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竹之器,象凤之翼,文松之谐,天籁之音。”
十六个字,宛若天成,云集在树下的群鸟此刻好像初被惊醒,百鸟瞬间展翅飞入高空,唯独树下那收了竹萧的中年静坐在那里,似乎还在回味着此曲的精妙所在。
云海亦是一醒,入眼处才发现自己的半膝已没入水中,不知不觉间竟被此音摄住了心神,这哪里是天籁之音,分明是摄魂之曲。
青衣曲毕,平步涉空,湖面上不起任何涟漪,眨眼便来到云海面前,握着那把竹萧问道:“我这曲天籁如何?”
“听得人像喝醉了一般,醒过来都忘了自己在哪里!”云海一见此人识他也不识,却突然对他来上一句,想也不想将刚才那番感觉说了上来。“不过,”
“不过如何?”青衣收了竹箫,淡淡地问道。
“这箫声虽是好听,不过也是小道而已,真正的声音应该像大海那般,看似无声,也令人澎湃不已!”云海记得老头那本《道集真释》中有句“大音希声,大象无形”,心里一动,自然地接了上来。
“大音希声,大象无形,看来李伯阳教你的倒挺多的!”青衣不动神色地说道。
果然!云海猜出此人突然出现在这里,自己既不认识,他定识得自家老头了,而听他口里说的李伯阳,必是老头的本名了,他强忍住心中激动的心情,朝着青衣问道:“你既认识我家老头,那你又是何人?”
青衣不答他,却朝他怀中颤颤发抖的魅儿说道:“你这小东西这般害怕什么,老夫又不会吃了你,我与青丘国国主相熟,在此见到她的后辈也算有缘,就送你一场造化当承她昔日的恩情吧!”
说完朝着魅儿一招,魅儿凭空从云海的怀里飞了出来,她定在空中动弹不得,又说不出话来,也不知这青衣说的真假,却将哀求的目光投向了云海身上。
云海正待上前,只听得青衣口中吐出一字,“定”,竟觉得浑身的血液像凝固了一般,不仅发不出音,一动也动不得。就连一旁正在啃食树枝的猴子一并被定住了。
“你们狐类灵阶才能和草木交流,我现在便赐你这种神通,以你他日的造化,说不得还能进阶到玄狐的地步!”他说完,指尖射出一道绿光,直接灌入魅儿的眉心,魅儿身上顿时也起了变化,原本雪白色的狐尾竟抹上了一条绿色,估计败那道绿光所赐。
“咦?比我想的效果还要好!”纵然青衣这般神通,也看不出魅儿竟是一只三尾灵狐降阶成白狐的。等他的目光落到她的后肢上时,“啪”的一声,那把咫天尺挣开绳带飞至他手掌中,“五阶真品法宝咫天尺,怎么在你手里?”
这种法宝在别人眼里或许是宝贝,却落不得他的法眼,他只看过一眼,便将这把咫天尺飞了回去。随着魅儿身上变化的完成,他双手一摆,魅儿连带那把尺子直接被他卷到林中去了。
云海只觉一松,身体又可以动了,他朝着青衣大声问道:“你将那只小狐狸送到什么地方去了?”
青衣冷冷一笑,连云海身边那只猴子也不由一阵颤抖。
竹林中,青雾如纱,依然甄人梦枕。烛强良别了云海之后,在这九宫竹林中渐步渐行,他知道此刻的竹林,不再是那简单的九宫木阵了,无论按九宫易数还是其他办法,都离不开这破阵。
也不知在竹林中徘徊了多久,在迷迷糊糊间,仿佛绕过了竹林步入了一个小湖里,在湖心处,一棵藤条缠绕的大树仿佛活了过来,化成一条挣扎的厉蛇扑入他的眼睛中。
以他贤者之境见了此蛇也不由大叫一声,那湖水如潮般退去,竹子又缠绕而来,他所见的一幕好像只发生在梦境中,但又是这般真实。
他恍惚着站起身来,忽地虚空中传来一阵沉声,道:“既然已达成心愿,还不速速离去!”
烛强良大吃一惊,原本以为梦中之事原来是自己亲身而历,那颗滕章大树哪里是颗树木这么简单,分明封印着自己的圣祖那条巨蛇,看来这竹林不仅古怪,这竹林的主人更是神秘非常。
他心头这般思索,也不愿因此而放弃进入湖心的机会,虽然那神秘之人之能非他能抗,明知不可为他偏要为之,当下不顾一切地聚起离火真气,“啪啪啪”地朝竹林中四射出去。
竹林主人冷吭数声,任他徒劳做无用功,等他累得力竭了,虚空中又传来冷冷的声音:“你小子既然生路不寻,一心求死,此生此世便老死林中吧!”
不待他话音落,烛强良打顿道:“等等!前辈既是高人,料十个百个烛某也不是对手,既然前辈肯放我离去,只求前辈还能放了林中另一少年,想前辈高人,也不会为难区区一个孩童吧!”
林中却无声响,直到烛强良等了半柱香的功夫后,在偏南的方位上,竹子突然散开腾出一条道来,虚空中也传来一阵骂声:“你要去便去,留下那颗珠子,还管其他做甚,速速滚去!!”
望着前面的那处光明,烛强良哪里看得到林中发生的事情,只想到刚才梦幻般的那幕,料到他的圣祖必是被此人困住了。他大叹一声,取了那颗水灵珠放在地上,毕恭毕敬地朝着湖心处拜了三拜,这才朝林外走去。
可叹以他贤者之境的身份,在这青衣眼里看来竟如蝼蚁一般,就好像他看北宫破凤一般,可知他心中的苦涩。
话说青衣冷笑之后,竹林中射出一道蓝光,滚入进云海的香囊中,却是他取回了那颗水灵珠,又将此物重新还给了少年。他只手朝竹林一摆,竹子四散而开,一把提上云海,纵身便朝林外飞去。
小湖边那只猴子顾不得手中啃咬的竹子,急忙追了上来,眼前它也快跟着出了竹林,却见青衣轻声一下,单手一合,硬生生地将那只猴子挡在林中。
感觉林中那只猴子张牙舞爪好不羞恼的样子,青衣者哈哈笑道:“你这皮猴好好待在这里啃竹子,替我照看好那只小狐,数日后我自带会回来接你!”说完,纵身飞下巨龟岛。
云海见他话未说完便朝自己动手,耳边风一紧,呼呼几声之后,那青衣提着他便到了海边,只见那人腰间飞出一个雪玉葫芦,他朝着葫芦一吹,那葫芦见风就长,顷刻之间长成一个两丈长于的大葫芦,一把将云海仍在葫芦上,顿时摔得他火冒三丈,顾不得什么破口便骂道:“你姥姥的,想摔死我不成?”
青衣面无表情一般,指间聚起一道绿色气芒打在葫芦上,那葫芦像脱了缰的野马,转眼便驰出几里。云海一个不稳,差一点又一头撞在葫芦上,他却突然不骂了,心中暗暗寻思道,这青衣如此古怪,问他不应,也不知他要带自己哪里去。
莫非他想带我去老头哪里?
可是老头早已随着那场剧变葬身海底了,他难道不知么,难道他晓得老头还没死?
这一想也不知是喜是忧,喜的是自己竟然想到自家的老头可能没死于那场剧变中,忧的是他身边这个神通莫测的青衣对他的态度是敌还是友。如此复杂情绪下,他也不知如何是好,眼见葫芦行驶的方向正朝着他以前居住的地方,开口便嚷道:“错了!错了!”
“错了!你又有何教我?”青衣缓缓回首,眼神里的冷意一览无遗。
“老头早死了,老头早死了!你去寻他也没用了!”眼角滑过两道泪痕,却是云海说不出了自己也不敢相信的话来。
是了,他亲眼见得老头葬身在岛上,自己始终不愿去承认,也不愿为他落泪,这番话一出口,顿时千般的委屈涌上心头,流出来的岂止是泪水而已,这十来年的养育之恩,换来的是他心中无法遮掩的痛。
“李伯阳死了?”青衣声音一高,自言道,“他怎么会死!”
不过瞧得云海真情流露不似作假,多半信了九分,一想到自己千里迢迢而来只为了去当年的那场恩仇,不想他口中提到的这人竟已作古,一时生出了些许感叹,莫非这段恩仇就此揭过?
“你且说说,那李伯阳怎么死的?”青衣淡淡地问道。
云海既认定那老头已死,当下一五一十地将那日发生的事情朝青衣述说起来,待他说到空中那场异变,还有两道身影时,青衣微不可察地看了他的香囊一眼,朝着云海淡淡道:“老夫可以告诉你,那李伯阳未死。”
“你怎么知道老头没死?”云海闻言心动,连声问道。
一连问了数声,那青衣却是只说不答,不过以他如此镇静的态度,云海竟觉得他的话大可相信,奈何他就是不肯道破其中的缘由。
云海收了心思,不由暗暗猜测道,莫非老头也有这青衣这般神通,能从那场剧变中逃脱升天不成?可是他既然未死,为何他又不来找我?莫非在那场剧变中,他受了很重的伤?
青衣聚起一道绿光射在葫芦上,那葫芦悬浮到半空,偏转了个角度,等再落入海中时,已朝着另一个方向驶去。云海尚还沉浸在他自己的推测中,等发现此间的变化时,葫芦早已驶出了数里远!
“你不去找我家老头了?”云海迎着海风问道。
“李伯阳使诈死之计,老夫还去寻他做何!”青衣冷冷答道,“好一个化元术,既如此,不是叫我去见他,而是叫他李伯阳来见我风君侯!”
夕阳染上余晖,北风簌簌之下,这个自称风君侯的男子一身青衣,却是说不尽的风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