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听到陈旺火大声说:“小五,你来了”接着声音扬了下来,惊喜道:“林堂主,您老人家来了!”
班浩心想:“这人装得真象。”
听见传来一人的答应,但声音有些微弱,听得不很清楚。接着甲板上脚步声响,有两人上得船来。
陈旺火大声道:“属下陈旺火,参见林堂主。”
一人缓缓答道:“旺火,三年不见,你还好吗?你受了伤,对头是谁?”想必正是林澹。
班浩听他说话的语气,好像中气不足,大有虚弱,不禁奇怪。
陈旺火叹一口气:“林堂主,属下正要禀报。不知怎么回事,昨夜二更,许多鹰爪子突然来袭,口口声声要捉拿你。大伙儿们措手不及,龚舵主,黄舵主,石舵主三人与敌拼斗,都被擒拿去了。我跳进江里躲避,等鹰爪子们走了,摸回船来。”
林澹似乎惊住,一时无语。
陈旺火语气一转:“小五,你怎么碰见了林堂主?你怎么又认得林堂主?”
一位年轻人答道:“我哪有福气认得林堂主。说来也巧,昨晚接了石舵主之令,要我今早到乌鸦嘴北岸码头来听吩咐。我三更起来,赶到北岸码头,却不见昨晚泊好的船。那是我事先准备的,我想谁敢偷我的船,不由大骂。
骂了一阵,准备再去找船,忽然一人在我身后咳嗽一声。
我吓了一跳,回过身来,原来是林堂主站在旁边。那时我也不认识他老人家,但是他悄无声息就来了,可见本事高强。
他老人家看我骂得十分难听,好心说我:‘没什么大不了的事,也不要生气。’
我说,你老人家不知道,要误了石金山大哥的事,我可要挨板子。
他老人家听我说出石大哥的名字,忽然用魁门切口问我。我也纳闷了,一一回答。他老人家这才亮出了豹牌。魁门兄弟,谁不识得林堂主的这面贴身铜牌呢?我欢喜得不得了。
林堂主吩咐我立即送他过江,来找龚舵主。我赶紧回村,敲门找陈木匠借了一条船,送他老人家过江来。”这小五说话?嗦,却也让班浩大致听了个明白。
陈旺火“哦”了一声,笑道:“小五,你昨天抓了石大刀,今天又接到林堂主,接连立了两件大功,了不起!龚舵主要是知道了,一定重重赏你。”
小五答道:“为魁门出力,理所应当,赏不赏的,我不敢指望。”
陈旺火大笑几声:“林堂主,别光站着说话,请进舱歇息。”
班浩听了马上站起。
却听林澹说:“舱里头闷,咱们在甲板上说会子话得了。”
陈旺火不能勉强,只是一笑。
班浩心想:“他为何不肯进来?”手心微微出汗。既盼他进来,好一识这个许多人恨之入骨的大恶人。却又不盼他进来,自己躲在舱内,虽非本意,但难免不显坦荡。
却听林澹说:“三位舵主既已被囚,湖南分舵除你之外,还有十一位香主。他们在哪?”
陈旺火道:“昨夜龚舵主令他们分作几处防备。我已令人通知各位香主,火速赶来商讨对策。”
林澹连连说好,道:“陈香主应变有方!”话锋一转,“只不知你何时派人通知?他们几时能到?”
陈旺火料不到他顺话追问,事先可无准备。迟疑一下,笑道:“我也才令人通知。大约一两个时辰总会赶来。”
小五插话说:“陈香主,林堂主有些累。不如我先送他去我家歇息一阵,你在这里继续等。”不等陈旺火答话,道:“林堂主,咱们走。”
却听林澹淡淡说:“陈香主在此,我看不必着忙。”朗笑几声,中气又足了许多。
班浩心想:“他功力倒深厚,片刻之间,已恢复许多。”听他慢腾腾说:“小五,方才我见你舟中用手帕包了几个包子,现今饿得狠,你去取来。” 却不闻小五应声。
陈旺火责怪说:“小五,几个包子有什么打紧?还等林堂主开口讨?早早孝敬他老人家才对!”
小五却说:“包子早凉了。林堂主想吃,我家里有热的,跟我回家。”
林澹哈哈一笑。
陈旺火大声斥责:“怎么好意思要林堂主跟你回家吃。到码头敲开饭铺门,买几个来吃就行。石舵主还夸你机灵,我看他看走眼了。”
小五笑道:“看不看走眼,谁能料得到?”忽然“咦”一声,指着江面说:“那不是蒋香主么?”
陈旺火吃了一惊,回头道:“在哪?”却是江面空空。
他话音未落,班浩听见有利刃出鞘之声。接着喀嚓一响,陈旺火大喊一声。班浩心知有异,抢到舱门,见陈旺火右脸血迹斑斑,一名十几岁的后生手握尖刀,腾地一纵,连人带刀,正往陈旺火胸口扑去。
陈旺火不料中计,脸上吃了小五一刀。但他武功比小五高强许多,一晃让开第二刀,飞快拔剑,骂道:“小杂碎,偷袭老子!”一剑劈下。小五不敢用强,收住身形。
班浩见甲板上还站着一名中年汉子。个头不高,长脸宽额,双眉斜耸,有如虎目。脸色金黄,双颊下陷,呈一种病态,一望便知受了内伤。身穿蓝袍,浆洗得发白,腰挂一柄长剑,剑尾的蓝色缨络被迎面的湖风吹起,卷在剑身上,茸茸舞动。
小五挡在陈旺火与林澹之间,大声道:“陈香主,魁门哪里亏待你?大敌当前,竟然反水,不怕天雷劈你?”
陈旺火抹一把脸上的血,咬牙说:“你懂个屁!他妈的,你怎么看出老子的破绽!”
小五气愤道:“林堂主身负重伤,你装作不看见,问也不问……”猛醒失言,顿时住口。
陈旺火哈哈笑道:“果然如此。”
林澹初登船时,陈旺火发现他神情虚弱,虽猜他负了伤,但一来不敢断定,二来林澹何等身手,即便负伤,伤势如何,也不可知。陈旺火自知与林澹的武功差得太远,因此不敢轻举妄动。后见林澹神情坦然,吩咐小五去拿包子时,朗笑几声,中气大足,不由更生迟疑,因此迟迟不敢发作。但如今小五这个“重”字入耳,令他豁然一喜,顿时轻松。
小五大声道:“林堂主快走!”
陈旺火笑道:“谁走得了?喂,你不快上!”这后一句话却在提醒班浩。
小五奋不顾身,望陈旺火一刀扎去。他手中的小刀长仅数寸,陈旺火却臂长剑长,如何放在眼里,一剑往小五胸口刺去,迫得他回护自己。
哪知小五并不闪躲,胸口被陈旺火一剑刺中,前冲之势略为一减,却继续前冲,一刀扎在陈旺火右肩。随即丢开小刀,双手箍住陈旺火脖子,脚底使个绊子,用劲一拧。
他虽武功不高,但肉搏之术却很精通。陈旺火右肩疼痛,站立不稳,顿时被他压在甲板上,死死按住。陈旺火右手长剑使劲一捅,插在他的下腹,拼力一搅。
小五不管不顾,把头一低,抵住陈旺火下巴,令他无法动弹,嘶声道:“林堂主快走!”陈旺火被他抵住喉咙,两眼发黑,几乎闭过气去。
林澹纵步上前,一掌拍在陈旺火太阳穴上,将他震晕。但这一跃,已令他眼前发黑。喘一口气,再拉小五,却拉不动。伸手试其鼻息,竟已气绝。他低声道:“好小五!”缓缓起身。
良久,忽然径向船舱走来,对班浩视若不见。从他身旁走过,进得船舱。四下一看,坐到班浩刚才坐着的椅子上,喘气不止。
班浩看他神情虚弱,好像微风也可吹倒,但身板挺直,大有骁捍之气,暗想:“果然是个大魔头,杀得人多,看淡生死,到了这田地,居然不慌不忙。”只是林澹已负重伤,此时此刻,是否出手为方宝兰的父亲报仇,竟然很是犹豫。
两人静默一阵,都不说话。林澹固然闭目运气疗伤,班浩却是心思翻滚。
忽闻脚步又响,班浩回头看去,原来方才林澹那一拳实难发力,陈旺火只被浅浅震晕,此时已经苏醒,爬了起来,走到舱门边,望着林澹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