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生命欺骗了你什么，你又亏欠了自己多少？
当一路走回的时候，我已经失去了你的信任，我又怎样坚定下去？
如果命运一直被犹豫的心摆布，那我又如何，走到天涯，拿回失去的雄心？”
“不能打。”李将军的声音强硬而苍老。
“我知道。”秦芸眼睛里什么都没有，只有无畏、无惧以及无往不利的决心。
打仗是一种习惯，一旦马鞭扬起，便是怒断山河！
“夫人要打，何苦呢？元帅要打，是他的命。你又何苦搭上自己的命呢？”
“李将军，先夫在世之时，曾与您争执是否开战，您誓死坚持不打。我没插过嘴，没问过原因。可我军三十万，敌军二十万，有什么不能打的？”有时候，你真的不会明白，素来沉默的她，为何一时间爆发咄咄逼人。可这也是她的习惯，多年下来从未改变。
“两军交战，三十万和二十万又何区别呢？我大晋这一战，为的是长治久安。而高丽人又何尝不是保家卫国呢？都事关生死，谁人不出九成九的实力呢？势均力敌，没有胜算，此战决计不打。”李将军谈起和高丽对攻的事情，不由得紧锁眉头。
“这就是他对的地方……”秦芸喃喃道，“我军龟缩稳守，敌人却攻过来了，此时不攻，更待何时？”秦芸威赫！
“若输了呢？”李将军问。
“你打了四十年丈，当真就没输过？”秦芸反问。
李将军不再言语。
他知道不是年轻人错了，是他老了。秦芸和冷缃也并不是年轻人，而他则的确老了。老了的人，虽然没有那么敏锐的嗅觉，可依然经验丰富，坚韧不拔。他们只是想赢得稳当一些，却不是畏战如虎。秦芸深明这一点，所以并没有冷缃那么轻狂，嚣张无理。
通城城外，剑拔弩张。
秋远带领五千铁甲骑兵，冲锋在前。“若先锋是秋远，统帅又是谁呢？”秦芸想想，心中不禁有些害怕。回首人生五十年，她没有怕过什么。唯一害怕的，其实就是年少时夏侯先的一去不再回。一切失去都是发生后有所唏嘘，只有那一次，他走的时候，她就预感他不再回来，却没有阻止。而死亡？她早已无所畏惧。
名誉和荣华，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天地逍遥任我行。
她记得，当她扔掉那把象征一切的游龙剑的时候，心中只有这样一个念头。
而如今，她依然在江湖，力撼山河。
不觉疲惫，只是有些孤独。
铭儿此时应该依然在京城，只要手中有那把剑，他整个人就像高山之上的雄鹰，翱翔而永远不会坠落，甚至不会停歇。
山有山的悲歌，海有海的壮曲，生命总有无悔而痴狂的血雨腥风！
高山通城，守也守得住，打也打得起，既然怒打高丽，就要让它不死不休！
“夏侯兄，你这两日有些心神不宁。”
“没什么，只是水土有些不适。”夏侯先面有愁容。
此时的夏侯先与天罡、白玉笛三人一行已经走到了张家口宣化府。要说这宣化，也是游魏朝的京西第一府，昔日从燕京出关外，必经此地。城虽是小城，却甚是繁华。人虽是冀北人，却个个豪爽赛过关外汉子。夏侯先幼年曾跟娘久居此地，此番回到故地，甚是感慨。想想昔年定远侯也是驰骋沙场，三千铁骑，便叫那游魏恸哭。那却也是五十年之前的事情了。江山易主，只是吾志未酬。
已经快是暮春了，天气早就不怎么冷，玉笛还是为哥哥和天罡添置了新衣。她自小就是个仔细人，穷虽穷惯了，可也没亏待过自己。能有什么添置的，总也添置一些，过得细些，却也不少衣寡食。夏侯先并不是个很阔绰的人。他虽是绝世杀手，可江湖中知道这个名字的，都一一归隐，而他自己也很少用剑为自己谋生了。这些年来，他手中的剑从未停过，只是紫剑三圣的威名，早已随黄土纷飞。
昔年紫剑三圣，段彤已死，夏侯先隐没，而莫流芝逍遥任侠。
“你为什么不跟他们一样，一一放弃呢？”
春日将逝，楼寒窗冷，夏侯先的眼睛依然望向远山。
远山之上，你依然在坚持吧？
秦关随云，力撼山河。
如果苍天有泪，为何不叫它洗清我心中罪孽？
如果我手中有剑，为何它不能劈开苍天？
昔年紫剑三圣，一一无能。而青龙二主，只有你带军作战，只有我不肖无德。而日与夜的征途，是否仍有意义？
寒杯暖酒，他喝了一杯。
天罡。
天罡已经二十年没有出过关外了。这些年他虽逍遥无忧，可也无所事事。岁月风沙，他是颗古松，就一直是颗古松，不再为任何凡尘折枝。
他喜欢喝酒，有时自己喝一杯，无论深浅，杯中都会留有残思。
时间过去了，李璇留给他的思念，仍有一些苦涩。
那是他很小时候的恋人。
有多小？
也许只有十岁，也许更小。他只是记得，他那时很穷，很笨，也很其貌不扬。可是她很漂亮，她爹是乡里的大户，好像是卖茶叶的。他家住闽西，是很穷的农户。家中独子，母亲带他长大。长大之前的他，只是个不爱说话，有点口吃的笨人。但李璇不同，她美丽大方，乡里很多小男孩都喜欢她。但她说问他：“你喜欢我吗，王哲远。”
那时他很笨，只是用匕首雕了个娃娃给她，脸刻得也不像她，只是说：“喜欢。”
他虽不善表达，却一直很直接，也很诚实。
李璇那时也是十岁，十四岁的时候，她嫁人了。在她离开他一年之后。她记得她说：“我爱上别人了。”就离开他了。那时他不肯走，一直站在她家门口，等他回心转意。李家的人，倒是斯文人，也没说过嫌他家穷。但李璇转心的时候，他就只是棵树，即使日日站在门外，她仍是她，去意已决。
她是个好女孩，他并不知道为什么，她不再理他。
后来他娘病了，他照看娘。娘过去了，他就是他一个人。李璇没有再找过他，他也没有。
后来，他离开闽西。离开之后，他就是天罡，不再有名字，也不再有朋友。
江湖虽大，大到头来不再有牵挂。
是非虽多，多来多去与他无干。
他像一颗古松，在风里看遍岁月黄绿。任枯荣无痕，任雪雨悠扬。
他像一把寒剑，一剑出鞘，就是一条命，一个轮转。我渡你去彼岸，你是否超度我的亡灵？
白玉笛上街买了一些粥，粥拿回来的时候已经有些凉。凉不要紧，能吃饱肚子，就能上路。一路行来，他们的归途又是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