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六章

目录:帝相| 作者:笼雾| 类别:历史军事

    翌日清晨,山涧清泉丁冬,鸟儿啼鸣。

    庄言澈脸色苍白地从营帐中走出来,他闭着眸子,感受着清风扶面后的清新。

    感觉真是自由,而他,已经有多少年不曾感受过这自由的滋味了?

    从进宫的那日开始,他便被紧紧禁锢在那个波涛暗涌的皇宫,被迫与人明争暗斗,争名夺利。

    是真的不想过这种日夜提防的日子呵。

    可是,他却已经越陷越深了。

    朝阳从最东方升起,将最明媚的光芒普及大地。

    狩猎队伍重新整顿,在老皇帝的带领下浩浩荡荡回朝,这一次的百花狩猎节也宣告落幕。

    而这一次的狩猎,无疑是沉重的。

    皇驹暴走,至使陛下受惊,欧阳将军落马昏迷。而丞相也遭受野兽攻击,多处受伤。甚至连九皇子身边的书童也因中箭,还在治疗中……

    一切,似乎都在昭示着,即将有一场血雨腥风,刮向大黍王朝。

    回到皇城后,九皇子带着受伤的书童回到自己的寝宫,欧阳奕被抬回府邸修养,而正打算回丞相府的庄言澈却被老皇帝拉到御书房,促膝长谈。

    御书房笼罩在一层诡异凝重的气氛中。安昂挥退了宫女太监,与庄言澈对坐在皇榻上。眼下案几上的茶盏,正冒着袅袅雾气。

    须臾,似乎是为了缓解这种凝重,安昂低咳了声,抚着自己的白须道:“丞相的脸色有些苍白,身上的伤都有好生治疗吗?”

    “承蒙陛下关心,已经治疗了。”庄言澈恭敬地答道。

    “嗯……咳、咳……”安昂皱着眉,咳嗽两声,低垂的白眉间满满都是疲倦之色,这个已经是知命之年的老者,竟然在一夜之间,又像苍老了十岁。

    看着眼前这位摇摇欲坠的一代帝王,庄言澈不免担忧地道:“陛下,您可得保重龙体。”

    “咳,哎,这是老毛病了。”安昂摇了摇头,又神态复杂地看着庄言澈,欲言又止道,“丞相……你可知道,今日朕为何要你到御书房来?”

    庄言澈顿了顿,轻声道:“陛下可是为了昨日皇驹暴走一事?”

    “嗯,答对了一半,并不光是为了昨日之事。”安昂长叹一声,面容严肃道,“丞相是朕的心腹,朕想,在这朝中,朕能信任的也只有丞相了。”

    庄言澈默然,等待安昂的下文。

    安昂却没有再说话,只是伸出镐枯的手掌,从袖口中取出一物,将其轻轻而慎重地定在身前的案几上。

    定眼一看,那竟然是一株开得正茂的花。

    “沉兰?”庄言澈看了眼那花朵,有些不明白皇帝的用意。

    沉兰,这在大黍是人人都知道,但很罕见的一种花。据说这种花生长在大黍的南端的几个小郡里,每年三月开花,花期长达八个月。

    “这沉兰,也是我大黍的国花啊。”安昂把玩着沉兰,徐徐道,“但凡是稍懂医术的人都应该知道吧,沉兰若单独作为一味药引,那便是上好的滋补药。但,若是和着首乌或虫草等一并入药,那便是毒性轻微,不易让人察觉的一味毒药。”

    庄言澈并不是医生,但是跟着高誉久了,自然而然就知道些医药方面的学问。所以这沉兰入药的知识,他到是略有耳闻。

    庄言澈依旧还是正襟危坐着,可是当他听到皇帝爷说到‘首乌’二字时,心下猛然一惊,脸色刷地变得铁青,不安与恐惧渐渐袭上心头。

    这让他想到,数日前,在尚药局遇见安炎的时候,他手里正在称量的正是首乌!

    “朕近些年来,身体每况愈下,药水一副副地食用,却仍然不见好转。这让朕不禁生疑,于是便派人下去查了,果然有人在朕的药里动了手脚,有人企图用沉兰不易让人察觉的轻微毒性,至朕于死地。”安昂注意着庄言澈的脸色,又道,“丞相似乎也察觉到了吧?炎儿这孩子,挺迷恋专研草药的。”

    白袖中的手指一寸寸攥紧,庄言澈的花瓣似的嘴唇,此刻褪尽了颜色,在轻微颤抖。

    “太傅,如果有朝一日,炎做了一件让你生恶痛绝的事,你打算怎么办?”

    那日在药室里,安炎所说的话还在耳边回响。

    竖子!原来那日他口中所说的生恶痛绝的事,指的就是欲图弑父篡位?!

    可是接下来,安昂所说的话,却令庄言澈怔了片刻,发觉到事有蹊跷。

    “不光如此,丞相知道这沉兰生长在何地吗?”安昂一字一句道,“沉兰郡,我大黍最南端的一座城池,因多产沉兰而得名。而且……同时也是炎儿的生母,朕那先世的张妃的故乡。”

    庄言澈蹙紧了眉,心里倒平稳了不少,他道:“陛下……您难道不觉得,这事有蹊跷吗?”

    当太多的证据指向同一个人时,就不得不使人生疑了。

    问言,安昂一愣,竟仰头大笑起来,赞道:“哈哈,丞相果真是机智啊,不枉费朕曾经千里迢迢地请您出山。”语毕,安昂收敛了笑意,正色道,“没错,有太多的证据都指向了炎儿,这反倒让朕起疑了。炎儿是个聪明的孩子,如果他真想至朕于死地,就不应该会让人知道他在药草方面颇有心得,也不会笨到用自己母后家乡生产的东西作为药引下毒,来使人生疑。况且……朕中这毒,已经有十几年了,那时候丞相您都还未来到大黍,更何况那时候的炎儿仅仅也只是个几岁的孩童,朕不相信,一个那么小的孩子,懂得用沉兰下毒。”

    “听陛下这么说,那陛下可有找到真正的下毒者?”说着,庄言澈突然想起一事,急忙担忧地问道,“陛下您说已经中毒了十几年?那么……您的龙体……”

    “呵……食用了十几年,哪怕是再轻微的毒药,经过这么多年的积累,也是早已经药性入骨了。”安昂苦笑着摇摇头,叹道,“唉,朕恐怕也命不久矣。”

    “……”

    “可是,即便如此,朕也得揪出那个想要嫁祸炎儿,毁我大黍基业的人!”如是说着,安昂却溢出了阵阵使人心悸的咳嗽,须臾,又道,“只是,关于谁才是真正的下毒者,朕始终没有调查到。”

    “起初,朕怀疑是朕身边的心腹,欧阳奕所为。他时刻跟随在朕身旁,如果为了谋权篡位,是最有可能在朕的汤药里下毒的人。可是昨日他却为了保护朕,险些丧命。这样又似乎证明了他的清白。如果不是他,那么便有可能是太医属的人,也就是说……那个老太医高誉的嫌疑最大。”

    闻言,庄言澈忆起前后种种,沉思片刻,道:“高太医?可是,他只是名官衔很小的臣子。要真是他毒害了您,凭他在朝中的地位,也无法登基为帝。于情于理,臣认为他也没有动机才对。”

    “是啊,光凭他一人怎么可能办到?”安昂冷笑一声,道,“可是,若是为某个有地位能登基的人卖命,就说不定了。”

    庄言澈眼眸一缩,道:“陛下指的是……另外两名皇子殿下……亦或者,是微臣?”

    闻言,安昂一愣,片刻便哈哈大笑起来:“哈哈,丞相你想到那里去了?朕既然说了你是朕的心腹,又将这些秘密告诉与你,就自然是信任你了。不过至于那两个不争气的逆子,朕倒是真的有些怀疑。”

    说着,安昂衰老的瞳孔半咪,阴沉道:“所以,为了证实朕的想法,昨日出游,朕故意在安排队伍时,将炎儿安排在他俩前面,打算激起那真正下毒者的妒忌心。果不其然,朕的马驹暴走了,要不是朕事先有准备,只怕已经命丧黄泉了。真想不到,那个下毒的逆子竟然阴毒到要害他的父王!”

    “……”庄言澈抬眸看着眼前满脸憎恨的老者,再一次意识到,在这皇城,是没有任何亲情存在的。

    且不论欲害陛下的是谁,就陛下而言,他又可做到一个父亲对自己孩子应该给予的信任?即便真的是某个皇子下的毒,在这种环境下生存,也莫怪乎皇子们有这种举动了。

    在名利都能双收的政权,人情又能算得了什么呢?

    安昂即便年迈,也是个精明的皇帝。似乎发觉到庄言澈此刻正在想什么,他幽幽道:“丞相你还年轻,有许多事,是现在的你无法了解的。也许再过个几十年,你会明白的。”

    说罢,他长叹一声,有些艰难地撑起身体,步下榻,覆手而立,道:“关于这件事,朕已经秘密派人下去调查了,希望丞相也能守口如瓶。朕……是不会放过企图夺我皇权的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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