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我问她:“疼吗?”
她说“横”。
我明白那就是“疼”,我学着她的样子,说:“横?”
她就会说“熬了”,我明白那是说“恼了”。
她忽然成了一个婴儿,呀呀学语的婴儿。我许诺好几次要去看她,但一来她住在郊区的小豪宅,我去一趟极不容易,相当于从成都去一趟重庆,二来我现在有了新生活,顾不上她了――我每天要在办公室忙到晚上九点左右,然后去青青那儿,吃一个宵夜,再然后青青安静地在一旁看书,或者听音乐看盗版DVD,我则看一份又一份的文件,一直到深夜。有的时候想想,焦裕禄是为人民服务,为人民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我这是干什么呢?我他妈的要是累出个好歹来,不知道有多少人拍手称快,估计查尔斯就是其中一个:“钱哪有挣够的时候?累出毛病了吧?没见过钱吧?”
我几乎能听到他阴险的笑,笑得呱呱的,像一只池塘边求偶的癞蛤蟆。
73.
我得明确地说,在我的芳华时代(虽然那个时候的我只有19岁),我是知道什么叫爱,什么叫后悔的。我有过茫然不知所措的“苍茫时刻”,但是我对“爱”对“爱人”都是清清楚楚的,我知道我爱芳华,知道如果我做了什么伤害她的事情,那一定是无心的,而且我会后悔,长时间地后悔,直到她原谅我。但是,我和青青的日子,让我完全糊涂了――我不知道什么是爱,我也不知道什么叫后悔,当事情越来越明显的时候,我甚至开始怀疑我自己――我是不是明知道这是一个错误,也不愿意去纠正呢?
这个世界上,到底有没有一种错误,是人心甘情愿去犯的呢?青青也许是我的错误,但她是我喜欢的一个错误,我不知道自己仅是被她吸引,还是真的“堕入爱河”?或许,所谓“被吸引”和“堕入爱河”原本就是同一事物的不同表达?我不知道再过多少年后,我回忆起这段往事,会对自己说“后悔”还是“不后悔”?我甚至不能确定,如果有一天我的儿子遭遇这么一位“红颜杀手”,我是会一把拉住儿子对他苦口婆心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还是会递给他一根烟说:“儿子,你艳福不浅!”
74.
我不是一个傻子,甚至很多时候,我比大多数人都要聪明。所以我很奇怪,为什么我会跟青青说那篇报道?假如我不跟她说,她能有什么别的方法从我这里套200万的投资吗?
75.
风起于青萍之末。
我职业生涯的青萍之末就是一篇发到我信箱里的报道,居然全面报道了我们尚处于秘密阶段的并购计划。我当然知道假如这篇报道见报,可能会引起的反应。
最简单的,被收购的公司有可能股价狂涨,从而大大增加我们的收购成本。另外,也可能引起对手公司的争购,那和拍卖一个公司没有什么区别。问题是谁会掌握这些绝密材料?除了我以外,还有其他的人吗?我已经做得很小心了,我知道得是最多最细的,即使是翠西和查尔斯,也仅知道一小部分,最关键的关于底价和一系列核心问题,除了我没有人更清楚,但写这篇报道的人显然什么都知道。我甚至相信,这篇报道一旦公开,连我都要怀疑是不是我在梦中写了这么一篇东西?
它几乎就是我的并购计划书。
76.
我不属于那种“生活的烦恼和妈妈说说,工作的郁闷和爸爸谈谈”的那类人,我好像从来不善于“敞开心扉”,即使是和温秀玉,即使是和朱芳华,我也从不。和温秀玉主要是“柴米油盐酱醋茶”,和朱芳华则是“穿过你的黑发我的手”。但现在是青青,最初我以为她只是我窗外的一道风景,我喜欢看着她,见到她,在她身边享受轻松愉快的感觉。我以为只要到了她那里,所有的烦恼就都结束了,就像从北京乘飞机,只要到了丽江,心情自然就会好起来。你不需要理解丽江,丽江也不需要你的理解;你高兴你的,她美丽她的,因为她美丽,所以你高兴;因为你高兴,所以她仿佛成了你的私人风景。而实际上,你还是你,她还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