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躺在黑暗中,不出声。我想这件事情早晚是要摊牌的,不过我还没有想好怎么摊牌,也就是说我还没有想出头绪来――和温秀玉离婚不离婚都不重要,以后不搭理她就是了,中国和加拿大隔那么远,眼不见心不烦,关键是孩子。哎,我那“床前明月光”的孩子,他总是需要母亲的,我不能要孩子却不要孩子的母亲吧?或者再过几年,孩子大一点,送到寄宿学校,到那个时候,就可以和温秀玉彻底了结?
“你想喝点红酒吗?”黑暗中,温秀玉的声音。我听得出她的声音中有些不自然。
“也好。”我坐起来,酒壮怂人胆。
温哥华的月亮,冷静理智。
我知道温秀玉是那种一颗红心两手准备的人,现在她端出了红酒,估计是要上演一出“贵妃醉酒”。
果然。
有那么几个片刻,我几乎被温秀玉的苦心感动,她面色潮红,呼吸急促,声音里略带哽咽,说起话来欲说还休。但是我始终克己奉礼坐怀不乱。酒能乱性,但不能乱我这样的人。
88.
“据我们所知,我们已经知道一些;我们知道我们已经知道一些;我们还知道我们有些并不知道;也就是说,我们知道有些事情我们还不知道;但是,还有一些我们并不知道我们不知道,这些我们不知道的,我们不知道。”
这是美国国防部长拉姆斯菲尔德在2002年2月12日新闻发布会上说的话,因为这段发言,拉氏还得了一个“嘴里长脚”奖,这个奖项据说主要是颁发给那些胡说八道语无伦次的主的。我回到国内的几个月,就一直处在“嘴里长脚”的状态,我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有几次,我看着翠西迷惑的眼睛,会特不自信地问:“还需要我再说一遍吗?”翠西每次都会说:“我来重复一遍,好不好?你看我理解得对不对?”她真是一个聪明的姑娘,当然她每次理解得都对,因为我根本没有在听。我发现我已经有初级交流障碍了――这可是忧郁症的先兆!
我又和小西混在一起,他也很苦闷,电影拍到中途,两个主创毁于一场车祸。他摇头晃脑唉声叹气,不住说自己时运不济,“天不助我”啊!每次喝酒他都会说这一句,每次他这么说的时候,我就会在心里想到青青,想到青青我就会想到另一个成语“红颜薄命”。
我和小西见面很少谈到青青,即使谈到,也就三言两语,不往深了说。我大概知道小西对青青的看法――他认为青青这样的女孩子,说聪明也不聪明,说傻也不傻,说没心眼也有,说有心眼又有点缺,你说她简单吧,其实她也挺复杂的,想得不少;你说她复杂吧,她又很简单,她不过就是想出点名,喜欢个鲜花呀掌声呀,没什么大不了的毛病。小西并不为青青惋惜,甚至有一次他酒后吐真言,说:“青青,那就是自作自受,她和艾伦都他妈的吸了大麻,俩人玩啊,飞啊,高兴啊,飞――飞――飞车轱辘底下去了吧?我最恨这种对自己不负责的人,你不负责,我的电影找谁去啊?你说弄一个半半拉拉,这叫怎么回事?”
那一次,我也有点高,我问小西,我问他为什么不再结婚,他说除非是永远不离,要不,结了离离了结结了再离,折腾不折腾?我想想,他说得也对。小西拍着我的肩膀特知己地跟我说:“一军啊,咱俩都是过来人,我可劝你一句,千万不要为了一个小姑娘,甩了温秀玉,没必要。现在的小姑娘心都野着呢,就你这样的,也就是具备了做一块普通垫脚石的资格。是牛顿说的吧?他说他之所以伟大,是因为站在了巨人的肩膀上。他凭什么站在巨人的肩膀上,还不是因为‘无耻’?我最近在读一本书,霍金写的,就是英国那个著名的残疾人,他说牛顿没少干压制别人抬高自己的事儿,就是那种站在人家肩膀上的事。扯远了,扯远了,说现在的这些姑娘们,她们估计都读过一本叫《灰姑娘》的书,不是童话的灰姑娘啊,是作家出版社出的一本长篇小说――那里面开头第一句就说:‘灰姑娘之所以受人瞩目,就因为她是站在王子的肩膀上’。太精辟了!如果一时半会儿,够不上王子,那就踏着咱们这样的人梯,一步一步往前拱。科学的道路崎岖,你以为灰姑娘的道路就不坎坷?一样!只有沿着布满荆棘的小路,不畏艰险地攀登,才能达到光辉的顶点。像玛丽莲?梦露,那就是脚下一滑,摔死的,可是这条道上,别管死了多少人,别管她们是怎么死的,攀登的人一年比一年多,比登珠穆朗玛的还多,你跟那些登山的说,别去了,没意思,还危险,上面什么都没有,高处不胜寒,冷着呢,风大着呢。全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