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记得二十年前那桩子事吧?”这是罗叔用当地话跟村长说的。
村长盯着碗里的酒,霎时脸就阴沉了下来。
罗婶跟肖姨也围了过来。
“二十年前,那时候村里还很旺盛,大概有200来号人。有个姓陈的,叫陈会秋,刚从其他病区转来没多久,三十五六岁,比我稍大一点。昨晚你们罗婶讲的那个上吊的就是。”
“当时这些田里种的全是苞谷,也就是差不多这个时候,苞谷熟透了,苞谷杆焉儿黄的立着,大片大片的。那陈会秋临死几天也总说半夜听见有人在苞谷地里,要么就说是在喊叫,要么就说偷玉米,死那天早上逢人就说有人要抓他走,那些苞谷地里的人。当天晚上就上吊死了。”村长喝了口酒,手一抹嘴接着说道。
“起先我们只是以为他神经病了,村里也有过这样的事情,死了就死了。可我们在打点他身后事时才发现,他不是上吊死的。”
院里灯光昏黄,不时有飞蛾之类撞灯,投在地上大大的黑影在舞动,灯动起来,光也动起来,弄得好似整个空间都跟着动了起来。而村长此时表情的凝重让我们生出非比寻常的感觉。
“他整个身体都干瘪了,一夜之间!我们从绳子取下来的好似一块风干的躯壳,一个正值中年的庄稼汉子只有三五十来斤,所有的血肉都被抽干了。狗日的作孽啊,连舌头都被割了去!”村长有些悲愤。
“这怎么一回事?麻瑶?”
“不是他们还有谁能有这种造孽的鬼把戏!”罗叔缓慢说道。
“没人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可以肯定的是他身上没有任何伤处,脖子上连勒痕都没有!舌头被齐根切走。一个大活人,头天还好好的,转眼就成了一块人干了!只剩层皮皱巴巴地包住骨头。”
“村里头大家都明白是什么人干的,但都不敢说,虽然得了这样的病,但谁又不怕死呢?得病了,好歹政府给医治,能活下来!但得罪这些人,那就是死路一条啊!”罗叔本来就不擅长与人交流,加上国语确实有点勉强,但这番话经他口中说出,却更让人恐惧。
“八婆不管的?”我自然想起这神通的老人来。
“那个时候还没人清楚八婆有些本事,甚至连她的来历都不清楚,都以为只是一般的康复者。但也就是因为这件事,暴露了八婆。”村长回答。
“当时个个都很怕,连看一眼那干尸都被认为会惹祸上身,那时候村长还不是我,前任村长无奈只得组织了几个稍微大胆点的草草把老陈埋后山坳里。过了几天都没什么事,大家都松了气,但头七那天晚上,我记得很清楚,那天晚上下了一阵雷雨,后半夜雨停后非常清爽明朗。那个时候我还住在上区,靠后山路边那间屋,都后半夜了,大都都睡了,我跟你罗叔他们正壮年,精力好,又好酒,所以好几个年轻的都在我屋里喝酒。”村长说到酒,不自觉端起碗子就要喝,我们几个也听得一身冷,所以赶紧拿碗陪他喝。
“那会儿正好轮到罗叔坐酒庄子,突就听得门外扑哧响,晚间安静,所以这响声听得很真切。都喝了酒个个都是一般的汉子,所以就跑出去看,结果看到的竟然是老陈干尸扑在地上的泥水里!寿衣不知道是化了还是被扒了,浑身皱皱巴巴的我现在都记得。”
“很吓人咧,我腿都软了!”罗叔接口说。
“夏季的天气你们也知道,上半夜下完雨,下半夜就漫天繁星,那干尸就直愣愣的扑在那儿,周围鬼影儿都没一个,更别说人了。鬼他妈的才知道这东西是怎么跑这儿来的!等回过神来,康老麻――前年报销了――回屋端了碗酒出来,朝着尸体淋拜了一番后我们才壮起胆子过去看究竟。”村长接过我递上的烟,开始摸打火机。大明赶紧着把火凑了上去。
“脸扑在泥洼子里,那头发倒是乌黑发亮活像个假发套扣在脑瓜上。我们看了一阵,见周围实在没什么其他人,或者是有,躲起来了吧,安静得很,所以就没那么怕了。拿来一根木棒子想把老陈翻过来,人死都死了,不能让他脸泡在泥水里遭这罪啊!”
“干东西轻得很,我力用大了,一挑尸体就抛了起来,吓一大跳!个个都跑了开去。不过等跌落下来倒也好,到底是翻了过来,落在柴垛子上。脸上被泥水弄得浑浊不清,隐约嘴里好像咬着点什么,起初以为泥巴之类。还是康老麻明白事儿,弄来一小缸子酒把脸冲洗了干净。”村长停了下来,狠劲抽烟。我们知道接着肯定有事儿了。
“咬着什么了?”温少忍不住追问。
“狗日的!真他妈的比鬼子还狠啊!老陈嘴里咬住的就是他那被割掉的舌头!都淤黑发紫了!”事隔二十年之久,村长对此依然气愤难当。
“可怜了老陈,老实巴交的人,不该嘴欠惹着他们啊!”
“他们这是在向你们示威警告?”大明问。
“嗯,我们也是这么想的。难不成老陈都干巴成那样了还能自己刨出坑跑回来?”
“这也未免太霸道了?就因为骂了他们几句?”我觉得很不可思议。
“这应该是巧合,老陈死前那几天说有人晚上在苞谷地里搞什么,还说跑进去看了,但又说不清看到了些什么,到底没人知道他看到了什么。我们也都只当他神经了,所以也没往深了想。到后来老陈的干尸接二连三的跑回村来,我们才意识到没那么简单。”
“接二连三!?”我们几乎是同时喊道。这实在很让人惊讶!
罗叔在一边不住点头。
“是接二连三!等到第二天我们又把老陈埋回去的时候,发现那明显是被人刨开的!这他妈哪是人干的事啊!人都被整死了,尸身都不得安宁!这他妈的就是畜生!”村长干脆破口骂了起来。
“八路你小声点!没准那些东西就在周围!”罗婶到底是妇道人家,赶紧拍住了村长。
“我怕他娘个鸟!老子这些年早就活腻味了!等着看那些个杂种到底有几个脑袋!能把我怎么样?”敢情这老小子真是动怒了。
“您老息怒!他们再怎么能耐,他们的娘是不可能有鸟的,村长您别怕,只管骂。”大明真他妈的人才!这都能让他挑出毛病来。不过我却明白他的用心,这样的时候确实不适宜动怒。
果然我们都忍不住笑出声来,村长也被这话给噎住了,哭笑不得。
“来来来,喝酒喝酒!韦八路同志,剩这点儿干了!”温少适时举起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