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还没有大亮，在蒙蒙的朝霞中，队伍整装，即将从行宫出发。
程烟从寝宫出来的时候，衣服都没有换。何全的眼睛瞪直了，一秒不到的时间，又恢复正常，装得跟没事人一样。
“姑娘，需要奴才给姑娘准备衣服吗？”
程烟僵了一下，随后摆摆手：“不用，我自己会换。对了，何公公，这行宫里也有宫女，皇上想要哪个侍候，让皇上自己选吧。”
她不想再跟他待一块儿了。
“姑娘，这……”何全的眉毛都快揪在一起了。
钟子陌从里边踏出来：“何全，行宫的宫女何时有资格随驾了？”
何全心中会悟，忙不迭地点头：“是啊，姑娘，古有祖训，为防行宫中人生出不可有之心，向来不得近圣驾。”
“是吗？”程烟疑惑地盯着钟子陌，像是要看向他的心底深处。从对她处处留情到合作，千方百计地留下她，到底为的是什么？
钟子陌坦然地背着手，一脸幽暗。
得得得地马蹄声在外面响起，何全率先回神，急冲冲地出门，然后又急冲冲地进来。
“皇上，是史家小姐。”
一身粉嫩纱裙的史月蓉骑着马在行宫门前被侍卫拦住。
马嘶声、侍卫的阻拦声……一阵混乱，随后响起史正东的怒斥声：“就要进宫的人……成何体统！”
随后是史月蓉的反驳声。
“擅闯御驾，那是死罪！你想把史家都牵连进去吗？”
气急败坏的史正东拉着史月蓉在刚刚出来的钟子陌面前跪下：“皇上，小女无状，冲撞御驾，请皇上恕罪！”
一丝光亮从天边透出来，东方渐渐吐露鱼肚白。风尘仆仆的史月蓉抬起头，睁大眼睛，盯着钟子陌身后的程烟。
程烟被她盯得发毛，不自在的感觉从心底不断地冒出来。不知道为什么，不管是八年前的小女娃还是现在的天真少女，跟史月蓉待在一块，她会浑身不舒服。尤其是当年从刑场回来，她在殿外大雨中跪着，她一蹦一跳地从里面跑出来，蹲在她面前，怜悯都看着她：“程烟，表哥说，程家的人，他一个都不想救，更不想看到。”茫茫雨雾中，她看到史月蓉的姐姐史月英的身影从外边走近，撑着伞，一脸得意地看着她：“程烟，你也有今天。”
滂沱的大雨中，她看到刘安跳脚的身影，她晕倒了，醒来那一天，是满满的梦靥和绝望。
想起那一天，她浑身发麻，不自觉地退后几步，远远地离开那几个跟史家有关的人。
钟子陌站在前边，感觉身后气息的变化，转过头，刚好看到子彦遥遥地站在一边，如脱离尘世的僧人般，独自站在人群之外，寂寥无声。
青松拿着包袱跑过来：“世子。”见他不动，只是双眼无神地盯着某一处，沿着他的视线，他望过去，看到程烟，仿佛见鬼了一般，讲话结巴起来：“世子，她……她……”
昨天吃饭时的那一幕他全看到了，他后来找不到她，以为她被送上西天了，没想到一转眼，她就站在皇帝身后，一身泥泞。
这一切都好诡异。昨晚发生什么了吗？
钟子陌的脸上看不出是什么表情，宁成志那一方却像是打了鸡血般激动而兴奋。
“皇上，即使是未来皇后，也不能冲撞圣驾。”
“李大人说得有理，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婚前独自面见未来夫婿，本就不合礼制，更何况驾着马冲撞御驾，如果不是侍卫拦住，马一发狂，皇上即使有真龙护体，也经不住如此惊吓。”
史正东咬着牙，愤恨地盯着那一班大臣：“皇上，臣教女无方，甘受任何处罚。但小女无知，愿皇上看在小女即将入宫侍奉皇上的份上，饶过小女。”
钟子陌顿了一会儿，忽然转向程烟：“敏佳，你觉得该如何处置？”
片刻的寂静，只有树上的小鸟看不懂时势，叽叽喳喳地乱叫着。一会儿的功夫，太阳完全从东方升起，懒洋洋的晨光普照大地，照亮了衣衫凌乱满身脏污的程烟。
程烟在心底叹气，他真会做人，就这么把烫手的山芋扔给她了，合作从现在开始了吗？
“皇上，端午祭祀要紧，不能误了吉时。”
“好。”钟子陌的声音温柔而又坚定：“齐暄，抽出一批人马，送史月蓉回去。务必安全送到燕京。”
齐暄从身后站出来：“遵命。”
史月蓉跪在地上，昂着的头低下去，声音中隐隐带了哭腔：“表哥，月蓉不要回去。”
齐暄来到她面前，恭敬地屈礼：“请！”
史月蓉从地上起来，泫然欲泣，一步三回头：“表哥……”
钟子陌走过去，拍拍她的肩膀，然后向马车走去，未走几步，倏然转身：“敏佳，跟上！”
程烟连忙跑过去，只觉得身后有一道灼热的视线一直追随着她，她打了个颤，急急忙忙地跳上马车。
钟子陌斜躺在席子上，静静地说：“不用害怕，有我在，没人能害你。”
程烟低下头去：“也许害我的会是你。”
钟子陌默，半饷才道：“……不会。”
程烟抬头，只看到他的背影，她一脸讥讽：“皇上这话还是留着对淑妃和史月蓉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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