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雪这番话说的云淡风轻,墨释、幽溟却尽皆怔住了,心中真正生出对天雪的敬佩之意,而无关对司空秀蓝的怀念之情。
谛妄夜亦敛去玩世不恭的神态,沉声道:“假若天庭那些老官儿们皆有你这样中正悲悯的见识想法,真不知可免去多少灾祸麻烦。”
天雪半晌不语,忽然低声道:“我并非如你所说的那么仁善,诸神中厌恨我的也是大有人在。若非天帝陛下宽容厚待,我当年必已难逃永劫之死。”
众人知晓天雪是指异空井之战,恍然明白她对此事恐怕深感愧疚,然而她这样清傲孤高的女子,自是难以倾诉内心的痛悔阴影,不由暗中为她难过,却无从劝解。
楚遥轻咳一声,担心勾起天雪的伤感回忆,连忙追问道:“对了,方才你说前途不可限量的到底是哪位啊?”
天雪面上露出一丝凝重之色,言道:“他名为司沉奈,现任明德将军。”
楚遥愕然道:“明德将军也不是多么了不得的官衔,另外我从未听闻司沉奈的名号,他并非神族么?”
天雪眼中露出奇怪的神情,太息道:“沄惜姐姐就是因为这个人的原魂而受罚的。”
楚遥一时未解其意,蓦地失声道:“难道他就是那枚圣果化形而生的神灵?!”
天雪颔首,继续道:“此人深藏不露,难以揆度,绝非寻常人物。即便太白金星那样老奸巨猾、赤霞那样眼高于顶的神官,对他亦是毫无微辞。”
墨释等心中生疑:“能够讨得太白老儿欢心的仙神,十之是溜须拍马之辈,为何天雪对他如此推许?”
天雪仿佛看透他们的疑惑,耐心解释道:“我虽看不惯太白金星,但平心而论,他并非大奸大恶的卑鄙佞臣,否则不会成为两朝元老。司沉奈也决计不是精于阿谀钻营的无能废物。我重返神界之初,天帝陛下和王母娘娘曾为我设私宴接风洗尘,席间听他们谈起天官逸闻。王母言道出身于毓源阁的正统神族,若是初次受封即为中阶官员,尤其是虎贲级以上的武将,绝大多数锋芒毕露,难免有些恃才傲物。近年来惟有司沉奈谦和平易,不卑不亢,仅此一点已非常人所及。如今天庭内无论神族还是仙龙二族,无论王爵显贵还是军中小卒,对他的印象俱是上佳。”
鸢碧渐渐来了兴致,娇笑道:“司沉奈这个名字就很不俗呢,却不知人长的俊不俊?”
天雪失笑道:“我并不太关注外貌,何况男子最为重要的是品性襟怀以及功法能力,形貌好坏无关紧要罢?不过司沉奈虽不算是美男子,却充满阳刚威武之气,极具英雄气概。”
墨释越听越不是滋味,忍不住问道:“你……和那小子相熟?”
谛妄夜闻言不由暗自偷笑,忖道:“赤魔尊大人怕是吃醋哩。”
天雪自然不会想到情事上头,不经意道:“相熟谈不上,我和神界同僚的关系大多冷淡。他似乎与合慕槐较为谈得来。另外我和他的官阶相差甚远,于公于私,几乎均无交往,但毕竟同朝为将,多少有所了解。”
鸢碧悄悄看了墨释一眼,露出暧昧笑意,轻声问道:“天雪将军,各人对美男子的看法可也不尽相同呢。你认为司沉奈不算美男子,那赤魔尊大人算不算啊?”
天雪一怔,霎时两颊发烧,花容映霞,转首看向窗外,默然不语。墨释也颇觉尴尬,又不便出言呵责。
楚遥早已由圣果原魂联想到沄惜,没心情听众人的玩笑打趣,忙不迭重提旧调:“适才鸢碧姑娘的推测也非是没有道理,但我着实想不出天帝陛下有何必要掩盖沄惜和秋曼的界属。”
鸢碧笑道:“初昊老儿的想法,咱们岂能猜得透?也许是闲极无聊呗。就像飞凌将军你,本来也没有消除神族记忆的必要罢?还不是照样被那个老头子施了咒术。”
其实初昊的外形维持在四十余岁左右,相貌清奇古拙,不怒自威,又不失高贵文雅的皇族气质。抛开其天帝的尊崇身份不谈,亦可算是一个风度绝佳的俊朗男子。如若生于人间,正是成熟稳重大权在握的贵胄王侯形象,想必极受女子的青睐倾心。
只不过神魔两族数万年来从未正式交战,即便两位魔尊也未曾见过神帝的真面目。不知何故,在众多魔族的想象中,初昊始终是白胡子老者的模样。大概是因为天庭前任神主帝喾的形貌过于深入人心,毕竟那场引发吞天惨祸的神魔鏖战发生于帝喾在位末期。
楚遥和天雪听鸢碧左一个老儿右一个老头子的称呼初昊,俱是忍俊不禁。然而鸢碧本人却是浑然不知,其实她几年前即已见过神帝初昊。
墨释沉思道:“天帝深知飞凌和天雪交情匪浅,对于他和我的私交,也是心中有数。飞凌下界后被刻意抹去过往记忆,恐怕和这两点多少有些干系,初昊此举想是为了避免节外生枝。沄惜和秋曼犯事虽重,其中并不涉及复杂错节的多重关系。假如是为了杜若的缘故,但他当年私逃人间,等同于表明自己就此脱离魔界,且早已重归聚化。以初昊的深沉缜密,必可料到我界绝不会为此和神族宣战。天庭仙神无数,受惩转世或私自下凡者并不罕见。二女业已彻底灭魂或有可能,但若说初昊会大费周章的掩盖其界属,只怕未必。”
他这番分析鞭辟入里,楚遥和天雪的心情不由沉若灌铅,半晌无语。
墨释见状劝道:“这些想法终究全是我等猜测,不能作准。天雪你接近初昊的机会极多,不如寻个恰当时机,直言询问。无论答案是好是坏,总强于现今这般忐忑不安。”
天雪眼前一亮,欣然道:“言之有理。我原本打算查清元婴噬妖咒一事之后,便去恳请陛下同意召回飞凌,届时索性争取连同沄惜、秋曼的疑案一并解决罢。”
楚遥忖道除此也再无良策,既然多思无益,且先静待就是。
幽溟却由此想到别处,疑问道:“初昊为何要掩饰天雪将军的神族气息?她既然注定要重返天庭,何须多此一举?”
当年司空秀蓝初入魔界,肸旬见其与天雪一模一样,大为惊恐。幽溟心细如发,不由隐生猜疑。他与天庭的现任乐神历麦湫相识多年,适逢这位女神来此看望故友,幽溟便想请她暗中加以探察。不料地魔界突然发生叛臣暴乱,幽溟一时无暇多顾,暂将此事搁置脑后了。历麦湫机缘巧合,反而在玄魔尊府邸中遇到秀蓝。经由她施法探测以及言语试探,发现秀蓝对往事全无记忆,且确为人族无疑。幽溟得知后,未再多作追查。此刻听到墨释的言语,不禁回想起曾经的疑惑。
墨释扫了谛妄夜一眼,淡淡道:“这也是我百思不得其解之处。”
谛妄夜苦笑道:“墨释老兄,就算你用目光杀死我也没用。此事疑团重重,我对有些内情同样一头雾水,根本不知底细。对了,鸢碧姑娘精擅幻术,何不试试能否解除天雪所中的失忆术?”
这个提议立刻得到其余几位的支持,惟有天雪一脸抵触之色,言道:“你们再三提及我的失忆,我不明白具体是甚么意思。若是指我历次转世时的人族记忆,那么无须再作恢复。”
墨释失声问道:“为甚么?”
天雪冷笑道:“过往千年为人,乃是我所受的惩罚。如今业已结束,当年那些辗转凡尘中的身份和忆念,与我本身再无关联,何必念念不忘。”
墨释的面色登时转为惨白,心中撕痛复又茫然:“原来天雪根本未将曾经的人境经历放在心上。司空秀蓝于她而言,不过是十三轮转世中的一次,并无稀罕之处。也许她本就希望可以遗忘全部,与过去完全断裂。既然如此,我若再作强求,岂非等于伤害了她?”
其实天雪的心理微妙而矛盾,自身亦难以真正明白。她纵然彻底丧失了秀蓝的感情记忆,然其慧黠敏锐,早已从墨释的神情举止和众人的暧昧言辞中,猜到自己的某次转世曾与墨释相恋。否则以赤魔尊的孤傲性子,断然不会对自己这般关怀容忍。换言之,墨释爱的是凡间女子司空秀蓝,并非神武将军天雪。
她每每想到此处,就无法控制的生出一种难以名状的郁愤忧伤和自尊受挫的无助感,正因如此,她极度排斥关于司空秀蓝的一切。
众人怎能体察天雪这种复杂古怪的女儿家心思,就算是深谙女子心态的谛妄夜,也不免抱有与墨释类似的想法。
厅内骤然陷入一阵难堪的沉默。
今昔何昔,似水流年。人生若只如初见,会是何等的美好。
曾经生死相许的恋恋情缘,再也无法挽回了么?
窗外寒月清冷,暗夜未央。
卷四连载结束 敬请关注卷五《风云诡谲》
人间四月好风光 可惜北京沙尘多了点儿 俺最近要外出旅行几天 暂停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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