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8、唐卡被盗

目录:唐卡密钥| 作者:罗语萍| 类别:玄幻魔法

    8

    黎浩然放在车里的黑金唐卡被盗了。

    就在从张西平处回家的路上,经过中关村时,黎浩然顺道到公司去取了点东西,短短十几分钟,再下来时,放在汽车后座的长轴画卷已不翼而飞。虽然之前黎浩然已经意识到自己被人跟踪,但他想就十几分钟的时间,唐卡还不至于出什么意外吧,况且地下车库不仅有保安,还有电子眼录像,把唐卡放在车上应该不比随身携带更危险。于是他就在十几分钟之间,与那件他拥有了近10年、现在才刚刚知道其身价的稀世珍宝擦手而过。

    黎浩然实在低估了对手的实力。不仅保安没有注意到有人动了他的车,就是大厦的摄像头,也在那天碰巧坏了,调不出录像――难道真有这么碰吗?怎么偏偏就在那一天那一刻坏了?记得半年前一朋友到公司来拜访,在地下车库倒车时,不小心与旁边的车轻擦了一下,黎浩然知道后让司机下去处理,可司机随便看了看也没放心上,没想过了两天后,物业却带着对方车主却找上门来:录像不仅拍下了当时两辆车擦在一起的细节,还有黎浩然司机下去察看的情节,而对方就是根据后者认定“?事车辆”与伊博公司有关的。可是今天,那么敬业的录像头却偏偏坏了,这难道不让人觉得蹊跷!

    不过这好像不是最重要的问题。最重要的是,他的唐卡被盗走了!这是一件稀世之宝,这件宝贝刚被“验明正身”,就被一些身份不明的人盗走。是什么人盗走自己的黑金唐卡?难道仅仅因为这幅唐卡价值连城?这里面到底隐藏了多少秘密?一连串的问题,让黎浩然的思想陷入困境,他再也不能把黑金唐卡的事瞒着桑梓了!不管戏言也罢,认真也罢,毕竟这唐卡,当年他认识桑梓时已经送给她了。

    于是有了前面张西平和罗伊在昌平看到的、开着奥迪A4向城里急奔的神秘女子――正在柿子林基地的桑梓,听到黑金唐卡被盗的消息,她愣了一下,旋即很快镇定下来,她能感觉到黎浩然的无措,还有他掩饰不住的内疚,她在心里对自己说,“该来的终于来了!”

    桑梓回到家时,黎浩然正在自己跟自己生气。黎浩然生气的方式有点意思,他不是骂人,也不是摔东西,更不是不吃饭,而是蒙着头睡觉。两个儿子正在客厅里组装舰艇,这是一个朋友刚送给他们的,两个人围着一堆零件,凡凡在研究图纸,尘尘在动手组装,对周围发生的一切都视而不见。桑梓在凡凡和尘尘的头上摸了摸,望向周姨,“浩然呢?”“先生在睡觉呢,不知道是不是身体不舒服,问他也不说。”桑梓于是扔了两孩子,直接上了楼,凡凡嘟囔了一句“重色轻友”,又埋头和尘尘干自己的了。

    才几点钟啊,敢情黎浩然还真睡得着!桑梓坐在床沿上,叹了一口气,然后清晰地问道,“浩然,你多大了!”那个人翻了个身,迷迷糊糊地答道,“35岁零两个月36天。”即使在梦里,他的计算能力也毫不减弱,桑梓摇了摇头,又坐了一会,然后下楼来和孩子们在一起,这时候她突然想起有几天没见苏寒烟了。“咦,你们苏老师呢?这周好像没见她来上课啊?”尘尘正拣了一块甲板,往已经成型的舰艇上拼,听到妈妈问,头也不抬地说,“说你不关心小孩吧,你还不服气。苏老师病了,都一周没来了,你今天才发现。”桑梓惊诧地看了儿子一眼,“苏老师什么病啊?”凡凡一直看着尘尘在拼图,这时觉得有点无趣,他放下图纸,走过来坐到桑梓的膝盖上,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这是你们女人的事情。”

    这时黎浩然正走下楼来,他也听到了桑梓问苏寒烟的事。不过现在他最大的心事是唐卡被盗,他像个孩子似的,也往桑梓的身边挨过来,他头发有些乱,勾着头,一言不发,好像做错事等待老师批评似的。其实他心急火燎地把桑梓叫回来,并不是觉得这唐卡对他有多么重要,这点事说放下还是可以放下的;而是,他觉得这唐卡已经是桑梓的,自己把它弄丢了,心里有些内疚,有些窝火。

    看见黎浩然可怜兮兮的样子,桑梓把凡凡推开,对黎浩然说,“咱们上楼去吧。”然后对凡凡说了句,“妈妈跟爸爸谈点事。”站起来就往楼上去。凡凡不屑地看了爸爸一眼,又不满地看着妈妈的背影,第二次说了句,“重色轻友。”黎浩然刚走了两步,闻声不禁笑出声来,他返身回来抓住凡凡,“谁是色谁是友?”在他的屁股上轻轻地打了两下。

    黎浩然回到起居室时,桑梓正平静地等着他,凡是他做错事时,桑梓都像小妈妈一样地故作平和。黎浩然重新变得沮丧起来。在桑梓面前,黎浩然交待了从家里发现小偷起,他围绕着黑金唐卡所做的一切事情:包括如何对唐卡起疑,如何去琉璃厂找人鉴定,最后如何去见张西平,如何发现被人跟踪,以及今天唐卡被盗的详细经过。黎浩然怎么也想不到,其实他所见的、所做的、甚至于他不了解的很多事,都在他面前的这个女人的掌握之中。

    “桑,一直以来,我没有告诉你,只是不想让你担心。”黎浩然说,“我没想到这唐卡那么珍贵,真的,真没想到。现在既然已经丢了,没准是一件好事,否则不知道还要出什么麻烦。”虽然黎浩然心里十分不甘,但他不能不安慰桑梓,同时也安慰他自己。

    “咳,多大点事呢,用得着那么垂头丧气的吗。”桑梓大度地说,“本来那唐卡就是天上掉下的馅饼,丢就丢了吧。”见黎浩然能如此坦然,桑梓放心不少;但是她在心里告诉自己,一切恐怕没有那么简单,她必须让黎浩然作好充分的思想准备才是。此时黎浩然已经走过来趴在她的怀里,把头不停地往里埋……

    公元753年10月17日夜,一群僧人从扬州龙兴寺出发,秘密潜入江边,登上了一艘日本的遗唐使船。那一夜月色朦胧,秋风颤颤,中日文化交流史上的一个里程碑,自此开始划定。那群僧人中的核心人物,就是著名的高僧鉴真大和尚。这已经是鉴真的第六次率团东渡、弘扬佛教,前五次的渡海失败,仅仅是对一个佛教徒的意志的磨炼,茫茫大海滚滚波涛,见证了大师的坚忍。这时候的鉴真,已经是一个双目失明的66岁老人。

    近100年之后,另一队僧人也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仓惶搭船前往日本。与鉴真和尚不同的是,这些僧人是前去避难的。当时的吐蕃王朝,是藏地空前绝后的强大王朝,该王朝有一个特点,就是苯教和佛教相执难下,以至于一些寺庙出现苯佛像 “换位”供奉的事。公元842年,崇苯反佛的朗达玛即位,开始了历史上著名的“朗达玛灭佛运动”。昔日保护僧众的一切法令都被取消,寺庙的财产全部被没收,僧人被迫还俗,有些还被强迫做了猎人或屠夫,谁若不从即遭杀戮,佛教在藏地的组织被彻底粉碎!除了大小昭寺和桑耶寺等个别寺庙,其他寺庙一概被拆除,佛像被埋到地下,抛入水中,或被砸毁;佛经也被烧,被毁,或投入江河。传入藏地近200年的佛教,至此毁灭殆尽,从此藏地佛教进入了为时近100年的“黑暗时期”。这次灭佛运动如此彻底,以至于研究藏地佛教的人,都以这次事件为分界点,将藏传佛教分为“前弘期”和“后弘期”。

    非常奇特的是,就在同一年,也就是唐武宗会昌二年,唐王朝也开始了中国历史上最大的一次“灭佛”运动,朝廷对僧人展开了残酷的迫害和杀戮,前面所提的这群僧人,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无奈而悲惨地踏上了东渡之旅。在这群人中,有一位三十多岁的藏地僧侣,他带着师傅传给他的一个秘密,本来打算藏身于东都洛阳的寺庙,没曾想那寺院的牡丹虽然开得艳丽,但是对一个僧人来说却太过奢侈。还未在洛阳落定,唐王朝的追踪和迫害又接踵而至,于是裹挟在一群僧人之中,这位叫做热巴丹的年轻人,也踏上了漂泊的逃亡之旅。

    热巴丹带着那个秘密来到日本,三十多岁的他娶了一个日本姑娘,从此还俗成家。还俗后的热巴丹,开始研习中医和藏药,并创立了自己的医学会。这里介绍一下,当年伟大的鉴真除了带去佛教的经典、儒家的经典,还有中药及大唐的医书,其中《黄帝内经太素》,被日本政府三次列为国宝级文物。热巴丹就是以《黄帝内经》为原本,结合他在藏医学上的经验开始谋生立世,而他的那个秘密,则隐身于他的医学事业之下,悄悄地酝酿着力量,根植下种子。

    经过几百年的发展,到了公元12世纪的日本幕府时代,热巴丹播下的种子逐渐发展壮大,成为一个庞大而秘密的宗教组织,这个组织以热巴丹家族为核心,其势力遍布日本各个角落,而这个组织的使命,就是寻找远在中国西藏的一个秘密。数百年来,这个组织不断派遣人员进入西藏险地,去探寻那个秘密的真谛,但是一次次被弄得狼狈不堪,不仅收获甚微,甚至还有两次全军覆没。尽管如此,热巴丹家族依然坚信这个秘密的存在。

    17世纪末,由于商品经济发展,幕藩体制出现危机,幕藩财政困难,农民起义频繁。19世纪下半叶,随着幕府体制的逐渐解体,以热巴丹家族为核心的宗教组织,也受到了巨大的冲击,最后终于没落。没落的热巴丹后裔中,有一位叫中村桥的青年,他继承了先祖的智慧和坚韧,独自撑起整个的家业和事业,把这个宗教组织转化为一个家族企业。二次世界大战期间,中村桥的二儿子中村勇直带着一个探险队来到西藏,在西藏西南部的雪山冰峰之间,中村勇直辗转考察了近两年,最后冻倒在西藏尖峭的冰峰之间……

    那么,到底是怎样的一个秘密,可以让一个家族千百年来为之初衷不改、前仆后继?!其实就在热巴丹逃亡日本的时候,他的师傅渥南里正躲在藏南一个陡峭山梁的偏僻山洞里,潜心修习画作一幅黑金唐卡。这是老人为了保存这个秘密,为世间留下的三件宝物之中的第二件,这些热巴丹都已经不可能知道了。当年为了逃避统治者的灭佛暴政,师傅把一只骨笛塞给他,让他远走天涯,可是热巴丹这一走就是一千多年,并且再也无法回来。他不知道仅仅在公元843年,也就是朗达玛灭佛的第三年,在拉萨东面扎叶巴洞窟里修习密宗的咒师拉隆?贝多,化装成一位黑袍黑帽的神魔,在大昭寺前面用暗箭弑杀了这位赞普,随之禁佛运动不了了之;他也不知道他的师傅在他走后,设计了三大宝物以保护那个秘密,而其中的两件宝物,成为他的子孙后代前仆后继的动力。这两件宝物就是那只骨笛和那幅黑唐。

    先说说那只骨笛。相传在中古时期,人类与野兽是生活在一起的,由于二者语言不通,就需要一种工具来进行相互的沟通;到了兽战时代,出现了一种特殊的职业叫做“操兽师”,《射雕英雄传》里,欧阳峰能够百里之外操纵蛇群,这就是一种操兽的能力。人类利用特殊的方式,来召集、训练、指挥着兽群,让野兽为自己所用,而骨笛,就是那时人类用来召唤狼群的工具。骨笛吹出来的声音,叫做狼哨,还有一种说法叫做“狼神的呼唤”;若是有人遭到狼群的攻击时,吹响它狼群就会退散,若是遭到别的猛兽攻击,吹响它狼群就会跑来帮忙。

    遗憾的是,到了现代,别说是人,就是狼群也听不懂这种“呼唤”了,狼群都成了稀有动物,对于狼哨的传承也已经淡薄到几胜于无,而世间知道骨笛了解骨笛的人,也已经寥寥无几。而当年的渥南里老人,就是把一只骨笛留给了他的徒弟热巴丹,据说这只骨笛是这位老人在地底爬行了30多天,从地底宫殿中带出来的唯一信物。

    现在我们再来说说热巴丹走后,渥南里老人制作的黑唐――这就是我们前面无数次提到的那幅黑金唐卡――

    当大地裂开,宫殿陷落,所有的僧人全埋藏在千米以下的地层里。在那暗无天日的地底下,渥南里才开始还能听到黑暗深处传出的残存的呻吟,还听到同伴的生的声音,可是即使是呻吟,最后也一点点衰弱,并逐渐寂灭,当一切都归于死一般的沉静里,渥南里身边只剩下看不见的、堆积如山的尸体。饥饿和恐惧折磨着他,无边的黑暗挤压着他,在那深不见底的绝望里,渥南里的意识逐渐地丧失,直到,直到他发现脚边的一个东西动了起来,那就是一头曾经历过血雨腥风的战獒。这只獒已经受了重伤,他的身上散着血腥味,但是他的意识并没有荒溃,他的意志比人更加坚忍、更加顽强。这只神獒以他特有的智慧,牵动了渥南里的衣袖,于是下意识地,渥南里跟着藏獒在尸堆中艰难爬行,向着1000米以上的地面,向着遥不可及的光明,一点一点挪动着身体……

    然而在光明即将到来之时,这只神勇无比的战獒,却终于倒在了最后剩下的那丝气息里。重见光明后的渥南里,到了地面才发现这只战獒已经伤痕累累,它是凭着怎样的毅力才把这位老人带出深谷的!在那面目全非的废墟之上,渥南里用清水一点点把藏獒的尸体洗干净,然后小心地把它藏在山谷之中,有很长一段时间,他每天都坐在废墟之上,遥望和感知着这神兽的亡灵。热丹巴带着骨笛走后,渥南里把那地狱一般的黑,以及那涨满每一寸空气的腥味,全部运化到那幅黑唐之中,而那只鲜血淋淋的战獒,则成为这幅唐卡的神。

    在制作这幅唐卡的时候,渥南里老人为他远行的弟子热巴丹留下了密钥:不管过去了多少年,只要热巴丹回来,就能凭他手中的那只骨笛认出这幅唐卡;而这个密钥的存在,也是直到几百年之后,热巴丹的后人重回西藏,才秘密探知到的。这也是那么多年来,热巴丹的后人为此生生不息、前仆后继的原动力:骨笛的存在,渥南里老人留下的密钥,这些都让热巴丹从中国带去的那个秘密不断地得到证验!

    中村一郎已经是热巴丹的第42代子孙。当年他的父亲中村勇直带着一个探险队,出行中国的西藏便再也没有回来,知道他父亲死讯的时候,已经是二战结束半年之后,那时中村一郎刚刚一岁多;也就是说,在中村一郎出生六个月的时候,他的父亲就已经去世了,这注定让他永远也无缘与父亲相见,这也使他在成年后,心里就根植下回到中国,找回父亲遗骸,完成父亲遗愿的决心――虽然他知道完成这个遗愿是那么渺茫。

    其实早在日本的幕府时代,也就是中国的大宋朝,中村一郎的先辈所处的组织还十分强大,那时候他们曾经组团到过西藏。他们带着那个骨笛,历尽千辛万苦找到了渥南里在废墟上建立的那个寺庙,也就在那时候,他们才通过寺庙的主持高僧知道,渥南里老人还留下了一幅唐卡;他们还知道渥南里为这个骨笛和唐卡留下了一个密钥:也就是吹响骨笛,唐卡中的古战獒的眼睛会神奇地闪动。

    前面交待过,骨笛是人类操控狼群的武器,而制作骨笛的起因,则是因为藏獒。虽然现在动物学界把藏獒归于犬类,但实际上藏獒的起源,以及藏獒的獒性,却更多来自于狼。如果说狼王是狼群的头领,那么獒则是狼群的神,有藏獒专家经过观察,发现狼群听到藏獒的声音,与其说是恐惧和害怕,不如说是敬畏更为恰当。所以所谓的“骨笛”所吹出的“狼哨”,实际上就是模仿的獒的叫声,这就是“狼神的呼唤”;用骨笛去唤醒唐卡中战獒的双眼,就是渥南里留下的密钥。

    但是,这个密钥只是为了让热巴丹认祖归宗,并不能成为打开唐卡的密码,打开密码,还有更隐密、艰深的难题。热巴丹的后代、中村一郎的祖先,虽然他们所从事的仍然是热巴丹当年的事业,但是他们的目的已经不再是认祖归宗,而是直指骨笛和唐卡之后的那个秘密,也就是那个藏满珍宝的地下宫殿,因此在几欲盗走唐卡的时候,被寺庙的僧人们赶出了西藏。后来他们又曾经回来过几次,他们勘察了周围所有的山谷,并进行了几次探险,但是不仅每次都碰得头破血流、损兵折将,还有两次弄得全军覆没。这些,都深藏在中村一郎的心里。

    这时候的中村一郎,早就不是一个中国僧人的后裔,经过上千年的演化,他已经成了一个地地道道的日本人。得知父亲去世之后,中村一郎的大伯收养了他,并把他当作自己的儿子。大伯有两个女儿,但是他没有儿子,还在中村一郎年幼的时候,大伯就开始给中村一郎讲述中国西藏的神奇,讲述他的祖先们探寻宝物的离奇故事,讲述中村一郎的父亲,在他的讲述里,那深埋在中国大陆深处的无尽宝藏,已经成为中村家族的私享。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中村一郎索性来到中国,承祖辈之业,开办了一家医院,他唯一的女儿中村植子,就是在这家医院诞生的。让中村一郎头痛的事,他虽然对女儿疼爱有加,并在很小就向女儿灌输他的家族观念,可在中国长大的中村植子,对这件事的兴趣并不大;虽然她也听从的父亲的安排,开始为这个家族的秘密而工作,但是以后将会怎样,中村一郎实在难以预料。

    为此,中村一郎有了更深的危机感。一方面,他希望在他这一代能为整个家族带来巨大的财富和荣誉,另一方面,他又对此信心不足――要知道那么多的先人都为此付出了巨大代价,难道神灵就独独钟情于他。若如此,若他不能完成这个使命,那么中村植子能够代他把这个秘密传下去,并不断激励后人为此努力吗?他对此实在没有太大的信心。

    他清楚地记得在女儿20岁生日的那天,当他把家族的事业郑重其事托付女儿,她那茫然的神态和挣扎的眼神。当时女儿是这样对他说的:“爸爸,那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秘密?难道我们就为了这么一个子虚乌有的秘密而耗费自己的一生吗?我们的祖辈已经用血的事实证明过,这个秘密除了给我们的家族带来苦难和不测之外,并没有派生出诸如快乐和幸福之类的东西,为什么我们还要死死抱住这个秘密不放呢?要知道人的一生有很多的事情可以做,也有很多有意义的事情可以去体验,我们为什么不能放弃这个秘密呢?您不是信佛吗?佛讲究一切顺其自然,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你永远也得不到,听凭自然不是更好吗?何况即使真有宝藏,真发现了宝藏,那也是中国的宝藏,爸爸那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吗?”

    那晚全家人都在等着为植子庆贺生日,可是她出去后却整整一夜没有回来。植子是一个听话的孩子,从此后她没再为这事顶撞中村一郎,但是看得出她的内心一直都在挣扎。这个在中国出生、上学、成长的女孩,她哪里能够体会到,她的先辈正是因为这个秘密,才千百年来凝聚在一起而不散的。但是仔细一想,女儿也有自己的道理,时代发展到今天,观念的多元化,以及选择的多样化,使年轻人越来越注重自身的感受,所谓的家族意识,正在这一代人身上逐渐淡薄,他怎么能苛求女儿跟别人不一样呢?难道仅仅因为她是中村一郎的女儿?一想到这,中村一郎就感到难过,要知道中村家族的每一代人,都为这个秘密付出过代价,他不能让这个家族的传承就这样断送在自己的手上!那么,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在自己这里实现这个千年的愿望,让自己的先祖们瞑目九泉!

    此时,中村一郎的面前就放着那幅传说中的黑金唐卡。虽然他不知道渥南里留下的第三件宝物是什么,也不知道如何打开这黑金唐卡,但他已经听说过,地下宫殿的秘密就藏在这幅唐卡之中;他还知道这幅唐卡当年是如何地流失,如何地辗转,最后终于到达黎浩然手上的;他不仅盯了张西平很多年,还在黎浩然暴露出唐卡的藏身之所后,第一个跟踪上了他。他知道,他的骨笛无法打开黑金唐卡,但它却是验证唐卡真伪的最好工具,只有得到真正的唐卡,才有可能往下一步走,去破译更深奥的那个秘密。

    可是现在已经几天过去了,他用各种方法,吹奏出无数种声音,眼前唐卡中的战獒都没有一点反应!难道“骨笛吹醒藏獒”的传说有误?或者说他面前的黑金唐卡是假的?这两个假设无论哪一个成立,对中村一郎来说都是巨大的打击!

    在现在的藏教里,骨笛是一种圣物,一般都裹上金箔,镶嵌银角,作为寺庙的供奉之物。张西平在知道黑金唐卡的同时,也知道了那只骨笛的存在,但据他的了解,那是很不一般的一只骨笛。这只骨笛由一匹狼王的肋骨做成,而这根肋骨天生就有孔洞,好像专门为了做骨笛而存在似的;也正是因为有了这条肋骨,这只狼王健在时,发出的声音与獒类似,因此他的狼群得以迅速壮大,从而发展成为了高寒地区最大的一个狼群;而这群狼的智慧,也几乎与人类不相上下,在很多地方甚至高出于人类很多。

    这群势不可挡的狼群,在高寒地带横行了很多年,直到人类调集了一批战獒,才终于把这只狼王捕获,据说当时连藏獒都对这只狼王敬仰有加,在几度围捕,终于抓获狼王之后,狼王咬断自己的喉管,羞愤自杀,而藏獒则给予了这匹狼王最为体面而辉煌的死法:天葬!据说在一群乌鹫飞去之后,只要山风吹过,就会有一种“呜呜”的声音在山谷间萦绕,如此终日不绝,后来人们循声而致,才发现那是狼王留下的一根肋骨,这根肋骨成了那个宫殿里的圣物之一。有人说那只狼王其实是一个獒神的化身,作为狼族的神灵,獒神感喟于狼族的衰落,于是变成狼王降身于狼群之间。宫殿陷落于地底之后,渥南里老人在地下摸到了这根骨笛,就是这根骨笛救了他的命,让那只奄奄一息藏獒,感受到自己的使命,于是用神灵给予的最后的力量,把渥南里送出地面。

    张西平一直以为,那只骨笛与黑金唐卡,应该是两年并列的圣物,而后者完全是当年渥南里大师为了纪念救命藏獒所作,甚至说起来,那只骨笛的历史应该比黑金唐卡更早。因此作为一个与黑金唐卡有着不解之缘的人,张西平很想见识一下那只骨笛,但他知道这只骨笛在一个日本家族的手上,只有黑金唐卡出现的时候,骨笛才有可能出现。并且还是可能,仅仅是可能!

    因此当张西平见到黎浩然手上的那幅唐卡时,虽然他看不出什么破绽,可从本能上他感觉那唐卡不像是真品,哪里不像,他也说不清楚。就在这时,张西平接到了“含烟”的信息:那幅被盗走的黑金唐卡是假的!张西平的脑袋瞬即“轰”地响了一下。

    张西平开始坐下来,细细回忆那天他见黎浩然的细节。他想起来了,他看到了黎浩然那幅唐卡的边缘,有一根细小的纤维露出了一点头,这是一幅新唐卡才可能有的,可当时他由于太过激动,由于他一开始就认定了黎浩然带来的唐卡一定的真的,于是才把那么重要的破绽疏忽掉了;还有,黎浩然带来的唐卡,那种黑,虽然仍然透亮,但是里面却透出一种希望,并不像原作那样,是一种地狱般的绝望的黑;而后者时间打磨的越长,其黑暗的程度越深,就是看一眼都让人窒息得喘不过气来,如何能有一种希望之光呢?!

    那么,如果黎浩然带来的唐卡是仿的,那又是什么样的人,居然有这样的仿造能力!他回想第一次探访黎家时看到的唐卡,当时一眼看过去,他就被现中藏獒的眼神紧紧地揪住,那幅画应该是真的!那这么说黎浩然家的唐卡被人调换了?黎浩然知道这事吗?是他知道了有意而为之,故意带一幅膺品让自己看?还是黎浩然自己也被蒙在鼓里?张西平陷于迷乱之中。

    这时候“含烟”指示:要尽快地找到真唐卡!

    真唐卡在哪里?这一个多月来,“含烟”来无影去无踪的,让张西平无所适从,每当他想找她时,她的电话总是打不通,短信也没有回音;而总在他不经意的时候,她又会突然出现,对他发布一些莫明其妙的指令。张西平觉得这不像丹增大师的风格做派,以他对丹增的印象,大师是一个慈善祥和的人,他一定会告诉他为什么,要怎样去做,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如此神神秘秘的!于是这一次,张西平决定把“含烟”逼出来。

    张西平明确告诉含烟,自己没有信心,也不想干了!发这条短信时,张西平有些内疚,他想如果“含烟”的背后真的是丹增,那么他就太不敬了;他甚至想,大师让“含烟”如此找自己,一定有他不得已的理由,是自己太过矫情了!其实张西平逼“含烟”,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目的,那就是把格桑卓玛带出来。他见不到丹增,至少可以见到心爱的格桑卓玛;凭他的直觉,他认为卓玛一定不会离开丹增,这么多年她一定在丹增的身边;或者至少在这件事上,卓玛应该参与其中,一定的!

    果然,“含烟”答应见张西平,但条件是不能在张西平的店里,而是在中国大饭店人来人往的大堂。那天张西平应约前往时,并不见“含烟”的影子,他打了她的电话,居然通了,“含烟”告诉他,自己正在跟人谈事,叫他找地方坐下等一会。张西平环视四周,并不见有什么可疑之人,于是找个安静的位置坐了下来,随手拿过旁边的杂志在糊乱地翻着。正在他为一篇介绍上海外滩13号的文章所吸引时,一个浊重的女声传进他的耳朵,“你找我什么事?”修习过藏密的张西平知道,这是空气传声法,不过显然“含烟”的功力并不高。张西平再次环顾四周,这才发现在一个角落里,一位清瘦的看不出性别的人正在低头看报,张西平一眼就看出那就是化妆而来的“含烟”。

    乔装改扮,有这个必要吗?张西平心里的疑问越来越深。于是他发了一条短信:“不习惯这样的方式,你坐过来吧。”其实这样的距离,凭他的功力也可以把声音传过去,但他不想把功力用在这样的场合,他认为这未免太夸张太矫情了一些。过了几分钟,“含烟”才很不情愿地把咖啡端起走过来,她戴着一顶黑色的棒球帽,穿着黑色的棒球服,挎着一个大包,不仔细看,还真分不清是男是女。

    “说吧,找我什么事?”刚才她显然是向什么人请示过了,在张西平面前坐下时,面无表情,单刀直入。看着一脸严肃的“含烟”,张西平笑了,“有必要搞得像地下党接头一样吗?”“你是丹增的高徒,但是连唐卡的真伪都辨别不出,你没有资格说这样的话。”“含烟”口气十分严厉。“好,好!”张西平摆摆手,“是我做得不好,那么能不能让我跟大师通上话?”张西平知道是自己太过疏忽,但即使是换作任何一个别的什么人,如果没有检验仪器,也未必能够看出那幅唐卡的真伪。这时候他有很多疑问想向大师汇报,或者跟格桑卓玛说也行,她能懂他,但“含烟”一口回绝了他,“你的任务是把黑金唐卡弄到手,你没有资格谈别的。”“含烟”说。

    公正地说,“含烟”长得并不难看,甚至可以说颇有姿色,但是张西平讨厌一个不会笑的女人,尤其是一个不会笑的美女,他觉得这简直就是暴殄天物。看着盛气凌人的“含烟”,张西平坦然地说,“那好,我想知道是什么人抢走了唐卡?世界上珍贵的文物不计其数,这幅唐卡就有那么重要?”其实在问这个问题之前,张西平已经意识到这一切可能是日本人干的,他早就知道日本的中村家族一直在寻找黑金唐卡,但他以为这些人对唐卡的重视,仅仅出于唐卡本身的历史文化价值,他不知道其实在唐卡之中,还隐藏着另外一个惊天的秘密。

    “含烟”惊讶地看了张西平一眼,她不明白张西平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也是,别说是张西平,这个世界上又有几人真正知道黑金唐卡之中,还有另外的内容的呢?她自己不也是才刚刚知道的吗?她正在犹豫要不要告诉张西平这些时,包里的电话震动起来,她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然后咧开嘴古怪地笑了一下,按下了接听见键。

    一个女人怎么可以有这么复杂而古怪的笑容?张西平想。这时“含烟”已经接完电话,“刚才你说什么?”她问。

    “我是说,你怎么知道被盗的黑金唐卡是假的?是什么人盗走了黑金唐卡?为什么那么多人在打这唐卡的主意?”张西平改变了问题。

    是啊,她是怎么知道被盗的黑金唐卡是假的?张西平的问题把“含烟”问住了,她愣了一下,然后正色道,“黑金唐卡中隐藏着进入地下宫殿的路线图,打唐卡主意的人,为的不是唐卡本身,而是地下宫殿中不计其数的宝物。”说到地下宫殿,“含烟”眼里闪出一种异样的光芒,“总之,我们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丹增叮嘱我们,一定要尽快把真正的唐卡弄到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