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的距离,遥远而疏陌。
伊傅严笑得孱弱无谓,背对着视频随意摆了摆手,爬满皱纹和老人斑的手再也无法指点江山。
他说,“我会尽力活下去,按照你的心愿,当然,不会再见伊笙,只要……”
只要你一直瞒着她,一辈子也好。
程诺的心思,到底是被他看出来了。
古老的城堡,寒气肆意侵蚀着每个角落,包括伊傅严风年残烛的病体。剧烈的咳嗽过后,伸手接过罗德递来的温水和一把各种颜色的药丸。
三个月,他只有三个月的时间了。
“我开始有点理解了。”罗德注视着陈旧摇椅上的病人,老式平光眼镜下溢出同情和无奈,“为什么你不告诉伊笙真相。”对这段家族之间的爱恨纠缠,他从旁人的角度有了新的领悟。
原先他以为程诺从世界各地请来最顶端的医疗团队,全力以赴为伊傅严治病,只为延长他的寿命,然后,折磨他。
没有什么是比让你的仇人看着你一点一滴的蚕食摧毁他的一切更加残酷的报复手段了。
也许一开始,那个早早见到地狱是什么样子的年轻人真的是这么想的吧。
可是现在,罗德有些明白,程在害怕,伊笙对于他来说太重要了,这种近乎于扭曲的情感无可替代,从伊笙出生起就被牵绊在一起,救赎他的人是她,为他来带福音和光的人是她。
瓦解了伊家,就等于亲手毁掉他最珍视的人。
你怎么舍得伤害内心唯一的软弱?
而伊傅严,他的老友,大抵也是察觉了这一点,所以宁可委曲求全,和程诺心照不宣的把戏演下去。
事到如今,伊家的掌舵人已经岁月无多,自然希望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他的孙女能够毫无负担快乐的活着。
尽管壁炉里的火堆旺盛灼热的燃烧,盖着羊绒毯的伊傅严却早就被病痛折磨得麻木,他眼中依旧有独属于商场上无往不利的枭雄的光辉,极淡,却犀利,长久沉默,他似乎思考了些什么,然后说,“罗德,伊家欠那个年轻人太多。”
如果他爱上了自己的孙女,愿意做出牺牲去保护她……
或许,“倘若按照我希望的那样,我也可以安心下地狱了。”
“你有没有想过。”想到伊笙,老罗德时常夸在嘴边的伊家的小天使,“没有不透风的墙。”
当她唯一的亲人永远消失,无依无靠,无助时……再让她独自去面对整个陌生的世界么?
闻言,伊傅严没有血色的脸上闪现了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伊笙的一切,我自然有别的打算。”
到底程还是爱上了啊……那如同他的使命。
如果没有伊笙,复仇之后,你的生命亦不再有意义。
……
严冬的S市,一不小心就被黑夜吞噬。
就在伊笙和程诺通完话的十分钟,街边已经华灯初上,身后耸入云端的大楼也披上了霓虹夺目的外衣,她却站在门口,吹着萧瑟的寒风,没有进入大厅。
天气太冷了,市内的金融街上,来来往往的都是步履匆匆的上班族,谁也不会为谁停下脚步。
肩头被什么沉沉的压了一下,伊笙回头,程诺的大衣已经将她裹得严实,顺手将她捞进怀里就往地下停车场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