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大丈夫寻仇赌宝两不误

目录:快意恩仇录| 作者:后街金庸| 类别:武侠修真

    很快冬去春回,春走夏至。

    这年暑季尤其炎热。江北江南,数月无雨。日酷地蒸,十分难耐。寻常人家,自然躲在家中纳凉避暑。就是那些南来北往讨生活,顶日头、冒酷暑的商贾货贩,也只好夜行晓宿,不禁途路迟延。

    这天是六月六。湖广境内通往潭州府的官道上,本来空荡无人,忽然弛来十余健马。当先两骑坐着一男一女。男的黑脸阔额,三十出头,身穿青衫,腰佩长刀。女的二十岁出头,一袭白衣,肩后斜背刚刀。姿容俏丽,鬓角边插了一朵白色珠花,映衬她素色脸庞,平添几分凄婉之色。

    其他*骑汉子,年岁有大有小,个个身材孔武,腰间携着一色长刀,匆匆催马赶路。

    正午时分,江南的夏天,太阳别样炙热,把地烤得象个大火盆。虽然快马带风,人人也是汗流透背。

    一名汉子策马追上最前头那男子,大声说:“易师兄,太阳太毒,人是没关系,马可受不了。咱们不急在一时半刻,找个地方歇歇马怎样?”

    他话音才落,后边一人粗声道:“晒死你小子才好!说不定阎王爷手儿也痒了,要请你去陪他玩几把色子。”众汉子听了纷纷大笑。

    先头说话的汉子眉头一皱,勉强忍了,并不答话。

    原来那骂人的叫做阚长喜,被骂的叫谢长有。昨晚大伙儿在客栈中大赌一把,阚长喜手气不旺,还没有玩出名堂,糊里糊涂送了四两多银子到谢长有手里。他又不是金元宝多得可以随手丢的主,自然心疼,今日一路找谢长有的碴。

    青年女子听见他们这样乌七八糟,微皱眉头。领头的易师兄回头说:“歇歇好,前头碰上镇子,咱们寻家好酒馆喝几杯,大伙说好不好?”

    众人轰然叫好。阚长喜吐吐舌头,笑嘻嘻道:“喝酒老子倒不想,大碗的茶却要咕咚咕咚喝几壶!”

    这却又跑出十余里,才望见一处集镇。正是日头最毒的时刻,小镇人影全无,只有几只黄狗黑狗,无精打采趴在街道旁屋檐遮荫里,吐着舌头,东张西望。被这十几匹马惊得汪汪齐吠,夹起尾巴四散逃开。

    众人哈哈大笑,其中一人抬头见街道拐角处,一面歪怏怏褐色酒旗缠在高高的旗杆上,不禁欢喜道:“看,那边有酒铺!”

    众人迫不及待下马。几个店小二午睡惊醒,嘴角边带着口水迎上,伺候众人系马。

    易师兄叫做易长春,当先迈进酒铺,吆喝小二赶紧拿抹布,将一张掉了好多红漆的长椿板凳来回抹了几遍,稍稍有些亮光,这才回头,大声招呼那女子道:“师妹你累了,快来歇歇!”

    那女子脸上微微一红,心道:“呆子,也不怕别人笑话。”轻步过去,斜斜坐了凳子,飞快看了易长春,低头道:“你也乏了,一起坐。”

    易长春拍拍胸脯,“不累,不累,赶这点路算个啥!”大声说:“店家,杀些鸡子鸭子,拿些腊鱼腊肉,赶紧大碗做来!再打二十斤水酒!要快!”小二欢喜不迭地答应去了。

    其他人却不来和他二人同桌,分开坐了四五张桌子。

    阚长喜跑到厨房里,抢出一瓷壶凉茶,吭哧吭哧一口气喝完,长吁一口气,低声嘀咕:“奶奶的,死了娘老子奔丧,才这么着急赶路!”吆喝厨房的帮厨再把茶壶满上,这才提着茶壶出来厅堂。独自坐了一张桌子,大声说:“黎师哥,周师哥,来和我玩一把!”连叫了几人名字。

    那几人都摇头:“不来不来,不吃饱饭,哪有力气赢你。”

    阚长喜这才看一眼谢长有:“你来不来?” 众人之中,谢长有最好赌。平日在家,几乎每夜都和众人开局,听不到鸡叫,不肯下桌。但这回出来,变了个人,到客栈住下,任别人怎么招呼,他也只躺在床帐里睡觉。阚长喜平素和他在赌桌上很有些银钱过节,时刻有翻本的心,千方百计拉他上桌。昨夜谢长被强不过,终于上桌赌两把,却又赢去阚长喜四两银子。旧恨未去,又添新仇,也难怪阚长喜不开心。

    谢长有懒洋洋一笑,也不回答。

    阚长喜冷笑道:“好个没底气的东西。赢了别人银子,做缩头乌龟,难怪没婆娘看得上!”谢长有双眼一睁,登时大步过去。翻手一亮,手中两粒漆黑点星的色子,说:“谁没底气?”众人见怪不怪,哈哈哄笑。

    原来这一行人是江西景德府长寿刀派的同门师兄弟。那面带哀容的女子,名叫方宝兰。她父亲方树魁,正是易长春的师傅。其他几个同行汉子的师傅叫作彭树英。

    方树魁与彭树英是师兄弟,都是湘赣武林中不得了的人物。只是两人命运天壤之别。如今彭树英已做了长寿刀派的掌门人。方树魁却在三年前死在一个极厉害的对头手里,早早弃世。

    前些时日,彭树英得到消息,说那对头要来湖南。他拍案大怒,派遣九个徒弟,和易方二人一起来湖南,必报方树魁亡命之仇。他本也要亲自来的,只是行前一晚,忽感风寒,定然来不了,不免遗憾。

    方树魁在世,彭树英的众弟子对方宝兰恭恭敬敬,有求必应。现在却不同了,常常摆出师兄的架子。此番奉师命前来寻仇,大敌当前,也不怎么在意。晚上豪赌,白天叫苦,俾昼作夜,没一丝共赴生死的气象。

    方宝兰心底孤苦:“爹爹生前,哪一个不来讨好?大男人也如此势利。”

    易长春也和师妹一样的想法,闷了一肚子气。只是他年岁最长,并不脸上发作,一路容忍。

    酒菜尚未上桌,谢阚二人已猜了几番大小。谢长有坐庄,第一把阚长喜赌大,开出来是小。第二把赌小,开出来大。如是三番,无一赌中。

    阚长喜忍不住一翻眼睛:“邪门!”谢长有冷笑道:“什么邪门?”阚长喜就势一掌拍在桌上,喝道:“他娘的,就是邪门!”

    谢长有毫不退让:“阚师哥,咱们玩的手气,不是脾气!”阚长喜道:“玩手气?那就奇怪哪,怎么老子一点手气也没有?奶奶的,只怕有人玩的是邪气!”火气已旺。

    周长成师兄在一旁劝道:“赌归赌,千万莫伤兄弟和气。”他这话明里劝架,隐隐却责怪阚长喜气度不大。

    这就火上添油,阚长喜大声说:“周师兄,哪里他就这的好手气,我就什么也押不中!”谢长有只是冷笑。

    阚长喜哼一声,忽然伸手抢摆在谢长有面前的色子。谢长有反掌一拍桌子,震得两颗色子弹起来。左手再望空中去接,却有些偏差。只接住一颗,另一颗色子从手边擦过,掉到地上,骨碌碌往店门边弹去。

    这时正好从店外进来一人。一脚跨出,瞥见色子往脚底滚弹过来,脚步横移,不知如何,竟让过了急滚过来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