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澹缓缓抬手,指着船舱角落:“陈旺火……倒几碗酒来。”
陈旺火顺着所指望去,角落里果然蹲着几大坛酒。不禁笑道:“林堂主爱酒,我可忘记了。”心想:“看你这模样,几碗酒下去,岂不发作得快。”
走到舱角,提起一坛酒来,拍开泥封,一股浓郁的酒香四散漫开。
林澹吸一口气,点头道:“湖南分舵每年给总舵送几十坛‘酒鬼杀’。只可惜,酒鬼太多,酒却太少,林某每回分不到几坛,总不过瘾。今天可要痛快醉一场。”
陈旺火点头道:“那是自然,林堂主远来,咱们决计不能慢待。”
转头瞧见酒坛边摆得有碗,顺手取过一个。
林澹却道:“再多拿一个。我瞧这门口站着的娃儿也是客人,何必厚此薄彼?”
陈旺火道:“林堂主好眼力。”转头对班浩道:“喂,你也来喝一碗。”倒了两碗酒。
班浩心想:“林澹虽恶,但这份气定神闲,也值得敬一碗。”接过一碗,大步走到林澹跟前,递了给他。
林澹也不答话,接过碗去,仰头喝下。
班浩便再端一碗来,仰脖子喝下,将空碗一照。一碗下肚,浑身火辣辣的,抹抹嘴巴,道:“林堂主,你可记得江西长寿刀派一位姓方的好汉?”
林澹拧眉想了一想,道:“姓方的好汉?你是说江西景德府长寿刀派的方树魁?”
班浩却也不知道方宝兰父亲的名字。实在这事来得太突然,才答应助拳,忽然就已经和对头碰了面,而正主儿此刻却躺在客栈里。
林澹突然冷笑:“方树魁这回也来了?好啊,几年不见,性子也改变了,不敢光明正大,却肯来伏击我!”
班浩微微一怔:“林堂主,他早归黄土,一堆白骨,怎能来伏击你?”
林澹疑惑道:“死了?”班浩大感恼怒,斥道:“可见你杀人太多,自己造的孽,竟然记不住。”
林澹明白了他的意思,笑道:“胡说!娃儿不敢杀我,只想便宜把我气死!谁说我杀了方树魁?”
班浩摇头道:“方树魁的徒弟说得清楚,你杀了方树魁的师傅何志贵。方树魁找你报仇,你便将他也杀了!有本事做坏事,也要有本事承认!”
林澹脸色微变,将碗一丢,冷冷道:“何志贵投靠官府,助纣为虐,为几幅字画,伤害人命,那是我杀了他。至于方树魁,不错,你说我杀了他,那就杀了他,有什么不敢承认?”
班浩大感纳闷:“看他的语气神情,却是不认!”
陈旺火在旁道:“杀了人怎会便宜承认?能躲,就躲他娘的。”偏头一笑:“来,林堂主,老陈敬你一碗。”
有心试他一试,取个空碗倒满酒,走到林澹身前,忽然抬手一扬,酒水挥了林澹一脸。倒酒之后,便即全身凝劲,提防林澹反扑。
却见林澹根本不能闪避,酒水淌在脸上,好生狼狈。陈旺火心中欢喜:“果然受了重伤!否则以他的脾气,断受不了如此的侮辱。”
还不放心,矮地一个扫堂腿,哗啦一声,顿时将林澹连人带椅扫在地上。感觉他下盘虚飘,倘若功力还在,那是无论如何假装不来。笑道:“死到临头了,还装英雄!告诉你,快收起那些猖狂!”
林澹仰面躺在地上,全身乏力。脸色发白,淡淡说:“我从未装过英雄。英雄是什么?被人敬,被人爱,被人捧,被人夸,那是英雄!我呢,被人恨,被人骂,一介凡人。”
陈旺火点头说:“你终于明白自己是什么,那也不错。可惜晚了点。”脸角一抽一抽,“你知道,你为何被人恨,被人骂么?”
林澹一手撑在地上,慢慢坐起,笑道:“我不过见了人受欺,就帮他一点忙。见了谁欺负人,就挡他一点道。就这么着,天长日久,也就遭人恨,遭人骂了。”一边说一边站起来,一步一挪,走到另一张椅子旁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