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着眼镜的“扭计师爷”,几乎与岳龙一起走出来。枪打出头鸟,师爷没有第一个站起来,而是随着老三的行动而行动。他弓着腰驼着背紧跟在岳龙身边,没有拿“袁大头”,而是眯着一双绿豆般大的老鼠眼轻扫全场,认真察颜观色,众人的神色全收眼底,瞬间就在他的内心打定是去是留的主意。
等岳龙说完了,师爷才慢条斯理地说:“军师军师,有军才有师,没有大佬这支军,哪有我这个师爷?我与大佬是忧戚与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肩膀绑着绷带的大只佬越众而出,对竹箩上的“袁大头”看也不看一眼,昂首阔步地走到梁飞虎身旁,瓮声瓮气地说:“谁不准我打鬼子,我就捏碎谁的卵蛋。”
“除了大佬的话,天皇老子的话我也不听。”
声如炸雷,不用说,这是“大声公”喊,他的大嗓门简直可以去申请非物质文化遗产。
跟着“马骝仔”、“鹩哥”、“为食张”、“大炮乐”、“肥仔胜”、“黑仔星”、连山县人氏的“连山虾公”、英德县人氏的“英德仔”、连南县人氏的“连南虾仔”……走出队列,站在梁飞虎身后。
梁飞虎眼睛有点湿润,他为了掩饰自己的情感,狠狠地拍拍“黑仔星”的肩膀,大声说:“黑仔星,大佬知道你喜欢吃狗肉煲,届时大佬宰几只狗让你吃。”
“鬼马超”走出来时,犹豫了一会儿,对着梁飞虎抱拳作揖,说:“大佬恩情我永难忘,但我上有老下有小,不能跟随大佬打鬼子,请见谅!”
梁飞虎抱拳回礼说:“兄弟,我还是那句话,你离开飞虎帮之后,只要不为鬼子办事,还是我的好兄弟。否则……”
梁飞虎没有说下去,做一个“请”的动作。
天寒地冻,“鬼马超”脸上却渗出汗珠。他抹抹脸上的汗水,对所有的兄弟抱拳作个揖,然后走到竹箩旁,捡起十块“袁大头”,头也不回地走下山。
既然有人开了头,“花心鬼”、“风吹竹”、“奸仔强”等十几人也离开了飞虎帮。
梁飞虎如标枪般站立着,对离开他的兄弟抱拳作揖,目送他们下山。
扭计师爷拿起酒杯慢吞细酌,不像梁飞虎那样喝大碗酒,吃大块肉。他慢条斯理地说:“大佬,从现在起我们不再是打家劫舍的绿林好汉,而是抗日志士,我们应该有个响亮的名字,不应该再叫飞虎帮。”
梁飞虎灌了一大口酒,把酒碗“嘭”的一声放在四方桌上,嘴里连连说:“应该改名,应该改名。”
扭计师爷面向岳龙,说:“三佬,你也是文化人,名字你来起。”
岳龙半眯着眼,修长的手指有节奏地在桌面上敲击着,沉吟半晌,说:“人的影子树的皮,响亮而贴切的名字才能展示我们飞虎帮和我们大佬的威风。嗯,我们的旗号就叫北江抗日飞虎队吧。”
梁飞虎一拍桌子,几乎连酒碗也震起来,高叫:“好名字,我们就叫北江抗日飞虎队这个名儿。”
岳豹咧嘴傻笑着附和。
扭计师爷摇头晃脑地说:“嗯,这个名字不错,既挑明了我们的属地――北江,也表明了我们这个队伍的性质――抗日,还突出我们这支队伍继承了飞虎帮的精神――飞虎队。好名字,我们采用这个名字。”
岳龙对扭计师爷说:“部队要有部队的样子,军师,你曾在国民政府中做过幕僚,清楚保安队的运作,队伍的机构当仁不让由你来敲定吧。”
扭计师爷露出得意的笑容,脸上的皱纹就像紧急集合似的凑在一起。他得意洋洋地说:“大佬要义不容辞地担任大队长职务,二佬担任副大队长职务,三佬当然担任军需后勤部长的职务。”
“军师,你呢?”岳豹搔搔后脑勺,一脸疑问。
岳龙笑了,他笑的时候两颊还有一个小酒窝,他不做女孩子,真是暴殄天物。他习惯性地敲击着桌子,笑说:“军师是我们北江抗日飞虎队的智囊,参谋长的职务当然非军师莫属。”
“呵呵,后勤部长需要履行职责了,我们的队旗、队标等可要抓紧时间弄出来。”扭计师爷打趣岳龙。
“既然北江抗日飞虎队成立了,那我们现在就下山去打鬼子。”岳豹的性子就是急,操起驳壳枪就想下山。
扭计师爷摆手兼摇头,说:“鬼子非平民百姓,操之过急,兵家之大忌也。让我好好想想,好好想想。”
说到杀人劫货,偷鸡摸狗,梁飞虎等人是行家里手,但说到领兵打仗,他们可是门外汉。扭计师爷绕着桌子转,梁飞虎等人的眼睛就随着扭计师爷转,驼背而苍老的扭计师爷就像在骤然间变成了一只香饽饽。
在梁飞虎眼花缭乱、就要头晕目眩的时候,扭计师爷终于停下脚步,露出诡秘的笑容,低声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地说一番,大家都齐声呼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