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驹暴走,安昂老皇帝受了惊吓,欧阳奕将军不慎落马。由于一切事出突然,不得不决定,大队屯在狩猎场休息,明日一早再回朝。
夜幕将至,阵营中燃起篝火,熏红了半边夜空。
一座营帐的帘布被掀开,庄言澈大步流星地从帐外赶进来。
“伤势如何了?”庄言澈步到床榻前,发现欧阳奕还在昏睡。那张在他面前一向都灿烂微笑的麦色俊脸,此刻苍白的透明。
“刚刚才喝了药睡下,估计明天会恢复些元气。”高誉拿着绷带从屏风后走出来,他扶了扶花白的胡须,径自坐在床榻旁,为欧阳奕换绷带,“也算这混小子福大命大,只是骨折而已。落马的时候要是脑袋朝下,只怕老夫是扁鹊在世,也救不了他。”
说到这儿,高誉想到了什么,问道:“对了,那个逞雄风的皇帝呢?”
“嗯,只是受了些惊吓,并无大碍。”庄言澈答道。方才一回营帐,他就去了趟王帐,幸而陛下相安无事,而且负责安全的侍卫也告诉他,这次,是由于陛下的马驹不慎受惊才会暴走。庄言澈暗自松了口气的同时又不禁疑惑,他沉思了片刻,越想越觉得这次的马匹暴走,绝不单纯是马驹自身受惊所至。
“我说呆小子,看你想什么呢?想得都快成木雕了。”高誉盯着庄言澈看了会儿,又道,“对了,你那伤不要紧吧?”想起白日庄言澈刚刚回营的那副模样,饶是身为医者的高誉,都难免震得有一抖。丫的,这不要命的呆小子都快成个血人了!
“已经包扎过,伤口亦没有出血了。”庄言澈回答道,对于高誉这个老太医,他是十分尊敬的。
闻言,高誉花白的眉毛一飞,道:“啧,遇上老夫,也算你这呆小子几辈子修来的福分。要不是老夫这两年来给你开药方调养身体,就凭你以前那病怏怏的模样,别说被熊咬了,就是那一个熊掌下去,就够你娃子升天的了。”
“嗯,高大人说的是。”庄言澈清浅一笑,不予否认。的确,这两年来,他的病之所以能有所好转,也多亏了这个老太医。
“不过,你可要注意着点儿……”说着,高誉苍老的眉目间隐隐浮现出不安,他忧心忡忡地道,“像这种山林里的野兽,身上通常都会携带有一种疾病,但凡是被咬过的人,十有都会被传染,而且……这种疾病是无药医治的。”
庄言澈心兀地一沉,面色有些苍白地看向高誉。
高誉严肃地皱着眉,一字一句道:“逗、你、玩。”
“……”
如果硬要用一个词来形容庄言澈此刻的表情,那么就是抽搐,抽搐,再抽搐。
当庄言澈从欧阳奕的营帐中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月上柳梢头,星辰漫天闪耀。他抬头看了看浩瀚无垠的星空,竟然不知不觉被头顶这片神奇的世界给吸引。
夜空像一块纯黑的绸缎,铺撒着如银的星辰,天河从夜的彼端流泻而来,又伸向未知的远方。
天河?
《述异记》里记载着这么一段:“大河之东,有美女丽人,乃天帝之子,机杼女工,年年劳役,织成云雾绢缣之衣,辛苦殊无欢悦,容貌不暇整理,天帝怜其独处,嫁与河西牵牛为妻,自此即废织紝之功,贪欢不归。帝怒,责归河东,一年一度相会。”
那么……这天河就是那阻隔牵牛织女的河吗?
庄言澈静静地看着这星空,企图从中找出那两颗被分隔的星辰。可是天空是很广阔的,茫茫星海中,他又要如何去寻找?
月亮散发的银辉撒在男子白瓷似的容颜上,却遮盖不了那层淡淡的哀伤。
庄言澈总是这样,无原无辜的总会为一些本不伤感的事物而伤感。没有人知道这个男人的世界是怎样在运转,仿佛他天生下来就是如此的消极,如此消极地理解着常人很难明白的道理。
这就叫,自作自受。
庄言澈低头苦笑一声,这才突然感到有一道灼热的视线正射在他身上。庄言澈心底一个寒碜,想也不想,就循着那刺人的视线望去。
在熊熊篝火旁,有一人站了不知多久。忽明忽暗的光芒映照的那人身段修长挺拔,熊熊火焰在那人妖冶的美目中跳跃,映红了他的发,他的衫,像只燃烧的鬼魅。
有一瞬间,庄言澈以为自己看见了魔,来自地狱的魔。
那站在火光中的人没有料到庄言澈会转过头来,他先是一愣,随后不动声色道:“太傅,好巧。”
庄言澈轻柔一笑:“是吗?那还真是巧。”
那人似乎踌躇了会儿,片刻过后,朝庄言澈走来。月光渐渐笼罩在那人的周身,那是一张,无可比拟的,邪魅的容颜。
“如弄……没事了吧?”仰视着在他身边站定的安炎,庄言澈发现光是如此站着,眼前这个男人竟然也能给人无形的压迫感。
安炎覆手而立,看着远方的星空,他的嘴角却扯出一嘲笑,道:“难得太傅还记得他,真是荣幸直至。”
“……”庄言澈垂下头,顿了会儿,细微地道了一句:“对不起。”
安炎嘴角边的讽刺笑意更甚,他道:“不过是区区书童,丞相又何必要道歉?”
庄言澈蹙了蹙眉,发觉到今晚的安炎心情似乎不太好。是还在恨他用箭射伤如弄吗?可是,那是个意外……
叹了口气,庄言澈道:“臣知道……您还在怪臣伤害了如弄,可是,当时情况危险,臣并没有想到那一箭会……”
“太傅。”话还没有说完,安炎就已经出声打断他的喋喋不休。只见安炎侧过脸,眼神深邃地看着庄言澈,问道:“在你觉得,我哪怕喜欢的是一个从下作的风月场所出来的男童,都无所谓的是吧?”
庄言澈蹙着眉,沉声道:“至少在臣看来,已经脱离风尘的人并非下作。”
“少给本皇子说些有的没的大道理。”安炎冷笑一声,口气不善道,“看来太傅对这方面的见解挺深厚的,可知是不是跟着欧阳大将军学来的?”
“……”庄言澈绷着俊脸,不再接话。对于这种只会越描越黑的问题,他向来不屑于回答。
然而,也只是在沉默不到一会儿后,就有一双冰冷的手伸出,死死的捧住他的脸孔。庄言澈一惊,还不待回过神来,一阵冷香袭来,唇上便压来上一软软的东西,展转反侧的蹂躏着他的唇瓣。
轰!!平地一声闷雷在庄言澈脑海中炸响!
神啊佛啊天啊地啊!大黍王朝的庄丞相被一个男人给强吻了!
这震惊来得无以加覆,没有丝毫准备的庄言澈呆楞在原地,瞪足了双眼,死死盯着安炎那半咪着双眸的容颜。
直到感觉到对方的唇中伸出一湿软的东西,抵在他的贝齿上,庄言澈才触电般猛然回过神。
“混、混帐!”庄言澈卵足劲挣扎,一把推开安炎,逃脱开去。
可下一秒,有力的大掌已经搂住他纤瘦的腰身,他的下巴被死死的固定,那曲线优美的唇瓣又寻到他嘴唇上来!
庄言澈奋力的挣扎,可是一切显然是徒劳。湿濡的舌头熟练地撬开他紧闭的嘴唇,在他口中为所欲为。
正闭眸享受的安炎,眉目吃疼地一蹙,猛然松开庄言澈。一丝血从安炎的嘴角滑落,他后退两步,有些怔忪地看着庄言澈。
庄言澈满脸潮红,一边擦拭着嘴角的血,一边大口大口喘气,嘴唇被蹂躏得惨不忍堵:“孽障……”
安炎回过神来,他笑了笑,用食指揾开嘴角属于自己的鲜血,放在唇下轻嘬。长密的睫羽覆盖住他低垂的眸子,显得漆黑而深邃,他幽幽道:“我怎么忘了,太傅向来是不喜欢安炎的。”
庄言澈眼一凌,厉声道:“殿下今日似乎有些恍惚,请看清楚了,微臣是您的太傅,并非男宠。”
闻言,安炎先是一愣,随后完美的脸旁像换上了面具般,恢复以往了的冷漠:“确实有些恍惚,竟然误把太傅看成了弄儿。”
庄言澈愣了很久,然后嘴角缓缓扯开一抹笑,道:“嗯,如弄是个好孩子……殿下勿要负了他……”
他在笑,可是,也只有他知道,自己半掩在广袖中的指尖,颤抖的是那样厉害。
“……”安炎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随后头也不回地掠过他身旁,举步离开了去。
“弄儿,大概快醒了吧。”
夜间的山林很冷,一阵阴风过处,往往会让人打哆嗦。
庄言澈站在风中,白袍一波一波地摇荡。他的发丝被吹得有些凌乱,沾在脸颊上,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他孤零零地在原地站了许久,没有说话,没有动作,就像一尊雕塑。
“啪哒。”一滴血顺着他的衣袂掉落在地,发出细微的响声。
庄言澈一愣,执起自己宽大的衣袂,纯白的泡子上面赫然印着一大片妖艳的血花。他这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已经粘满了血渍……
悄然回到自己的营帐中,四下一片浓重的漆黑。
他褪去自己的白袍,借着从营帐外撒进来的月光,面无表情地盯着缠绕在自己的身上的绷带。原本应该是洁白的绷带已经被血染成了鲜红色。
大概是在对安炎挣扎的时候,把伤口给弄破了。
没有人不会是不爱惜自己的生命的。至少,庄言澈不会。
双手有些发颤地解开身上的绷带,他怔忪地看着肩膀上已经血肉模糊的伤口良久,才从新换上干净的绷带。
自作孽,不可活。瞧瞧,这就是他的报应。
“咳……”空旷的帐中传来细微的咳嗽,像极了一声声的低泣,悲凉地回荡在寂寥的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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