嫁了轩哥哥,就是柳家的媳妇了,外婆和婆母就别妾身妾身的自称了,听着怪生分的,倒不像一家人了。”

    王氏闻言与丈夫柳义萧互看了一眼,夫妻二人皆是一笑。王氏心里更是有些欢喜,虽此时还看不出旁的来,只这话听着倒是挺舒心的。只是正当王氏眉眼含笑,刚要开口回话时,安阳身后立着的林宫正轻声咳了咳,声音虽不大,在花厅里却也听得清楚。

    安阳略微一愣,微微回头,见那林宫正站得笔直,眼略微垂着,脸上表情死板,方才那一声咳不知何意。安阳见那宫正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这才蹙着眉回过头来,却发现花厅中的气氛原本刚有些放松,此时又开始有些凝窒。

    一屋子的长辈都略微抬眼往安阳身后看了看,言行皆恭顺了起来,似有顾忌。屋中之人唯有柳子轩神色不动,只双手交在小腹前,指尖轻轻绕着,温润地笑问道:“今日怎不见婼儿?”

    王氏闻言,忙顺着儿子的话回道:“今日乃参拜公主的日子,哪儿轮得上她来?公主未叫,自不敢擅自叫她来此。”

    安阳闻言一愣,想起成亲前曾问过柳家的情况,得知柳子轩还有个妹妹,同她一般大的年纪,名叫柳子婼。于是忙问道:“说的可是子婼妹妹?听说年纪与我一般大,我还真想见见呢,快请吧。”

    见安阳发了话,高氏这才叫了个丫鬟去叫柳子婼前来。柳子婼来得也快,想来之前便在旁边的屋里候着了。只见得她一身浅粉的流彩云锦裙子,身量与安阳差不许多,面容与母亲王氏有着七八分的相似,眉眼间却多些娇俏,乍一看去,眼睛像是会说话儿似的,甚是灵动。她进了屋便给安阳磕头问安道:“民女柳子婼见过公主嫂嫂。”

    安阳坐在椅子上,听她声音含笑甚是讨喜,不由心里欢喜,忙要起身扶她,嘴里说道:“快免礼吧。”

    却在伸着手将要起身时,身后又是一声轻咳。

    屋里气氛顿时又是一窒,好在安阳已说了免礼,柳子婼谢了恩便起了身,只是安阳想站起来却只刚倾了倾身,动作被打断得有些尴尬。这下子安阳明白这林宫正是个什么意思了,大抵是觉得她哪里做得有些不合礼数,这才出声提醒。以前学礼节时,教导宫正是说过,平辈行礼时她只需受着便好了,她方才也没回礼,只是想扶一把而已,难道这都不成?今日是自己头一回见柳家人,本就没想过要摆公主架子来着,宫正这一番提醒,倒生生坏了屋里气氛。

    安阳蹙了蹙眉,心里有几分恼意,本想回头喝斥一句的,话到嘴边却终是忍住了,只说道:“赐坐吧。”

    柳子轩的父亲柳义萧闻言呵呵一笑,说道:“谢公主赐坐,只是家中小辈,便不必坐了。”柳子婼听了也不觉得如何,只笑着走到父母身后站定,垂眸颔首,模样恭顺。

    安阳心里不禁更怪身后的林宫正,若非她,哪用得着这么拘礼?方才虽忍住了没当着柳府的人说她,心里却仍旧憋着口气,绝不打算看着她的脸色行事,只说道:“都是一家人,不必过于拘礼,只叫人搬把小椅来,叫妹妹坐了就是,站在那儿看着就怪累人的。”

    果然,她这话音刚落,身后就传来轻咳声,安阳这回却像是没听到,只笑着又重复了一遍:“赐坐吧。”只说这话时下巴忍不住抬了抬,颇有些斗气的意思。

    这回柳家人也不好再说什么,虽看着那宫正脸色有些黑,却还是遵了安阳的话,叫丫鬟搬了把小椅来,叫柳子婼坐到了王氏身后。待柳子婼坐定,安阳嘴角微微翘了起来,眼里笑容甚是明媚,比打了场胜仗还高兴。

    随后屋里气氛便渐渐和乐起来,虽说老伯爵柳忠益是个严肃的,可是祖母高氏却是个和蔼的,王氏说话含笑,说话不紧不慢,听着极舒服。最让安阳觉得惊奇的是公公柳义萧,听说御史都是眼里容不得沙子的激进之人,他却笑呵呵地,弥勒佛似的,言语温润平和。几番闲聊,倒叫安阳原先提着心放下不少,这一家子人还是挺好相处的。只是想起柳家的其他人,安阳不由问道:“听说家中还有两位叔父一位姑母尚在远地?”

    柳家人闻言愣了愣,皆看向柳子轩。柳子轩只笑了笑,说道:“两位叔父如今一位在江水任知府,一位在云州任长史,姑母亦在云州,姑父任云州司马。外地任职,不敢擅离职守,因而未来得及回府拜见公主,想来年时可回。”

    柳义萧也笑着解释道:“正是,那时想来二弟三弟膝下子女也一同回来,到时定是要拜见公主的。”

    安阳听了摆手说道:“我没有其他意思,只是没见到问一问罢了。”她好歹跟着母后学过一段日子,虽治家之事学的还少些,但这听话说话的本事还是学了些的,平日里也常陪着各宫妃嫔闲坐,柳家人话里的意味自是能听出一二来,不想自己的公主身份竟让一家人这般小心。

    安阳偷偷抬眼看一眼柳子轩,见他自如地笑着,眉宇间如春阳般温暖,令她的心口不由自主地一震,只是这一震似与从前一般,又似与从前不同,带着说不清的滋味。她曾与轩哥哥打过商量,无人的时候她唤他轩哥哥,他就要唤她的名字。今日在他家中,她本觉得无妨,可他言语依旧守礼,只是不知为何,她明明很喜欢他身上那种如流水般温暖的感觉,可是此时却有觉得有些生疏。

    安阳慢慢收回目光,兀自摇了摇脑袋,她不该这样想的。轩哥哥温润清雅,对谁都是淡淡如水,他本就是这种性子,绝非只对她如此的。

    这样想着,安阳心里好受了一些,却不想她的动作神态全数落入婆婆王氏眼里,王氏见了暗暗给儿子递了个眼神,柳子轩微愣,略微侧首,见安阳垂着眼,眼睫微颤,微微咬着唇,手指在袖袍中不知做着什么小动作,那模样看起来似有心事,不知在想什么。

    “从公主府上出来也有些时辰了,不知公主可是饿了?府中备了午膳,不如到旁边厅中用膳如何?”

    安阳闻言抬起头来,见柳子轩笑若三月春柳,声音馥郁醇厚,只坐在他身边似乎都能闻到一种淡雅的味道,叫人心情平静。安阳也不知自己怎的,之前的纠结似乎霎时去了大半,呆呆愣愣地点了点头。

    午膳在侧屋用,并不像安阳想的那样一家人坐在一桌上用膳,而是像宫宴那般置了矮几蒲团,安阳坐于上首,柳家祖父祖母坐于下首左侧,公婆和小姑子坐于下首右侧。柳子轩虽坐在安阳旁侧,却也另置了矮桌。一顿饭吃得甚为规矩,长史和宫正立在安阳身后,叫一个宫人来为安阳布菜,看了哪样便把哪样先试过再布到她面前来,绝不允许她自己亲自夹菜,更不许吃得多了,一道菜吃上几口宫正便要咳一咳,宫女见了便换别的。

    这一顿饭安阳根本就没吃饱,只觉得如酷刑一般,好在她还顾忌着在柳家人面前尽量要守着规矩,这才忍了下来。

    午膳过后,长史来报说是时候回府了,安阳和柳子轩这才起身辞别,和柳家人又是一番相互行礼,安阳说道:“日后若是祖父祖母公公婆婆或者妹妹有闲空,可常去公主府坐坐。”王氏听了笑道:“谢公主礼遇,妾身自当记下不忘。”这话虽客气了些,不过也算是应下了,安阳这才笑着上了轿回了公主府。

    待回到公主府时已过了午憩的时辰,奈何今日也是劳累,安阳和柳子轩便睡了一会儿,待安阳起身时,柳子轩早已不知何时起了来,身上那绯色的袍子都换成了月色银纹的,去了冠帽,墨发松松系着,临窗而坐,手中执着竹简,正垂眸看得仔细。外面的天色近暮色,夏日暮风微微拂进窗来,执卷男子月袖轻卷,眉目如水,一种流逸静雅的风采。

    安阳半卧在喜榻上,几乎看呆了眼。

    却有几声极不搭调的咕噜噜的声音在屋中散开,感觉那声音似是来自自己的肚腹间,安阳顿时大窘,捂着肚子脸上霎时烧红,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在柳子轩面前总是这么丢人。她红着脸窘迫地抬眼偷偷往窗边瞅,柳子轩却似沉浸在竹简书中,并未听见什么。他神色不动,又看了一盏茶的功夫,这才慢慢将竹简合上放在旁边的桌上,而安阳经过这一会儿已经放下了心,脸色也不似方才那般红透。

    柳子轩慢慢抬起头来,似刚发现安阳醒了,只微微一笑,问道:“公主睡得可好?”

    安阳愣了愣,好一会儿才使劲点了点头,又赶忙整理了下自己有些散乱的发,这才说道:“睡饱了,轩哥哥何时起身的?我怎么一点也不知道?”柳子轩闻言只微微笑了笑道:“这两日来公主受累了,睡得沉一些也是应当。”说话间,安阳已经从喜榻上下来,走到柳子轩身前问道:“刚才见到轩哥哥在看书,是什么书要用这种竹简装起来?”柳子轩闻言答道:“乃是太祖皇帝时的一位高士手记,多为世间山川奇物,亦有天文历法的记载。”安阳听了愣愣地点点头,随后像是遇见了高兴的事,有些雀跃了起来,说道:“原来轩哥哥喜欢这些,那改日叫长史多去找些这样的书来!”柳子轩闻言却是垂眸一笑,不急不缓地说道:“多谢公主挂心,只是古书手札多流落民间,难以找寻,能得之真迹一见实为缘分,不可强求。况且这些手札民间便是能见到,亦是仿造者众,若非常见,必不得真伪。公主可不必叫长史做此等难为之事了。”

    安阳听柳子轩语调平稳,话中倒暗含些深奥之意,听了觉得也是有理,只是不能为他做些事,心里难免有些失落遗憾,想起他方才话里的客气,禁不住低下头去,咬了咬唇,最终还是忍不住小声问道:“轩哥哥……此时屋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你可不可以不要叫我公主了……我听着、听着……”

    柳子轩闻言微微愣了愣,只清浅一笑,只是还未答话,奶娘便进了屋,行礼说道:“禀公主、驸马爷,宫正带着几个侍候的宫人来了。”话音刚落,林宫正便进了屋,身后领着七名宫女,四名小太监。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宁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