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浩眼冒金星,感觉一股滑腻液汁从脑门流下,漫过双眼,流进嘴里,味道苦咸,已撞得头破血流。
他拼命睁眼,看清抓住自己手臂的竟是一位年青姑娘。
一头秀发,脸色晶莹透亮,好像吹弹得破。眼眸漆亮,鼻子微翘,平生从未见过这样亮丽的女孩。可恨她也头撞墙上,额头顿显青淤。
那姑娘却是顾不得自己,飞快伸指,点住他脑门“百会”“太阳”两穴,止住流血之势。
班浩双眼已被血蒙住,再也难睁,只有闭上。
听见花婆婆冷冷道:“云姑娘,怎么不躲在门外听热闹了?命也不要,救这臭小子,奇怪得很。”
班浩心想:“原来她叫做云姑娘。”
那姑娘才知花婆婆早发觉自己躲在门外,笑道:“婆婆,人的脑袋,可硬不过石头,我只好出来救他一命,有什么可奇怪。”
笑声柔和,班浩听在耳里,忽觉有几分熟悉。
花婆婆冷笑道:“你好本事,竟然找到了婆婆。”
那云姑娘说:“我在衡山东寻西找,本也找你不着。只是寻到洞口,看见……婆婆,我心想也只有你的透骨绵手,才能那般毒辣,于是进来找到你了。”
她虽声音平和,但说到“毒辣”二字,却也有按捺不住的埋怨。
花婆婆道:“天底下真正称得上毒辣的功夫,只怕你还从未见过。老婆子这点手段算得了什么。”
想一想道:“封老头呢?没跟你一起,一定追老四老五了吧?那晚在乌鸦渡口,听到他们三个大发啸声,没完没了,吵得人睡不着觉。”
班浩心里咯噔一下:“那夜在乌鸦渡口附件的陈宅聚会,有两人大显身手,不就互称老四老五?难道正是薛老四和岳老五?”本来如只说薛老四和岳老五,他万万也联想不到那夜在陈宅所见的两个老头。但花婆婆此时单说老四和老五,又说起乌鸦渡口,他却豁然明白过来。
云姑娘凝神瞧花婆婆一阵:“你们不告而别,封伯伯和我都想念得很,不远万里,从云南寻来。好在天意成全,在这里又与你重逢。”
花婆婆傲然道:“你爹爹死了,“雪域神镖,风花雪月”,从此一拍四散,各奔东西,什么重不重逢的,我未想过。”
云姑娘眼眶一红:“是吗?”偏过头,不让花婆婆看见眼中的泪花,用手轻轻一拂脸颊。
花婆婆咳嗽一声:“云姑娘,婆婆……”她见云姑娘情真意切,偏头落泪,终究数十年相处情深,无论如何铁石心肠,这时也不禁一软,改口自称婆婆,低声道:“婆婆一生劳累,也真正乏了,想过些清静日子。天下无不散的宴席,总有一天,大家必作鸟兽般散了,何必恋恋不舍?”
云姑娘慢慢收泪:“婆婆,这一路,封伯伯带我紧追你们,虽然他对你言语……其实心里却说不出的难受。他和我说起平日对你的许多不周,也常后悔自责。”说话不疾不徐,情致意真。
花婆婆凄然道:“封老儿对我岂只‘不周’?他又怎会有什么后悔自责?不在背后咒我死,我就烧高香啦。”
云姑娘心想:“封伯伯的脾气,你倒一猜便中。”
花婆婆说:“云儿,你懂事得很,说些假话骗婆婆开心,婆婆心里也是高兴的,并不怪你。”言语间稍见爱怜。
云姑娘说:“我总愿婆婆常常开心,没有烦恼,那才是好。”
花婆婆摇头不止,心想:“常常开心?那可是些小孩子的天真念想。就是做了皇帝,也难保天天快活,更何况我们这样不知生死的人,哪里还有奢念?”
本来已有些心软,但一念至此,记起平日的许多委屈,不禁大感烦燥,口气一转:“不和你罗嗦了,你快些走罢!婆婆还有事。”
云姑娘见她转眼间满脸杀气,换了个人,倍感难受。柔声劝道:“婆婆莫生气。我进来瞧见……婆婆,你还是手下留情吧。”
花婆婆脸色一板:“手下留情?谁肯对我手下留情?我赶尽杀绝,作恶多端,大不了将来像你爹爹,死得不明不白、恶有恶报,也就是了!”
云姑娘浑身一抖:“婆婆,你怎如此说我爹爹!”
花婆婆淡淡道:“算啦,婆婆这么说,你小女娃又懂什么?”语气中大含辛酸。慢慢将她打量:“不枉你挂念婆婆,千里迢迢追我一场,咱两今日见面,便算缘分已了。从今以后,你就当世上没有婆婆了吧。你爹爹常说,相忘于江湖。嘿嘿,相忘于江湖,想来也就是这般滋味啦!”说完转身,不再看她一眼,后背微微颤抖,竟也十分激动。
云姑娘眼泪哗啦啦流下,不发言语。