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被潮水淹没般沉闷,让人喘不上一口气来,满屋子的血腥味再也掩盖不下,直透过甜腻的熏香传出,让门外刚刚抵达的文君华再也抑制不住,蹲下身子剧烈地干呕起来。
萧旁紧了紧心口,赶忙将她扶起:“没事吧?不适的话,我先陪你回去。”
他亦闻到了那股子浓重的血味儿。
不多时,萧王氏也赶来,行至门口时,见文君华脸色苍白,也是拉着她劝了一阵:“老大媳妇,这刚小产的房间不吉祥,会冲到你的身子的,为了将来的子嗣着想,你也是该避一避。”
“那儿子陪她一块儿吧。”萧旁请命道,文君华愕然地抬起了自己的眸。
“胡闹,没的那个,可是你的骨血,就算没了情分,好歹也要看在她怀了一场的份儿上,进去慰问慰问。”萧王氏说完,便是搭了玉荷的手,缓步进去卧室。
文君华不语,只看了萧旁一眼,尔后离开了沐春院。
直至她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口,萧旁方收回了自己的视线,踏入了佟氏的卧室,只想着赶快将这事儿处理完,好回去陪文君华。
血腥味儿愈加浓重起来,直令萧旁皱起了眉。
“怎么回事儿,好好儿的怎么忽然流产了?”此时萧王氏已立于佟氏面前,佟氏半躺在床上,小脸煞白,眸中有泪,看着格外楚楚动人,惹人怜爱。
“你说。”萧王氏见佟氏只管流泪,并不言语,便是指向了春枝正色道。
春枝得令,方抬起头来脸上满是愤懑道:“回夫人,佟姨娘并不是自个儿不小心流产的,而是吃了……”
“春枝你闭嘴”一直未有言语的佟氏,忽然猛地抬头喝止了春枝。
春枝被打断,果然不再往下讲,只委屈着一张脸,眼巴巴地看着佟氏。
“为什么不能说?吃了什么?”萧王氏搭着玉荷的手,缓缓落座于床前的绣墩上,见佟氏与春枝的脸上皆有闪烁,便更加确定了心里的疑虑,看向春枝,“你大胆的说。”
春枝浑身哆嗦,还不待说话,便是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萧旁坐于圆桌旁,见佟氏不时地向自己投来楚楚可怜的秋波,心中甚烦,干脆别过头去不予理会。
萧王氏瞄了一眼自个儿子与佟氏,再看佟氏时,她已埋下头去用帕子抹泪了。
“你是哑巴了么,方才还说得头头是道的,这会子夫人让你正经的说,你怎么反倒不开口了?”玉荷代萧王氏催了催。
“回夫人……佟姨娘自进了这个门儿以来,日子过得可苦了……”春枝忽然抬起头来没头没尾地说了这么一句。
萧王氏忽然冷笑着看向佟氏:“敢情你是想说咱们萧家亏待了你不是?”
“没有的事,夫人误会了”佟氏赶忙止了泪,满脸哀楚道,“什么事也没有,是婢妾没用,不小心摔了一跤,没能为少爷保住这个孩子……”
“姨娘,您还想自个默默地忍到什么时候?难道您受的委屈还不够多么”春枝忽然哭腔道,尔后又是向前跪爬了几步,扯住了萧王氏的裙摆哭道,“但求夫人为咱们姨娘做主啊姨娘肚里的孩子根本不是她自个摔跤流掉的,而是因为刚才吃了少夫人差人送来的点心才出事儿的呀”
“春枝,你怎么全说了啊”佟氏悲切地哭道,泪水大颗大颗地砸下来,瞧着凄厉无比。
萧王氏心头一跳,却继而从容一句:“哪一个少夫人?”
萧旁隐约觉得这里头有些不对劲,双手早已开始微不可见地发起抖来。
“是……是大少夫人……”春枝哆哆嗦嗦一句,“但求夫人别声张说是奴婢说的,否则,奴婢害怕大少夫人会对奴婢……”
“放肆”萧旁终是忍不住起身,对着春枝厉语喝道,“你一个小小的丫鬟,怎敢在背地里议论主子”
“大少爷”春枝转向萧旁哭道,“您知不知道姨娘每天晚上独自一人流了多少眼泪?她可是怀了您的孩子呀,可您日日都腻在少夫人的屋里,连瞧也不曾来瞧过姨娘一眼,她一个人害喜害得这般辛苦,却还强撑着身子隐忍着,这里头的艰辛,您又知道多少?”
“春枝,你出去。”萧王氏瞄了春枝一眼,尔后轻描淡写地训道,“主子再怎么不是,也还轮不到你来说话。”
春枝面上一讶,尔后看看佟氏,起身恭敬地退下。
室内渐渐恢复了平静,佟氏掩在被窝里的双手开始不可遏制地颤抖着,脸色也愈加苍白了几分。
“现在这里没人,你把经过老实说来。”萧王氏淡淡一句,后又看了一眼萧旁,“你也是,横竖她是你当初非要纳进来的,现在弄成这样,算是怎么回事儿?”
萧旁心里呐呐的,也很难跟萧王氏解释自己心里只有文君华一个,其间插曲变故说来话长,令他很是头大。
可他也是个孝顺的,于是连连赔礼道:“是儿子不孝,没能处理好这些关系,反倒惹母亲忧心了。”
如是说,佟氏脸上的表情才稍稍地缓和了些,想着,这次之后,萧王氏也应该会为自己做主,从而叮嘱萧旁多来自己屋里的吧?
“你说吧。”萧王氏没理会自个儿子,倒让萧旁郁闷了好一阵,这会子她正看着佟氏,等佟氏将事情经过一一说来。
“回夫人。”佟氏咽了口口水,尔后娓娓道来,“今儿早上,姐姐差她院里的湘儿送来了几盒子点心予婢妾,婢妾想着总归是姐姐一片好意,才是收下了,并且当场就用了些。可是……”
说到这儿,佟氏复又流下了两行热泪,抽泣片刻之后,恐萧王氏等得不耐烦,便又是接着道:“可是过了不到半个时辰的样子,婢妾就开始腹痛难忍,春枝见了,赶忙差人去请了大夫来,可……可等大夫抵达之后,婢妾的下身早已血流不止……大夫才刚走不久,说,说是婢妾肚里的这个,保不住了……呜呜呜。”
“你胡说,今儿一早上我都与她呆在一处,怎不见她让人送点心给你吃?”萧旁浑身气得发抖,这件事,出乎他的意料,可是,他绝地相信文君华不是那样的人。
“你确定自己一个早上都与老大媳妇处着么,没有一刻是分离的?”萧王氏看也不看萧旁,她虽然也坚信文君华的人品,但是这后宅内院儿的事儿,她是见多了,难免会对文君华产生些疑虑。
想着早上有那么一小段时间,文君华的确是推脱说自己跟白露有事儿要说,与自己小别了一阵儿,但这也不足以证明文君华差人送了点心过来呀
“虽然不是一直呆一处……”萧旁不会对自己的母亲说谎,但说完转而又坚定道,“可我相信自己的妻子,绝不会做此等卑劣的事”
“是不是等查过再下结论,如若真不是老大媳妇,这样做也能还她一个清白不是?”萧王氏从容不迫,转而看向佟氏,“那点心可还在?”
“大夫看过了,说……说是里头含了附子粉……”佟氏小心翼翼地答道,似是害怕自己这样会招来更大的横祸一般。
“玉荷,你去找春枝将那点心要来。”萧王氏头也不回地吩咐一句,玉荷得令,顷刻而出。
“娘,您真的相信,那事儿是她做的么?”萧旁拳头捏得紧紧的,隐于袖中,发出咯咯的响声。
萧王氏没有回答自个儿子的问题,反指了屋内另一个丫鬟吩咐道:“去,把大少夫人院里的湘儿叫来。”
“夫人……”佟氏忽然又哭道,“婢妾想想,觉得这事儿还是算了,兴许姐姐也是个不知情的,或以,姐姐只是一时失足罢了,值不得为了这个,而损了姐姐什么……”
“这事儿必须查清楚才能正我萧家门风,与为你讨回公道是两码事儿。要不要查,要不要罚那个丧尽天良的人,是我说了算,与你何干?”萧王氏忽然冷目逼向佟氏,生生地寒了她的一颗心。
原来,从头至尾,她都不算是正正经经的萧家人,萧王氏也从未将她当成过自己人。这次虽说要查办此事,却也只是为了萧家的名誉,整顿萧家的家风罢了,与自己何干?
心在被一点一点的掏空,此时此刻,她真的觉得自己是一无所有的……
这厢,文君华的正院,白露行色匆匆地挑帘进了里卧,尔蓝正与文君华聊天来着:“真看不出来少夫人还会得一手好厨艺,改明儿有空了偶尔做点东西给大少爷吃,大少爷不定高兴成什么样儿……”
“出事儿了,快别聊天儿了”白露疾步上前,打断了二人的话头。
“又怎么了?”文君华将手里拿起的点心缓缓放下。
“咱们院儿里死了个丫鬟。”白露忽然沉下脸来,连带着声音都压低了许多。
“谁?”尔蓝比文君华更加激动些,直接起身问了白露,而文君华则坐于原处,细细地抚摸着自己右手无名指上的红玉戒指。
白露直视着文君华,随后徐徐出声:“院里一个管洒扫的丫鬟,叫湘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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