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锡山不认为“民匪”能捣鼓动火车,因而在上报南京的情况中他便自以为是地认为“民匪”是靠华美公司的汽车速袭取晋西北各地的。毕竟,去年从井岳秀手中夺取了几十辆施工机械后,“民匪”就曾用那些机械在陕北修筑道路、工事,阎锡山据此判断也算有理有据。
先后收到李生达、阎锡山的电报,老蒋看后是惊怒交集。特别是看到阎锡山提醒其应对“外交事端”的字样,老蒋是从心里犯抽搐。
没办法,从清末开始,只要一说外交事端,中国政府就没占过便宜,在对外交涉中总是充满无奈和屈辱。而自九?一八以来,南京政府应对失据,致使日军占领东四省进窥华北,让包括老蒋在内的一干党国大员们疲于应付,个中辛酸实不足为外人道。
一个小日本就让南京当局难以招架,要是再因“民匪”对华美产业采取激烈手段而招惹上美国和德国,南京政府的窘困几乎是可以想见的事。套用乡间俗语来说就是:这日还让不让人过了?
老蒋扶持李生达,原本是想以此为突破口,打压、瓦解阎锡山的晋绥系,在巩固、增强中央权威的同时,又削弱华北及西北的地方势力。可看眼下李生达在陕北的表现,也是个扶不起来的主,远不是阎锡山的对手,实在令人失望。
陕北局面倾颓,李生达等人罪责难逃,可不管如何却要先把这些败军之将接出来行。若是对其置之不理,那不但各部寒心之下会与中央离心离德,而且美国人、德国人找上门的时候,连个顶缸的都没有。
可山西这边从神池到保德都被“民匪”占据,陕北府谷、神木两地也落入敌手,这交通看来是一时难以恢复了。不过,现在正是黄河冰封季节,东西两岸可以从冰上往来,若是怕不保险,那再在葭县与临县间架设一道浮桥就是了。
权衡利弊之后,老蒋致电阎锡山,同意其调集太原绥靖公署麾下的王靖国、赵承绶等部回防山西并着手准备恢复晋西北等事宜。不过,老蒋也告知阎锡山,陕北剩余部队需要去山西休整一时,要阎予以接纳。而对于李生达等部,老蒋则同意其过河入晋,并明确表示李、井、高等部入晋后归阎锡山节制。
李生达等部三面被围,一面是黄河,剩余的两万多残兵败将东行入晋已是阎锡山预料中的事情。对于这些人,阎锡山自有安排,眼下就要与“民匪”作战以恢复晋西北等地,让他们去出点力也是应当。
井岳秀、高桂滋两人剩余部队不多,对于归谁统属并没有过多想法。可李生达在得到老蒋命其重归阎锡山麾下的电令后却满心苦涩。他知道,此番回山西后肯定没自己的好果吃,可眼下三面被围,后勤补给物资又面临断绝,形势如此,也由不得他不同意。
从24日晚上接到老蒋电令后,李生达一边命令两万多部队回缩到香炉峰、神泉堡一带,加强防御力度,一边命令各部准备架设浮桥的用材。
黄河冰封后,天堑已变成通途,晋西和陕北之间可供往来的地方很多。可眼下人民军的已经进占距离葭县县城不远处的南北等处,直抵黄河岸边。这种情况下,单靠从冰上过河已不保险,人民军只要一阵炮火急袭就能炸开冰面把过河部队送到河底。为了预防万一,李生达也只得先在冰面上架设好浮桥以防万一。只是原本适合渡河的,与碛口、军渡两处相对应的黄河西岸都已落入人民军掌握,李生达也只能寄希望于葭县这边。
好在24日人民军打通经榆林、神木、府谷与保德的通道,将李、井、高等部残敌压缩到葭县一带后并未过于紧逼,这也给了李生达部相对充裕的架设浮桥的时间。
得知李生达部在葭县架设浮桥的消息,指挥陕北部队对其围逼的邹德贵却笑道:“既然到河西晃悠了一年多,不让李生达留下点买路钱那岂不是对不起他?命令炮纵重炮分队,朝葭县以东河面轰上一轮,破坏冰面然后找几个喇叭过来,朝前线敌军喊话,要过河可以,放下武器再走否则,我部将炮击浮桥”
邹德贵明白赵振中不欲过于逼迫敌军,以防其困兽犹斗的作战意图,但就这么着把两万多残兵败将放过河,那实在不符合邹德贵的脾性。虽说李生达等部的装备邹德贵瞧不上眼,可拿来让教纵训练兵还是可以的。况且,蚊腿再小也是肉,两万多人的装备可比蚊腿肥实多了。再说,一路从横山带过来的炮纵8门105重炮还没怎么发过利市呢,正好让其逞逞威风。
“李生达碰上‘邹掌柜”他这买卖肯定要赔个底掉。”听了邹德贵的命令,率部赶到沙家店与其会合的刘海东打趣道,“不过还好,至少没让他们光着屁股过河。”
“这一轮重炮下去,原本的通途可就又变天堑了。够李生达头疼的。”庄毅也笑了起来。
冰面被炸开,虽然在这严寒天气用不了一天又会结冰。可要想冰面上能经受住人员往来,那就不是一两天所能冻结实的。
“反正这伙敌军已被我部重兵三面围住,外来补给已断,若不尽过河,过上几天,饿也把他们饿趴下。”邹德贵自有帐算,“既然早晚要缴枪,那还不如让他们现在放下武器,过河去让阎锡山头疼呢。还省了我们的粮食。”
听邹德贵都算到这份上,庄、刘二人都有些咋舌。刘海东摇头感叹道:“我算明白先生为啥让你专门负责后勤了,有你‘邹掌柜’在,这部队的后勤物资肯定不用犯愁了。”
“我也就是算得精细点,可变不出物资来。”邹德贵摇头笑道,“真正解决部队和民众物资需求,开创出眼下这番大局面的,还要靠先生的大谋略。”
邹德贵几人在这边谈笑风生,葭县县城中的李生达听到外面传来的炮声后脸色可就变了。随着参谋人员的报告,李生达心中的担忧变成了现实:“民匪”炮击黄河冰面,通途不再,天堑重现
就在李生达庆幸浮桥并未毁损的时候,布防在葭县西边神泉堡的陈长捷却通过电话语音焦急的向其报告:“总指挥,‘民匪’在对面向我方喊话,说我方放下武器能过河,否则将炮击浮桥”
“放下武器?让老任人宰割吗?”李生达怒喝道。随即不待陈长捷再说,一把将电话扣了下去。
李生达颓然地坐在椅上,他绝没想到陕北的局势竟在短短几天内发生这样大的变化。眼下的情势让李生达从心里感到愤懑、憋屈。要是套内傅作义、赵承绶两部能听从命令压到长城一线,要是宁夏河西马鸿逵、孙殿英等部能牵制住敌军,这“民匪”怎么可能在陕北投入5、6万兵力的情况下,还能再调集重兵东进晋西北?各路部队不听调遣,可终这苦果却要让自己来承担越想李生达心中就越不甘。
心中的不甘是一回事,眼下的困局又是另一回事。李生达明白,留给自己考虑的时间并不多。从“民匪”24日占领神木、府谷后,这粮食、煤炭的供应就断了。按照部队的储存量算,多再有4天,两万多部队就要粮食吃尽,炊烟断绝。就算葭县人烟还算密集,能从民间获得一些补充,可这两万多人的嚼裹,单凭葭县县城及附近民众又能支撑多久?李生达现在算体会到坐困愁城的滋味了。
派人把井岳秀、高桂滋找来后,李生达将眼下的情势以及“民匪”的要求和盘托出,并向两人问道:“眼下就是这么个情况,崧生、培五可有什么良策?”在李生达心里,实在是希望两人能说出同意“民匪”条件、安然过河的话来。这样,今后上面责问起来自己至少还能拉个作陪的。
不过,井、高两人能混到现在的地位,那自然不是傻,两人都知道官场、军界里争功委过的门道,因而面对李生达的问话都不表明自己的意见。井、告两人竟异口同声地说道:“但凭总指挥决断”
要是以往,李生达听到这样的话语肯定会高兴,可现在井、高两人这样的回答却让其深感不满,只是眼下不便深究罢了。
“摆在我们面前的有两条路:一是全力以赴,和‘民匪’拼死一战,其结果大家也都明白,不过是徒劳无功,白白损耗将士们的性命罢了;二是过河东进,为这两万多弟兄和跟从我们的人谋条活路。”事到如今,李生达索性放开顾忌,把话当面说个明白。
“可‘民匪’炮击后,黄河要想再冻结实那绝非一两天的事情。浮桥又在对方炮火之下。要么我们冒死从浮桥东去,要么按照‘民匪’所提条件过河。究竟该如何做,两位不妨回去多考虑下。不过,我们的时间不多了,顶多再有4天部队就要断炊了。”
李生达讲完后,井岳秀、高桂滋两人竟不说话。井岳秀的86师满打满算不到3千人,高桂滋收拢的残部也不过3千出头,这点人马就是都缴枪又能怎样?损失到这个地步,两人已经有了脱下军装的觉悟,可犯不着再趟李生达的混水。
见井、高两人保持沉默,李生达满心无奈。打发走两人后,李生达又抱着一丝侥幸致电老蒋,希望老蒋能给其指条明路。可老蒋现在已经把李生达放入舍弃的名单里,自然不会给出实质性意见,只催促其尽过河。
12月28日,迫于无奈,李生达同意了人民军放下武器的请求,率领总计两万多人的残部东过黄河。不过,邹德贵允许李生达等部军官可保留所配手枪,还让李、井、高三人各保留了一个连的枪械用做警卫,这多少还给其留了一点颜面。按照邹德贵的话说,这是“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欢迎下次惠顾”。
但邹德贵给李生达等人保留的这丁点颜面在一过河后,就被遵照阎锡山命令带兵赶到的杨爱源给剥夺了个干净。在将过河的两万多人全部缴械后,杨爱源宣布阎锡山命令:“李生达等人在陕北纵匪,情节恶劣,即行扣押待军法审判后再行论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