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夏的消息,听说神武端亲王爷破了北戎扈巴王部。”晚上,柳子轩回来,用茶点时对安阳说道。
安阳歪着脑袋听了好久,才啊地一声反应过来:“神武端亲王爷?那不就是端云表哥吗?他又立战功了呀?听说他打仗很厉害的!果然是这样!以前他来大周的时候,过年的时候父皇还叫他和大哥哥比过剑术,大哥哥都输了呢!”安阳手肘支在圆桌上托着下巴,正月里的凉风从略微开着小缝的窗户里吹进来,卷起她绕着指间的雪白锦帕,她却眼儿瞅着窗棱,似乎想起了很久之前的事情。
那时候端云表哥来大夏为母妃守孝,她曾经很想引起他的注意来着,可是都失败了。现在想想,那时候她真的以为古人很简单,有很多事情都不懂,后来才发现其实不懂的是自己。他们是真实的人,有实实在在的感情,就像自己喜欢轩哥哥,也要很努力、很努力才能得到他的喜欢。
安阳笑着放下手,抱着柳子轩的胳膊开心地倚上去,说道:“还是轩哥哥最好!”
柳子轩见她表情如此多变,不由摇头一笑,温声说道:“本是在说大夏之事,怎又说到我身上来了?”
安阳闻言吐了吐舌头,果断放开柳子轩的胳膊,挺直了腰背,做出认真的样子说道:“好吧,跑题是我不对,那就说回正题。刚才轩哥哥说北戎什么……什么王部的,被大夏打败了,然后呢?那个王部很厉害么?”
柳子轩略微颔首,慢声道:“扈巴王部一直是北戎最好战的部族,大夏高祖和兴宗皇帝时曾与北戎两度和亲,如今的北戎王身上便有大夏的血统。扈巴王部一直以此为名煽动其他部族,滋扰大夏边关。去年二月,夏皇震怒,命端亲王爷为伐戎大将军,亲率十万大军赴西北边关伐戎。大夏之前与北戎也曾有过战事,扈巴王部从未被灭过,因而此事传入朝中时,朝中也只是猜测会与往时一般,灭灭北戎的锐气便会班师回朝。不想端亲王爷使了个失踪的计策,暗中回北关调集二十万大军,与边关十五万大军合力,围攻全灭了北戎扈巴王部。如此一来,北戎最好战的部族被灭,北戎只怕是要对大夏朝贺称臣了。”
安阳听得一愣一愣的,说道:“轩哥哥知道的事情可真多。那……北戎对大夏称臣是不是对咱们大周有些什么影响?轩哥哥跟我说这些,应该不只是为了告诉我三姐姐一家的近况吧?”
“安儿越发聪明了。”柳子轩温润一笑,接着说道,“北戎一族天生凶蛮好战,如今便是称臣只怕也不过一时,谁又能知晓待如今的北戎王百年之后会如何?不过大夏国力本就强盛,战事数十年不兴,国力只怕更加强盛。如今皇上在意的也正是此事。”
安阳听了点点头,咬着唇儿说道:“对哦,我们大周附近也有个南戎,可是南戎也从来没朝贺称臣过。咦?对了,南郡不就是边关么?陆世子家里就在南郡。”
“嗯。”柳子轩看着安阳,垂眸一笑,说道,“如今朝中最紧要之事仍是太子之争,皇上只怕会借此事叫陆世子于边关带兵,一来叫他将功赎罪,二来只怕也与立太子之事有关。”
“立太子之事?”安阳皱起眉来,忙问道,“叫陆世子将功赎罪跟立太子有什么关联?父皇……父皇不会真想立瑞阳为太子吧?”年前那件事只是猜测父皇可能有此意思,难不成是真的?外公一直希望弟弟为太子,母后又一直帮着家里,如果父皇立了贤妃娘娘的儿子为太子,那……母后会难受的吧?
安阳觉得,自己对谁做太子的事其实一直觉得无所谓,不过母后可能会伤心的话,她想她还是需要回宫一趟。
第二日一早,柳子轩去了太常寺,安阳便梳妆了一番往宫里去了。
到了慈仁殿上,母女二人聊过家常琐事,元皇后这才问道:“就快上元了,怎这时候回宫来了?”
安阳闻言垂眸咬了咬唇,拧着帕子,又抬起眼来偷偷看元皇后,模样欲言又止。
元皇后见了轻斥她一眼,说道:“有话便说。本非那藏得住心事儿的人,何苦如此?”
安阳皱了皱眉,起身慢慢走到元皇后身边去,拉着她的裙袖小声道:“母后……有件事……我觉得,该提早跟您说一说。”
“何事?”元皇后抬头望她。
安阳还是觉得难以开口,想说要母后先答应她不伤心,可是又觉得这么做没用,母后不可能真的不伤心。想来想去,她终于还是叹了口气,皱着脸儿小心地说道:“母后,我觉得……父皇可能想立瑞阳为太子,要是、要是真有那么一日,您千万别太过伤心……”
元皇后闻言愣了愣,好生看了安阳几眼,脸上却并未有惊讶的神色,反而笑问道:“你觉得?是你那驸马觉得吧?你从不关心朝事,此事可是他与你说的?”
安阳吱唔了一会儿,慢慢点头道:“轩哥哥也是猜测而已……”
“所以你便来与母后说了?”元皇后问道。
安阳垂下眼儿点了点头,小声说道:“我怕母后到时伤心,所以……”
元皇后看着她的模样,浅淡地笑了起来,拍着她的手说道:“行了,你有这份儿心,母后便承你的情。”
安阳终于觉得有些不对劲,问道:“母后怎么一点也不惊讶?”她来之前还想着,如果母后听了伤心的话,她该怎么安慰来着,现在好像派不上用场了……
元皇后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说道:“你以为母后不知你父皇的意思?太子之争,朝中就属元家一派和德妃娘家一派争得最激烈。你父皇之前不言,纵着两派的人相互弹劾,年前一举拿下了朝中二十多位大员,叫两派元气大伤。早在那时,母后就知你父皇的意思了。贤妃一派在朝中势弱,你父皇这是明显帮着四皇子。”元皇后又叹了口气,接着说道,“你外公如今年纪大了,直到你父皇处置了朝中大臣,他才慢慢察觉圣意。可是,元气已伤,又当如何?”
元皇后摇了摇头,面色虽有些苍凉感慨,眼底之色却也算得上平静,只说道:“母后早就明白以你弟弟的身子,担不起咱们大周这江山的担子,只是你外公不死心……唉!随你父皇的意吧,反正无论哪个成了太子,都是要尊本宫一声母后的。”
安阳见元皇后情绪平静,只能呐呐地点了点头,心里却不知为何反而难受了起来。她知道父皇身为帝王,治理国家管理朝政,一定不像平时宠着自己那样好说话,父皇的心思一定很深沉。不过怎么听母后这样说来,她倒是有些担心呢?父皇会不会……
见她这副担心的模样,元皇后摇头笑了笑,拍了拍她的手,说道:“放心吧,你父皇乃是明君,纵使太子不是你皇弟,也没有亏待母后的理儿。”都这般相敬如宾地过了这么些年了,如何就不能接着过下去了?元家他只会慢慢消磨,断不会不顾天下人的悠悠之口的。
这些话元皇后倒是隐了没说,只说道:“放心吧,母后这么些年,什么风浪没见过?”如今她倒是觉得,有些时候,有些事,不懂有不懂的福气。
安阳也不知说什么好,她只是看着母后鬓边渐生的银丝,眼睛一热,却笑着拍胸脯说道:“母后放心吧!不论太子是谁,我都会好好孝敬母后的。等我和轩哥哥将来有了宝宝,我天天把他抱进宫里陪母后玩!”
元皇后闻言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却轻斥她道:“不害臊!哪有女儿家说这样的话的?”说罢,她垂了眼,唇角却是慢慢勾了起来,抬起眼来看了眼安阳的小腹,说道,“你们既已圆了房,有身子是迟早的事儿。你需得细心留意着信期,莫要粗心大意。如今你也是正正经经的妇人了,走路当有个端庄的样子,莫要跑跑跳跳的,不成体统。这性子若不稳重些,日后如何为娘?如何相夫教子?”
安阳听母后的训示又开始了,赶忙垂了脑袋,嗯嗯地听着。
元皇后又训示些孝敬公婆之事,这才放安阳出了宫。
这年上元宫宴倒是没特别之事,只是上元过后没几日,皇帝果然在朝中提起大夏破了北戎扈巴王部之事,并一道圣旨下到了南郡,命陆郡王世子陆呈为大将军,于边关练兵。陆呈也算不负皇命,这回倒是严于律己,回了军中先于军前罪己罚杖,自领八十军棍,再严明军纪,以身作则,治军甚严。短短两月时间,边关守军几乎被他带出了一番铁军的面貌,他带着守军将士常于边关外巡查,其逼人的气势吓得边关外几股多年不散的南戎马贼不敢再来,边关商市一片繁荣和乐。
武德帝得知后,龙颜大悦,先下了一道圣旨褒奖陆呈治军有功,又下了一道诏书曰:贤妃陆氏门第清华,陆家满门忠君体国。皇四子长孙瑞阳年纪虽幼,然天资聪颖,品德贵重,深肖朕躬,可以承宗庙。以此昭告天下,咸使闻之。
立太子的诏书布告天下,朝中有些老臣自然有些意见,然贤妃母家于边关统领着二十万大军,德妃娘家一派早就将兵权还给了皇帝,元家虽是世家大族,枝脉甚广,然却不掌兵权。因而德妃一派对太子之争落败一事并无太大反应,只是元老相国自这日起,却称起了病,不再上朝。
安阳得知此事时,正在花园的湖边投着鱼食儿,笑着与奶娘和禾儿指着那条最大的锦鲤,说要乘着小舟去捉来看看。只是小船还没划来,报信儿的人便来了。安阳听后顿时没了心情,待柳子轩午时回来用膳时便说道:“轩哥哥,外公称病不肯上朝,要不……咱们去看看吧。”
柳子轩闻言略微垂眸一笑,温润道:“自是应当,待明日下了早朝,与安儿同去看望外公。今日我且与寺卿大人说一声,安阳也备些燕窝参芝,明日一起带去。”
安阳听了觉得有理,便叫人去准备了。
第二日,柳子轩下了朝回来,便与安阳一同前往相国府上。
元老相国正用着早膳,桌上参茶米粥、包子点心一样不少,听闻安阳和柳子轩来了,忙起身说道:“把这些都收拾了!扶老夫进屋躺着!”
待安阳和柳子轩被下人领着到了老相国屋里时,正见他躺着床上咳嗽着,元老夫人在一旁端着参茶,劝他喝一口,他却无力地摆摆手,老夫人轻叹一声,将茶碗放在桌上,抬眼见安阳和柳子轩进了来,便说道:“相国卧病在床,妾身服侍在侧,未及亲迎公主和驸马爷,还望恕罪。”
“外婆说什么呢?我们今儿本来就是来看望外公的。”安阳忙把元老夫人扶了起来,把带来的补品递了过去,元老夫人忙谢过,叫丫头拿了下去。
柳子轩走到床榻前给元老相国行了礼,他仍是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又指了指椅子。丫头们忙搬来椅子,叫安阳和柳子轩坐了。
柳子轩这才问道:“不知外公身染何疾?可有请郎中来看过?”
元老夫人闻言面色暗淡,叹了口气,说道:“去南街请了郎中来瞧了瞧,说是相国操劳多年,乃是积劳成疾。”说罢,还用帕子拭了拭眼角。
安阳惊讶道:“这么严重?那……那郎中可有说外公的病好治不好治?南街的郎中医术高明吗?要不要我请御医来?”
元老夫人忙摆手道:“公主好意妾身心领了,只是咱们又非皇家人,哪儿敢请御医?”
安阳闻言皱了皱眉,怎么说外公一家也是皇家亲眷,请御医不是一定请不得啊!为什么外婆不请?安阳垂下眼儿,心里觉得有些奇怪,她抬起眼来细细看了床上躺着的外公,怎么瞧怎么觉得和以前没什么两样。胡子依旧花白,脸色依旧红润。
安阳歪着脑袋,越发觉得奇怪。正当此时,手上忽而传来温热的温度,安阳转过头去,见柳子轩拍着她的手笑了笑,说道:“公主莫要心急,外公为国事操劳过年,可谓鞠躬尽瘁。如今外公多日不曾上朝,父皇早朝之时瞧着也是甚为担忧。那日臣夫还被召进宫中说起此事,父皇这些日子朝事繁忙,脱身不得,便命臣夫且来看看,如今见外公似是身染重疾,一会儿便回宫复命,父皇定会派御医前来,好生为外公诊治,相信以御医的医术,外公很快便会康健起来的。”
元老夫人闻言捏着帕子的手紧了紧,元老相国却咳嗽了几声,有气无力地道:“谢皇上隆恩。烦请驸马爷禀告圣上,老臣一把老骨头了,再高明的医术只怕也不顶事了。”
柳子轩却缓缓摇了摇头,温言劝道:“外公莫要如此作想,皇上和朝中之时如今都离不开外公,皇上那日还说了,过几日圣驾亲临来看望外公,外公这几日且好生休养吧。”说罢,便与安阳站了起来,双双告辞。
待出了相国府,安阳忙问柳子轩道:“轩哥哥方才说的可是真的?父皇真这么说?”
柳子轩闻言缓缓笑了起来,说道:“莫非安儿以为为夫会假传圣意?”说着话,见禾儿打了轿帘儿,便亲自扶着安阳上了轿子。
安儿皱着眉头上了轿子,一路上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是她并未有验证柳子轩是否在说谎的机会,因为没过三日,父皇还未亲自去相国府看望外公,外公便拖着病重的身体上朝了。听说上朝那日也是咳得厉害,父皇下了朝忙传了御医来瞧,御医把脉过后,只说是偶感风寒,开了方子,说不日便会好了。
自这日起,听闻朝上的秩序日渐好了,而三月末洵休那日,柳子轩却被传召进了宫。
御书房里,武德帝正看着奏折,柳子轩一身朝服进来行过大礼便退在一旁,皇帝从桌案间抬起眼来笑看了他一眼,缓缓合上奏折交给身后的宫人,有些慵懒地说道:“轩儿啊,你来看看这些奏折,父皇想听听你的意见。”
柳子轩自宫人手中接过,缓缓打开,细细慢看。待看过之后,便将奏折合上又恭敬地递给了宫人,这才垂首慢声说道:“皇上已立太子,是该为太子立师了。朝中德高望重的老臣甚多,不知皇上心中可有人选?”
皇帝闻言看了柳子轩一会儿,却是笑了起来,说道:“朕问你的意思,你倒问起朕来了。”
柳子轩也是一笑,仍温声说道:“太子立师,事关我大周将来。如此重事,皇上心中必已有人选。与其叫微臣胡乱猜测,倒不如请皇上说来,微臣也好从中比较,为皇上出出主意。”
皇帝闻言沉声笑了起来,说道:“朕就知道!朝中这些年轻一辈的臣子里头,就属你最精明!罢了,朕也不跟你绕弯子了,朕心中对此人确实早已属意,只是不知他肯不肯哪!”
柳子轩听了略微一愣,躬身问道:“不知皇上所言何人?”
皇帝却笑看了他一会儿,说道:“朕想要太子拜你为师,你可愿意?”
柳子轩闻言更是一愣,垂眸说道:“微臣谢皇上赏识。只是微臣年纪尚轻,才德亦不敢与朝中诸多老臣相比。只怕有负皇上厚望。”
“朕就知道你会这么说。”皇帝哼了哼,起身走到窗前,负手而立,半晌才道,“如今太子已立,朝中那帮子老臣便又把主意打到了太子三师身上,这些老臣里,确也有朕信得过的。只不过派阀争斗已久,这些老臣的脑子也都古板不化了。朕对太子期望甚重,太子之师不可随意挑选。朕观年轻一辈里,你的才学品德皆为上乘,你在朕跟前儿这么多年,朕对你的学识本事了若指掌,你若为太子之师,好生教导于他,朕当放心了。”
皇帝慢慢转过身来,说道:“朕今日之言并非试探于你。太子乃国之储君,国之大重。朕将太子交与你也算是朕之所托,望你勿作他想才是。”
皇帝难得说得诚恳,柳子轩垂眸立了许久,再抬起眼来时眸中已是温润如常,跪了说道:“微臣谢皇上信任!愿为太子之师。”
“好!”皇帝亲自将他扶了起来,说道,“朕便命你为太子太师,掌师范训导,辅翊太子!”
柳子轩却愣了愣,垂首说道:“启禀皇上,依臣之见,太子太师一职,理当空置。一来祖制中有将太子太师一职追赠故去老臣的先例;二来微臣年纪尚轻,空置此位以表对为师一职的尊重;三来若朝中老臣心有不满,此位空置,皇上日后亦有可周旋之处。”
皇帝闻言看了柳子轩许久,沉声笑了起来,说道:“朕的眼光果真没错。那好,朕便将此位空置,命你为太子太傅,辅翊教谕太子,谨护翼之。”
柳子轩温润一笑,再次跪礼道:“臣,遵旨。”
作者有话要说:瓦又发晚了~本来想写三千字来着,结果快六千了~OZ
今天得了两百块的西点屋购物卡~妍子晚上屁颠屁颠地买蛋糕去了~哈哈~
下章王爷大人就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